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悅表示拒絕,女孩兒哪有不在意美醜的,她能夠想象出掉牙的位置多醜,絕不會讓別人尤其是表兄看見。


    魏昭道:“阿悅剛才在吃糕點,我怕有什麽不妥,隻看一眼就好,可不可以?”


    繼續拒絕。


    文夫人忍不住輕笑了聲。


    她難得這樣堅持,魏昭也想到關鍵,咳了聲,輕道:“那傳太醫來看看是否要上藥,我……保證不看著,可好?”


    “……嗚嗚嗚嗚嗚。”阿悅含糊說著什麽,身邊人都一臉納悶,唯有魏昭微笑頷首,“好,阿兄出去。”


    說罷,竟真的好脾氣地把自己的地方讓給了阿悅。


    芸娘都不由低聲對文夫人道:“陛下真是寵愛翁主。”


    “小事罷了。”文夫人倒不以為意。


    許是見過了魏蛟對阿悅的疼愛,即便文夫人最初再沉靜理智,如今也覺得這種舉動實屬尋常。


    4-12歲是正常的換牙年紀,阿悅已經算比較晚的了,太醫幫她檢查一番,見她一臉委屈兼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是忍了笑,“不是什麽大事,今後主要少用甜食便是,若忍不住舔牙,便擦些臣製的藥,保證能止住。”


    蓮女聽得認真,阿悅越來越蔫。


    她都幾乎要忘了這些小時候會經曆的事,想到以後還會掉門牙、說話可能還要漏風,變得醜兮兮的模樣,阿悅就感覺有點崩潰。


    重來一次當個小孩兒……當真不是那麽美妙啊。


    因著這一小插曲,阿悅徹底安靜了下來,被太醫擦過藥後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肯說,唇抿得直直的。


    文夫人安慰了幾句都不見效,無奈,和再次進屋的魏昭對視一眼,示意自己也沒法兒。


    魏昭想到,最小的堂弟阿旭僅長阿悅一歲,也正是換牙的年紀,不過這兩年已經換得差不多了。但當初小堂弟的模樣和現在的阿悅比可是不遑多讓,也是沉默無比,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看上去憂鬱得很。


    他與文夫人眼神交流了會兒,以回寢宮的名義帶著阿悅一起離開,阿悅目前還住在他的偏殿未搬回去。


    漫天星光下,宮婢內侍都離了一丈多遠綴在後邊兒,兩人慢慢走了會兒,魏昭道:“還疼嗎?”


    “不疼。”


    除了剛開始疼了些,現在就隻剩下缺了一顆牙的空蕩感。她幾次忍不住想舔一舔,都被太醫擦的藥的苦味刺激得老老實實。


    “阿兄以前換牙時,比阿悅要狼狽得多。”魏昭忽然說起往事,引得阿悅好奇,“怎麽了?”


    魏昭一哂,“那時正在練騎射,不慎撞了書,正好磕下兩顆門牙。”


    唔……阿悅努力想了想,還是無法在腦中描畫出魏昭這樣的人物缺了兩顆門牙的模樣。


    “其實除去些許不習慣外,其他倒也沒什麽不同。”魏昭輕鬆道,“並不影響日常起居。”


    他試圖用正理來開解小表妹,“阿悅隻要不時刻記著它,就更沒什麽了。”


    “可是會很難看呀。”阿悅悶悶道,“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如果被許多人看見……”


    這和心理年齡無關,隻要稍微在意些形象,哪有能忽略這點的。


    看來是怎麽勸都不行了。魏昭心中歎道。


    不過阿悅難得鬧出小女兒脾氣,這模樣也隻讓他他覺得嬌氣得可愛,便溫聲道:“誰會看?誰又敢笑?若有人如此,阿悅告訴我,我幫你罰他。”


    “……阿兄會看呀。”


    魏昭一愣,原來是不想讓他看見嗎?


    阿悅正鼓著腮,瞧也不瞧他。


    “我倒是覺得,阿悅笑起來無論何種模樣,都是最好看的。”


    這話顯然沒能安慰到阿悅,依舊垂著腦袋。


    思來想去,魏昭認真道:“那就這樣,阿悅若想笑的時候,便扯一扯阿兄衣袖,我立刻抬首,絕不看阿悅,可好?”


    ……這是什麽餿主意?阿悅不大相信地眨了眨眼。


    總不能她一想笑就跑過去扯他罷,叫旁人看了多奇怪。


    魏昭無法,輕歎一聲,“阿悅總不能因此便再也不見我罷,再不然如此,日後我們二人相見,便用手帕遮住阿兄雙眼?”


    這就更奇怪了。


    阿悅看著他,終於忍不住笑起來,笑時有一處嘶嘶漏著冷風,涼涼的、酸酸的。


    她想到什麽,立刻警惕地捂住嘴。


    但魏昭已然如其所言,立刻抬起了頭望向夜空,果然沒看見這一幕。


    他向來是個守諾的人。阿悅想著,慢慢放下了手,帶著笑意輕輕道:“謝謝阿兄。”


    她很清楚,這不過都是在希望她開心罷了。


    魏昭輕應一聲,唇角亦微微翹起,眸中湖水被晚風一拂,盡是點點星光。


    第61章


    阿悅的換牙風波陸陸續續持續了兩三年, 練就了笑不露齒的功夫。而傅氏在山東擁兵自重三年, 終於掀起一麵綏帝不仁的大旗, 反了。


    起初, 是傅徳幾人以去山東辦案的由頭離開了臨安遲遲不回, 下詔書也以各種理由推托,編了些其實彼此心知肚明的理由。


    傅徳手下大部分的兵,是魏蛟在世時允他以別的由頭留在山東的, 而後更是哄得魏蛟賜了他一塊不世襲的封地,就在山東很小的一個縣。


    原本的山東太守早就成了他的人, 基本等於整個山東都是他的, 便於傅徳招兵買馬。


    魏蛟稱帝三年的綏朝局勢都不夠安穩, 魏昭就算再有才智,在此事上也力有不逮。


    傅徳養兵蓄勢的三年間, 同綏朝曾有過幾次交戰, 皆以傅氏告敗,逼得傅徳棄了兩縣, 但算不上元氣大傷。


    士族牽製, 有些人甚至樂得看魏傅兩家相鬥,魏昭暫時也未用重兵, 局勢如此僵持三年,最終在泰王魏璉忍不住殺了傅徳留在臨安的幼子送往山東時激烈起來。傅徳以受害人的姿態揭竿而起,道綏帝連五歲小兒都容不下, 豈能為君, 把造反的大旗舉得冠冕堂皇。


    戰事已起了一年, 而魏昭孝期也已滿了一年。


    守孝三年本是對著尋常人的規矩,身為天子更重要的責任是綿延子嗣,守一年不得大婚也就罷了,何況魏昭早已及冠。但因著魏蛟的那道遺詔,又親眼見證皇家幾位對溧陽翁主的寵愛,這三年中大部分人倒都本本分分,不曾催促。


    可眼下,都已經四年了,陛下還是沒什麽動靜。


    若說他對溧陽翁主毫無感情不想迎娶,那也不對,這兄妹二人感情不還是好得時常膩在一塊兒麽,連陛下那次手腕受傷不便批折子,也是這位代筆的啊。


    每當有人提起此事,便被魏昭以“國未定,何以談家”“雖為祖父遺詔,但江山不穩,何來顏麵娶妻”的借口搪塞過去。文夫人和王氏去了靈山禮佛,能直接插手他婚事的長輩一個都不在,大臣們每日除了商量戰事等,就是為這位陛下的婚事歎氣。


    這日,薑巍下朝就被同僚攔住了,“薑祭酒,溧陽翁主與陛下之事,你們薑府到底如何看啊?”


    如何看?薑巍苦笑,這事哪裏輪得到他們薑府插手,侄兒薑霆已經離了臨安養病,僅剩一個郭氏在……


    可郭氏和她這翁主孫女也不親近啊!怎麽管得了。


    陛下和太皇太後都不喜歡翁主回薑府,隻這幾年,他也僅在除夕這等重大年節時見過這侄孫女,一年就那麽一兩次,周圍還得圍著諸多宮婢內侍,不易親近。


    薑巍道:“一切謹遵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同僚瞪眼,“你這是要眼睜睜看著陛下任性啊!君有失,為臣子的更該時刻規勸上諫。溧陽翁主的祖母不是仍在薑府麽,你同你這弟媳好好說說,讓她去勸一勸翁主。”


    有人附和,“是啊,翁主也算不得年幼了,至少這親事可以先成嘛,陛下及冠多年遲遲不成親是個什麽事,其他的可以日後再說。”


    帶著幾個同僚的殷切期盼,薑巍苦著臉回府,見府門前停有儀仗隊,不由納悶,“這是何人來了?”


    門房興衝衝答,“郎主,是翁主來了!”


    就算是府中剛剛知事的婢子也知道,薑府能在同等門楣的府邸中脫穎而出受到許多人善待,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因為溧陽翁主。雖然溧陽翁主很少來薑府,但一年當中的那一兩次,也足以令這些仆婢銘記許久。


    “是一人來的嗎?”


    “是,隻見翁主一人下的馬車。”


    薑巍點頭,短暫的疑惑後略有了然,郭氏這幾日病倒了,聽說整日懨懨沒甚麽精神,應該是因為這個來的。


    算上最初文夫人帶她的那次,阿悅這是第六次到薑府,這次數實在不算多。


    她的確是因祖母郭夫人病重來的,郭夫人身邊往宮裏遞了幾次帖子,都道希望她能來看郭夫人一麵。


    阿悅不喜歡見到這位祖母。


    如果說郭夫人的確是因思念而惦記她,那沒什麽話可說。可郭夫人的眼神和外祖母文夫人截然不同,她不過是覺得自己這位孫女尚有利用價值,想利用她為薑霆、為薑府多謀利益而已。


    意外的是,這次前來她終於見到了郭雅其人。


    往日她來時,薑府怕她見了郭雅容貌會心生不悅,都會將她送回或帶出去,這會兒郭夫人病著,郭雅便正好在床榻前侍疾。


    她入門時,郭雅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神態尋常自如,仿佛完全不知兩人相貌的問題。


    郭雅膽大毫不怯生,在郭夫人床榻前,三兩句話就自然而然奪過了嬤嬤的話頭,代為和阿悅對答起來。


    “夫人這幾日夜裏睡得不大好,常需起夜,時常頭疼,需要人時刻在旁邊照看著。藥還是尋常那幾味,府醫說無需大步,靜養就好。”郭雅慢慢道,“夫人常思念翁主,我想著,若是翁主能在府中小住幾日,夫人定也是極開心的。”


    阿悅笑了笑,“祖母身邊有郭娘子這樣細心的人照料著,我再放心不過。來前阿兄就說過,我向來體弱,看望過祖母也就罷了,可不能自不量力偏要來侍疾,到時候祖母的病不曾好,我又染上了,還得惹祖母擔心、阿兄生氣。”


    “翁主說的是。”郭雅從善如流道,“翁主掛念夫人,不如讓我每日寫一封病案呈給翁主,也好讓您安心。”


    這點和了解的一樣,極為聰慧,很擅長抓住時機。


    阿悅倒沒有理由非要拒絕她,點頭道:“我待會兒使人留個印給你,每日著人送來就好。”


    郭雅頓時笑了,她這笑起來,卻是和阿悅很不像了。


    一般說兩人相貌相似,第一相似的當屬眉目。阿悅與郭雅兩人都屬杏眼,大而圓,即便不言不語時也顯得清靈可愛,透著純真。


    郭雅不笑時便是如此,但她眼尾稍長,笑起來又習慣眯眼,顯得極為嫵媚勾人。


    如果站在她麵前的是個不經事的少年郎,多半抵擋不住這種魅力。


    直到離開郭夫人的小院,蓮女才忍不住道:“薑府的人還道郭娘子和翁主生得如何像,婢今日一看也不過爾爾,相貌豔麗些罷了,漂亮是漂亮,卻顯媚俗,哪裏比得上翁主。”


    慧奴跟著附和,阿悅搖頭,“郭娘子本人也沒做什麽,評判她相貌做什麽。像不像都是旁人說的,我自己莫非看不見麽。”


    說完,看著露在袖外的細白指尖不由發了會兒呆。


    這具身體確實如書中所言絕色天成,以往年幼時就已是清麗至極,到了金釵之年,更是美麗不可方物,初見婀娜之姿。


    大概是由於先天心疾,最為顯眼的是肌膚雪白如瓷,其下可見極淡的青紫色脈絡,看著很是柔弱。但實際上經過這幾年的精心調理,她已經健康了許多,正常的跑跑跳跳都毫無問題。


    況且她剛剛仔細看了眼郭雅,也覺得兩人相貌雖有相似之處,但絕對說不上六七分。可以預見,等她再長大些,兩人相貌應該更加不像才是,那書中所言的極為相像又是怎麽回事?


    阿悅不解,倒也無意去探究這點,畢竟按照目前的局勢而言,劇情已經改變了許多,她就算和郭雅有交集,也絕不會再像書中那樣。


    說完,她去看了府中幾個小郎君小娘子,給他們分下禮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卯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卯蓮並收藏帝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