這樣子,自己倒像是調戲小娘子的登徒子了。


    讓蓮女給萱萱贈去糕點,阿悅環顧四周,自然注意到了以殷氏為首的暗暗打量的目光。


    這幾位遊城的夫人顯然很好奇她的身份,但在場除了毛夫人應該就無人知曉了,而毛夫人顯然不是願意輕易把消息分享給她們的角色。


    阿悅多少知道這些人之間的關係,也無意介入,如果誰想著借她的風來壓過對方一把或者得勢,那就想錯了。


    殷氏也帶了女兒來,其中一個和萱萱年紀相差無幾,也得了阿悅給的一盤糕點,就這點看,她似乎對誰都沒有差別。


    看著這位年紀輕輕的貴人臨窗賞荷的淡然模樣,倒是誰也不敢輕易說什麽別的話了。她們明顯感到,這位完全不在乎她們之間的小小齟齬,重要的是,她們也要乖覺些不能惹其不快。


    荷花節開始了,選定的荷女坐在小舟之上放歌,輕舟在河水中穿梭,有人開始下賭注,賭那些荷女的小舟上誰能摘得最大最多最美的荷花。


    這隻是其中一個小節目,阿悅僅是輕輕眨了下眼,流露出些許興味,便有人見縫插針地解釋,“被摘回的公認最美的那朵荷花,會被人競拍得下。”


    “哦?”阿悅偏眸,像是有點好奇,“一朵荷花而已,還有人競拍麽?”


    當她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這人瞬間就明白了什麽叫奪人呼吸的美,凝脂般的臉蛋如同上天親自雕琢而成,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半晌才赧然道:“拍的……不是荷花,而是荷女。”


    阿悅了然了,如同秦淮河邊的花船一般,這不過是那些青樓樂坊趁著節日又製出的一個噱頭。明白了其中意思後,她對這個小節目也就沒了興趣,轉而看向另一邊的水榭台中,有一群書生在那兒作畫作詩,那些特殊的紙會被折成一個個小船放入河中,隨後自有人去撈取。


    詩畫上有署名,亦可被買賣,雖然阿悅看了會兒也不大了解,這兒的這種買賣究竟實際意義何在。


    她坐在臨河的窗邊居高臨下地賞景,下方也有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這裏別於他處的安寧,待看到她的容貌時,更是移不開視線。


    守在屋內的一個護衛突然轉身,嚇了其他人一跳,注視著這位由貴人帶來的高大健碩男子健步如飛,從客棧徑直去了水榭台,然後伸手拿走了其中一人的畫。


    他拿的動作並不粗魯,但肅然的氣勢足以震懾台上的一眾書生。護衛又說了幾句什麽,客棧這邊的人隱約意識到,那書生可能是不懂事,直接就對著貴人作畫了。


    護衛把畫交給了阿悅,她展開一看,很粗糙的畫技,但比那些靠傳聞而胡亂猜想的畫都要更像她本人,這也是護衛去阻止的原因之一。


    殷氏的女兒阿媛就在她旁邊,踮腳悄悄看了眼,小聲道:“畫得一點也不好,還比不上我表兄一半的畫技。”


    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隔窗郎君聞言在心中給表妹點了個讚,笑道:“阿媛莫要吹捧我,不過這位娘子若是想要畫像,在下也可獻醜一番。”


    他看不見人,可目光中的灼熱不曾因此減少一點,因為這種超脫世俗的美貌實在太少見了,僅是剛才的一瞥,就足以讓人生出很多渴望來,即便是能多看幾眼也好。比之那些下意識要顧忌家族和後果的長輩來,他們這些年輕的郎君倒是更直白大膽些。


    阿悅道:“不用。”


    兩個字有點冷淡,但還不足以熄滅這些人的火焰,接連各抒己見提出了其他建議,共同目的隻有一個:光明正大多看幾眼。


    便是蓮女聽著,都是好笑大過生氣。可能海邊小郡縣的風土人情真的和臨安城太不同了,如果是在臨安遇到那些權貴子弟,在不知主子身份的前提下,他們絕對能做出更過分的事,而非這樣簡單拙劣的討好。


    對待這樣年輕的伎倆,阿悅回得很簡單,依舊是那兩個字,再往後,就是她的仆婢和護衛代答了。她太難討好,即便看著再年少,坐在那兒輕淡卻疏遠的模樣就像九天之上的神女,可望而不可即。這反倒很符合她的容貌帶給人的印象,沒有人覺得她過於高傲,畢竟是這樣難得的美人,又有出眾的家世,當然不是誰都可以接近的。


    可是……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親眼見到幾位兄長都铩羽而歸,阿媛不由在心中小聲說,同時也不可自抑地生出仰慕,希望自己今後也能成為這樣從容不迫的女郎。


    天色轉暗,突然下起驟雨。夏雨來得急切猛烈,劈裏啪啦打在荷葉和青瓦上,匯成急迫的小水流。


    阿悅和毛夫人殷氏聊了一會兒,沒了節目欣賞,這雨也沒甚麽可等,便沒管她們的挽留,走下樓去。


    早有人備好傘,阿悅走入雨幕,身後追來幾人,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麽。


    “夫人——”突如其來的一聲讓所有人頓了一頓,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傳入耳中,他們齊齊望去,瞬間呆了呆。


    清貴俊朗的郎君舉傘慢慢走來,直到阿悅身邊停住,含笑又喚了一遍,“夫人。”


    第91章


    阿悅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出發來客棧前她才看過信,裏麵交待了魏昭近日的行程, 總之還是忙碌得很, 無法抽空前來遊城, 哪知道轉眼間人就站在了麵前。


    她怔在了原地,和許多人一樣呆呆地看著,頭上的油傘匯出幾道水流, 像是在兩人周圍形成了水幕, 讓旁人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年輕郎君們震驚地發現,他們夢寐以求的美人竟是真的已經成親了, 看那陌生的郎君站在美人麵前被定定凝望的模樣就知道了, 二人分明是小別重逢情難自已, 那些氣勢迫人的仆從護衛也都乖乖守在兩人周圍, 不敢發出聲響。


    這樣的環境下,遊城這些人更是不敢鬧出動靜,有些還在怔怔地想:不愧是這位貴人的夫君, 看著就不是凡流, 雖然並未做什麽,但無端就讓人不敢靠近。


    毛夫人最為激動,差點兒失態地要行大禮迎接,她猜的身份沒錯的話,這位可就是……


    好歹按捺住了, 隻忍不住用餘光再三掃去, 見那位自己撐著傘, 還大半都打在了夫人那兒,心道這二位感情倒是難得的好,看來那些傳聞大都是真的。


    “阿悅。”魏昭抬起另一隻手幫阿悅捋開發絲,目光中最初的驚豔沉澱為獨有的溫柔。


    阿悅長大了,也擁有了超乎尋常的美,看人時就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魏昭晃眼望去,幾乎沉浸在那黑眸的漩渦中。


    “……阿兄?”阿悅確定似的叫了聲,得到回應後輕輕道,“我……我還以為……”


    魏昭了然地撫著她的烏發,俯首在上麵吻了一記,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得了眾多退避或閃爍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們先回去再說。”


    “好。”


    這種當眾親昵的舉止畢竟少見,即便是夫妻之間在外也大都相敬如賓,尤其是地位高些的更要注意舉止,所以如二人這般親近就難免讓人事後議論紛紛。


    不過這些人議論也不敢說什麽出格的話,頂多說兩句太過恩愛之類。


    回程路上,阿悅由魏昭牽著慢走在雨路中,心情無比得輕快,甚至有點兒想蹦蹦跳跳。


    這時候她不覺得自己長大了,而一直是最初被阿兄帶著的小女孩兒。


    口中含了一顆糖,她走兩步就要抬頭看一眼魏昭,然後發現每次抬眸都能正好撞上對方的目光,才恍然發現,魏昭也在這麽做。


    糖在口中融化的滋味在此刻流進了心間,再緩緩淌入四肢百骸,像是整個人都泡進了蜜水,甜得不像話。


    她甚至都想不起要說什麽問什麽,一路上就這樣慢慢地走、傻傻地抬頭,嘴角掛著的笑意更是不曾落下。


    兩人的仆婢都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家主子恐怕要這樣傻上大半天了。


    等快見到府門,阿悅才問,“阿兄什麽時候啟程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前日淩晨啟程。”魏昭是臨時起意,他也說不清緣由,也許是夜間的那壺茶太甜,又也許是隨意一瞥的花兒太美,等他回過神時,就發現自己已經在路上了。


    “那不是連夜兼程?”阿悅認真望去,終於發現魏昭眼下的些許青黑,怪不得他的聲音還有點沙啞,想來這幾日連水都沒怎麽喝。


    她立刻心疼道:“等會兒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晚點再說。”


    魏昭捏了把她細嫩的臉蛋,“嗯,先去給祖母和母 親請個安。”


    兩人一同入府,去給文夫人和王氏請安,魏昭給她們各自帶了禮物,一番寒暄後她們也十分了然地放了這小夫妻兩單獨相處。


    縱使有再多的話想講,阿悅也舍不得在魏昭這樣疲憊的狀況下纏著他。她以前也認為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女孩兒天生就該更受寵些,但在真正兩情相悅後才理解,雙方真心相許,誰都不會舍得對方受累受委屈,心疼一定是相互的。


    簡單沐浴後,魏昭被半推到了榻上,他無奈地笑,“沒想到阿悅見了我,第一件事竟是逼著我睡覺,都不想與我多說幾句?”


    “有什麽話,夢裏也可以繼續說。”阿悅睜著眼睛亂扯,見魏昭依舊瞧著自己,模樣還挺委屈巴巴的,想了想也脫了外裳上榻,“我陪著一起睡,總可以啦?”


    “不敢不從。”魏昭攬住她,滿意了。


    阿悅比以前長高了點,身量抽條的同時也在發育,已經能夠脫離孩子的範疇了。以前她的美麗總是會讓人聯想到可愛、保護一類的詞,而如今,卻徹徹底底能夠引起人的欲|望了。


    但不管如何,此刻在魏昭的懷裏和眼中,她既是夫人,也是小表妹,依舊需要他放在懷抱中嗬護。


    細白的側臉就在眼前,一隻小巧的手搭在魏昭微敞的胸膛,和他近日因忙碌而稍顯麥色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如玉一般,讓人很想把玩一番。


    魏昭也順著心意去握住了,“瘦了。”


    阿悅忍不住笑了,“阿嬤都沒說過我瘦,反倒是阿兄你這麽說,難道不是因為我長高了嗎?”


    魏昭莞爾,“也許,不過阿悅的確是再長些肉為好。”


    “那可不好,胖了就不漂亮了。”阿悅這麽說了一聲後得了他輕輕一記彈首,隨即便是室內的一陣安靜,她抱住了魏昭。


    兩人許久沒這樣相擁而眠過了,對他們而言,久別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變得激動,但毫無疑問要更加在乎珍惜現在相處的時刻。


    阿悅抬首親了魏昭一口,輕聲道:“阿兄,好夢。”


    “好夢。”


    一起安安穩穩睡了一覺,周身縈繞的氣息讓人喜歡又安心,以致阿悅醒來時忍不住像小動物一樣蹭了蹭,得到陣陣低笑。


    魏昭早就醒了,一直在輕柔地順著她的發,阿悅每次和他睡在一起時就喜歡把頭埋在他胸膛,幾度讓他覺得自己的小夫人很可能會在睡夢中窒息,所以隻要睜眼就會看看阿悅的呼吸是否順暢。


    “啊”聞聲抬頭的阿悅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揉了下眼,然後再度看來,笑意綻放到極致,眼中像住進了星星,亮極了。


    她道:“原來真的不是夢啊。”


    “不是夢。”魏昭給了她一個十分肯定的答案,問,“阿悅會時常夢見我嗎?”


    “唔……偶爾吧。”她含糊不清道,耳根微紅,顯然是害羞了,“也不是很經常。”


    在主動擁抱親吻他時都落落大方的阿悅,意外地很容易在這種小事情上害羞,魏昭順從心意地摸了摸那小耳朵,道:“這樣麽,我倒是每夜都會夢見阿悅。”


    每夜?阿悅不大相信地看來,“夢見我做甚麽?”


    魏昭沉吟,在阿悅好奇催促的目光中低答,“阿悅以為,一個成年男子獨守空房時夢見自己的夫人,能做什麽呢?”


    第92章


    這還能做什麽?阿悅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且有繼續加深的趨勢。


    猝不及防被調戲了把,她都不知道該惱還是該反調戲回去。


    尋常人說這種話多多少少會令人覺得下流,但放在魏昭這兒,隻他一本正經的神情你就無法對他生氣, 好似再正常不過,正是個看臉的世界。


    美人麵含羞也是極美的, 魏昭欣賞地看著懷中這朵他親手照料著綻放的花兒,還頗為無辜道:“阿悅問,我便答了,隻不會撒謊。”


    說完,若有其事地輕歎了聲。


    阿悅可再聽不下去了, 怕他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幹脆伸手捂住了那薄唇, 軟道:“我知道了,阿兄不要再說了。”


    笑意從眼中流瀉而出,魏昭反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 輾轉反側。”


    這是在說沒有阿悅在的日子,他每日於榻上輾轉不得安眠, 阿悅撲哧笑了聲, 側過身正要接什麽, 屋外蓮女道:“郎君和主子可醒了?夫人和老夫人正等著您二位用膳。”


    二人相視一眼, 還是先起身吧。


    膳桌上擺的都是魏昭和阿悅愛吃的菜色, 兩位長輩笑盈盈看著他們一口羹一口菜,自己都沒怎麽動筷,隻這樣看著似乎就要飽了。


    王氏欲言又止,終究沒問魏昭太多的話,含笑旁觀也滿足了。


    慢慢悠悠用過午膳,文夫人放下漱口杯,徐徐道:“這次來,可有什麽打算?”


    她也是明示了,魏昭了然回道:“孫兒想著,也差不多是時候回臨安了,祖母和母親覺得如何?”


    “我們都可以,隻看阿悅的意願。”


    來遊城的主要目的就是為給阿悅休養身體,而臨海而居的這幾年,阿悅心疾確實以能夠讓人感受到的狀況好了許多。這兒氣候好水土好,關係也簡單,阿悅在這兒幾乎什麽都不用想,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可以,結結實實過了幾年養豬的生活。


    效果肉眼可見,阿悅原來身形偏清瘦,又個子小,看起來難免覺得幹巴巴,如今已是纖穠合度、骨肉勻稱,肌膚細膩,既顯窈窕又不會過於纖細,也無怪讓那些年輕郎君看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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