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王二中午攻破澄城到日落時分同州衙門就收到了城被攻破知縣被殺的消息。嚇的同州知州趕緊命關閉城門通知所領各縣嚴防反賊隨後連夜六百裏加急往西安報信。


    ....


    西安府,陝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門。


    張崇禮像往常一樣不慌不忙的處理公務批閱公文,門外傳來的書吏的聲音:“啟稟藩司,同州衙門送來了一份六百裏加急的公文。”張崇禮眉頭一皺轉瞬之間就恢複正常,心裏開始盤算開來。


    同州是西安府的屬州有事肯定是先上報給西安府,然後西安府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來決定是否上報布政使司。而同州衙門直接上報到他這裏來顯然是不符合規矩的,而且用的還是六百裏加急這種傳遞軍情的快遞那肯定是出大事了。


    張崇禮臉色平靜的說道:“念!”


    書吏躬身行禮隨後進去關上門拆開公文念道:“天啟七年九月廿六日,白水盜布王二糾集亂民數百人以墨塗麵攻澄城,晌午破城知縣張鬥耀力戰身死.........”


    當書吏念到城破張鬥耀被殺的時候,張崇禮心裏就一個咯噔但臉上表情依然平靜。別人不知道他這個藩司還是明白的,陝西這麽多年來到處是流民作亂聚眾為盜的。關中地區還好一些但陝北和陝南基本上已經成了土匪窩,而這麽些年來土匪盜賊打家劫舍的不少但攻打縣城還真沒幾個,而破城殺知縣的這還是頭一回!


    對於這個情況他這個藩司也是無能為力,對付這些流民轉變而來的土匪盜賊要麽剿滅要麽招安。但這些都需要錢糧,可眼下別說陝西了就連朝廷都是財政赤字!哪裏有錢糧去對付這些流民。所以這麽些年來陝西的高層官員對流民問題都是躺平擺爛的態度,既不去主動剿滅除非做過分了也不去招安因為沒有錢糧。反正就這麽耗著拖著等著自己離任將爛攤子丟給下一任寄希望後來人的智慧。


    但這一回恐怕是不能擺爛了,這畢竟是攻破縣城殺了知縣。知縣雖然在朝廷看來是個芝麻點的小官,但也是由吏部銓敘發了告身的正經官員可不是那些典史一類野路子官員。一個知縣莫名其妙被殺了這需要給朝廷一個解釋同時這回布王二的行為也嚴重的觸犯了朝廷的底線!必須得重拳出擊!否則這些刁民今天能殺知縣明天是不是就敢殺他這個布政使了?


    書辦念完公文後隨即吩咐道:“通知人去請臬司、都司前來議事!”這個麻煩事不能自己一個人扛得多找幾個人一起扛,有事一起扛、有鍋往外甩、有好處自己占這也是大明朝官員的傳統手藝。


    幾個衙門隔的不是太遠不到兩刻鍾陝西按察使陳奇瑜、陝西都指揮使任琦便來了,三人之間相互客套了一陣子就開始進入正題。


    作為布政使張崇禮率先說道:“想必兩位都知道了,這白水的反賊布王二攻破澄城殺了知縣張鬥耀!真是膽大妄為狗膽包天!如不以雷霆之勢加以剿滅這以後陝西的刁民不得反了天!任都司你怎麽看?”


    這球傳到了任琦這裏,任琦臉上毫無波動心裏已經在罵娘了。這他娘的想把這攤子事甩給我?門都沒有!


    “藩司,據我所知這帶頭鬧事的刁民雖然是白水的但這些跟著鬧事的可都是澄城的刁民啊!我聽說此次刁民作亂的原因是知縣張鬥耀催科太狠所引發的!這應該屬於民變!都司的兵是剿滅反賊用的而彈壓民變是布政使司的責任!”


    任琦把布王二造反定性為民變並不是大發善心想放那些流民一馬,而是他很清楚衛所兵的戰鬥力已經下降到什麽程度。這幫反賊既然能攻破縣城就不是一般的蟊賊的了,要是讓他去帶兵剿賊贏了還好這萬一輸了那他這官就當到頭了。


    見這球又傳回來了張崇禮就有些尷尬了,不過一想到衛所的糜爛狀況也就釋然了。轉臉對按察使陳奇瑜道:“玉鉉兄,緝賊捕盜按察使司可是義不容辭啊!你說呢?!”


    陳奇瑜本來抱著來看戲的態度看兩人踢球沒想到這球踢到他這邊來了,心裏已經開始在問候張崇禮的家人。


    “藩司,我按察使司衙門裏的兵你也不知道,對付一些小蟊賊還行要是對付能攻破縣城的盜賊恐怕是不行的!再說任都司也說了這是民變啊!應該由藩司來處理!”


    ......


    三人踢著皮球踢著踢著就想起來這攤子爛事該甩給誰了,大明朝專門設立了一個處理地方爛事的職務準確來說是個差遣,這就陝西巡撫了。


    陝西巡撫的全稱是都察院左右都禦史或者是某部左右侍郎巡撫陝西地方讚理軍務、節製各鎮、兼理糧餉。看似巡撫軍政大權一肩挑實則不然,有明一代巡撫乃至總督始終都是中央政府派往地方的特派專員而不是正經的地方官。地方州府有事隻報三司不報巡撫,朝廷有事也是直下三司也不經巡撫。


    所以巡撫的地位就很尷尬了,說他權大吧地方官府不認他隻認三司說他權小吧一省軍政又歸他節製。


    三司對於地方事務能自己解決就盡量自己解決,解決不了想辦法也要解決實在是搞不定才會去請巡撫。畢竟這將問題推出去也就代表著將權力讓出去,如果什麽事情都找巡撫處理這久而久之三司就成了巡撫的下屬了。不過這個曆史演變的過程在清代完成了。


    陝西巡撫胡庭宴在三司知道布王二造反時候也已經收到了下麵一些渠道的稟告。但他一直在裝死沒有主動站出來把事給攬下來,胡庭宴屬於那種太平官僚為官準則就是不作為、不折騰、不聞事悶聲不響的撈好處!本來想著是不是能躲過一劫可事還是找上門來了。無奈之下隻能去布政使司衙門。


    一進門又是一陣虛頭巴腦的客套,待折騰完後就進入正題。


    張崇禮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胡中丞,眼下澄城反賊猖獗而三司之兵皆不堪用為社稷蒼生計還請中丞發兵剿滅反賊以安黎庶!”


    話音剛落任琦接上說道:“請中丞發撫標剿賊末將願領兵助剿!那怕粉身碎骨也要報答皇上的恩情!”這就是任琦的雞賊之處讓胡庭宴的兵帶頭贏了功勞有他一份輸了黑鍋全甩給他。


    胡庭宴心想這群王八蛋都商量好了是吧?宦海沉浮這麽多年胡庭宴也不是吃素的。


    “諸位,撫標鎮守西安不可輕動,萬一省府出事撫標又外出剿賊到時候可就麻煩了!我看要不這樣,以同州衛指揮使的一百名披甲家丁為主剿再由同州知州募集兩千民壯協剿。錢糧供給指望同州肯定是不行的就由藩庫供給吧!任都司、張藩司你們覺得呢?”


    想動他的撫標,想讓他出來背鍋做夢去吧!


    任琦聽到讓他出兵就瞬間垮下個臉但又聽到錢糧由藩庫供給瞬間提起精神來了。畢竟這剿賊不剿賊的先放一邊這撈錢才是第一位。


    “末將謹遵中丞號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崇禮聽到這話這臉就綠了,藩庫裏就那麽些錢糧本來就不夠這還要往外掏。巡撫畢竟發了話他要是不答應到時候全甩在他頭上就不好了。


    “藩庫眼下存留也不多,先可以出個兩百石糧食一千兩銀子。”


    任琦當場就不樂意了激動的對張崇禮道:“藩司!你這打發叫花子呢!這點錢糧夠去剿賊嗎?”


    胡庭宴也很不滿意,語氣不善的對張崇禮說道:“五百石糧食、三千兩銀子!兩日之內籌齊否則這爛攤子你自己去收拾!”


    “中丞......”


    還沒等張崇禮說完胡庭宴就起身告辭走人,張崇禮送都沒送就在屋內咳聲歎氣。陳奇瑜見胡庭宴走了也趕緊起身告辭跑路免得這事甩他身上,任琦也興高采烈地離開。


    兩日之後任琦拿著張崇禮的批條去藩庫領完錢糧轉手先黑一半下來然後發給同州衛,幾天之後同州衛指揮使領到了兩百五十石糧食一千五百兩銀子又轉手黑掉一半。一層層的盤剝下來同州衛指揮使的家丁還能分些銀子每天還能吃飽飯,而那些同州衙門募集民壯別說餉銀了就連飯都吃不飽!


    而在澄城縣布王二不分晝夜的打造兵器來加強自身武裝力量,攻破澄城最大的收獲不是錢糧而是在武庫中找到的一百件棉甲。不過布王二沒有將這些棉甲集中起來組成一個披甲百人隊而是將棉甲分發給總旗及以上的軍官,但凡布王二軍中有邊軍的逃兵都會給他建議不要這麽幹。


    王鐵從澄城南門衝出後駕著驢車一路向南,走著走著就感覺不對勁。取出白水老鄉送的輿圖看了一半天後發現這往南去就是同州了啊!就憑他這一身打扮手裏拿著家夥車上放著糧食遇見同州來剿賊的官兵十有八九是叫人家給剁了!


    這可不行!得往北走趕緊離開同州地界這個是非之地!於是王鐵向西走沿著洛水向北一路直去延安府。陝北這個大舞台就等著像王鐵優秀的人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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