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想要你難過的時候心裏浮現的第一個人是我，讓我來和你一起分擔，而不是獨自一個人消化，或者任憑傷口腐爛下去，放任它在以後的時間裏再對你造成無盡的傷害。”任燃說話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晃神，有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季灼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他心裏一揪，屏息凝神，還想仔細看的時候，那片薄而脆弱的水光又消失無蹤了，快得不可思議，讓他忍不住懷疑那隻是窗外霓虹燈映射的緣故。他等了半晌，沒等到季灼的回答，便低聲又問：“答應嗎？”季灼看了會兒窗外，初冬的晚上已經肉眼可見的蕭條了，但某一些地方或許還煥發著勃勃的生機。他輕輕點頭，道：“答應。”翌日清晨，任燃來找季灼吃早飯。他難得起這麽早，在季灼房間等他洗漱的時候，還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等到季灼從浴室出來，褲兜裏的手機也剛好震動了一下。季灼察覺到聲音，擦著發梢的水看向他，見任燃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消息，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異常古怪。季灼很少在任燃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說不上是好是壞，總之有點奇特，不像是收到普通的消息。看見他出來，任燃自然地收起手機，指著一桌子的早餐：“快點來吃，都快涼了。”季灼沒有多問，走過去坐下。早餐是酒店送來的，種類豐富，有海鮮粥、薄餅、豆漿油條、麵包果醬、蒸餃、湯粉等，做得精致可口，看著格外有胃口。季灼邊吃邊刷手機，不曾想自己也收到了田雙發來的一條信息。是一張照片，一張胡燁穿得人模狗樣對著鏡頭打招呼的照片。季灼發了個問號過去。田雙：你那傻逼弟弟要出道當藝人了，首秀上了個五線綜藝節目季灼：……第一反應的無語過後，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現在出道的門檻並不高，誰都可以，胡家又有點小錢，簽個小經紀公司更是容易。隻不過出道容易出名難，胡家更不是什麽手握資源的大家族，跟vita合作都尚且沒有資格，如果沒有特別大的機遇，以胡燁的資質，已經可以預見他的前路茫茫了。該說不說，胡燁在心眼兒壞的同時，還挺天真，季灼嘲弄地笑了一下，不，應該說蠢。他回道：不用搭理田雙：我們倒是不用搭理，要是他自己蹭怎麽辦啊！就是自稱是你弟弟什麽的，到時候觀眾緣都被他敗壞了！季灼：他不會說的，要他借我的光出名比殺他還要他難受，他現在就妄想著從哪裏天降一個名導來看上他那不存在的天賦，然後迅速躥紅一飛衝天，立刻踩在我的腦袋上，那時候可能他才會屈尊說他認識我田雙：……那就好，請他繼續做夢季灼放下手機，專心吃完早飯，去到片場。任燃也跟著他去，待在候場區看他演戲，引得不少劇組工作人員側目。本來以為任燃會跟上部戲一樣，一看就是一整天，卻不曾想今天的拍攝還沒結束，對方就過來向他辭行。“臨時有點事，我要回海市一趟，今天晚上的飛機。”任燃無奈道。季灼想起早上他看手機信息的那個表情，垂眸點頭：“哦，不用特地告訴我。”“那不行，我來這兒就是為了你啊。”任燃不理會周遭偷聽的竊竊笑聲，說得理直氣壯：“不告訴你我告訴誰？這次估計就回去一兩天吧，處理點小事，很快就回來了。”季灼無言以對：“……隨便你。”目送著季灼休息完去拍攝下一個部分的戲份，任燃把田雙拎到自己麵前，叮囑她：“我不在的這兩天，幫我好好看著季灼。”田雙一臉不滿：“你平時不在的時候都是我照顧他的啊，有什麽不放心的？質疑我是吧？”“不是說這個。”任燃睨她一眼。“那是說什麽？”“是讓你看著他身邊有沒有出現薑鶴年那種心懷不軌的人。”田雙聞言，頓時滿臉的一言難盡：“有啊，現在就有。”任燃眼睛睜大：“誰？”“你啊！”任燃：“……”不過鬧歸鬧，田雙這段時間也逐漸看明白，在季灼眼裏，現在的任燃確實是跟別人不同的。她道：“唉您快走吧，放心放心，這裏有我呢，不管有什麽妖豔賤 貨出現，我都一五一十跟您匯報，這樣滿意了吧？就一兩天見不到而已，至於嗎……”“等我和你家老板修成正果了，就給你加薪，翻倍。”田雙倏然立正站好：“保證完成任務！”任燃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片場，不是他多心，是從早上收到自家表妹那條微信後，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仿佛在預示著什麽，讓他不安。今天的戲份拍攝完成時，劇組裏已經不見了任燃的身影，季灼收工坐上回酒店的車，拿出手機，裏麵有一條來自任燃的消息：馬上上飛機了。還有一條，來自鬆山醫院李醫生：季先生，您母親最近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了，情況很差，希望您做好心理準備。屏息幾乎是下意識的，季灼沉默地盯著屏幕裏那行字，片刻後，才動著微僵的手指回複：還有多久？鬆山醫院李醫生：大概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很抱歉。季灼有些怔忪，腦袋靠在車窗邊，呆呆地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樹。到了冬天，這些樹現在都已經落光了葉子，細長的枯枝在寒風中顫顫悠悠地伸向暗灰的天空，毫無生機可言，處處透著枯敗的淒然。虛握著的手機過了顯示時間，已經自動黑了下去，冰冷地貼著指尖。或許是早有準備，季灼此時說不上多難過，隻覺得無盡的悲涼和倦怠。車窗外的風將樹上細細的枯枝絞斷，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了一些。第48章 常樂的新電影名字叫‘嚴冬’，由常樂自己的公司主投，導演話語權很大，像上次金屬風暴那樣被資方塞人進來的情況便很少。任燃離開劇組的第二天，季灼在劇組裏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季灼還有點愣神兒，幾個月沒見，楊懷剪短了頭發，似乎還健了身，整個人看著精神許多，就是看向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亮晶晶的。“季灼哥！我是楊懷，還記得我嗎？”季灼對他禮貌地笑笑：“我記得。”楊懷聞言，眉眼間都像染上了冬日的陽光，瞬間展顏，明媚燦爛。“你也來劇組了？演哪個角色？”季灼隨口問。“就是你在咖啡店裏遇到的那個店員，”談起角色，楊懷有些不好意思，“鏡頭不多，而且我是試鏡了好幾次才被選角導演選上的。”季灼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常導的片子裏，每個鏡頭都是有效鏡頭，能通過幾輪試鏡說明你有那個能力，加油吧，值得的。”楊懷猛然抬頭：“我知道值得的！能來已經很感激不盡了，我就是覺得我自己沒你厲害……”季灼失笑：“這有什麽好比的，你年齡也比我小啊，本來你這年紀在電影裏適齡的角色就不多，慢慢來，別著急。”“嗯嗯！好的季灼哥！我會的！”楊懷笑得很開心，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和季灼貼得很近。他垂眸看著楊懷的笑顏，不動聲色地拉開了點距離。“說起來，小楊還是你的鐵粉啊！”旁邊劇組的製片人笑著揶揄道，“還是咱季老師有魅力。”“那任少也是季老師的粉絲嗎？”另一個場務突然湊過來，“任少昨天都來探班了，我女兒經常聽他的歌，不知道可不可以要個簽名。”季灼噗嗤笑了：“他不是我粉絲……”“哦哦，我說呢，任燃跟追星這件事感覺好不搭。”“不過下次他來的時候，你可以去試試要簽名，有季老師在，他應該會給。”製片人在一旁擠眉弄眼，場務看不出來的東西，他倒是能看出個幾分。“那敢情好啊！”場務樂嗬嗬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明白製片人的眼神。站在一邊的楊懷卻似乎看明白了，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眼神有些黯淡，不再像剛才那樣晶亮。季灼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他察言觀色了片刻，明白有些事不解釋便是最好的拒絕。楊懷的到來沒有在劇組掀起什麽波瀾，拍攝進度還是和往常一樣在逐步推進。常樂的性格古怪嚴肅，劇組的氛圍就不像之前金屬風暴那邊一樣輕鬆了。隻不過這樣也有好處，人人都兢兢業業的，不敢怠慢，做起事來也快許多，進度一天都沒有耽擱過。下午中場休息，季灼坐到休息椅上，田雙手腳麻利地給他裹上了厚羽絨服。季灼的體質是怕冷不怕熱，再熱的天裏，他都有能讓自己一秒靜心的辦法，但冬天就不行，太冷的時候，身上的皮肉組織都會酸疼，心情也提不起勁頭，所以他一直不喜歡冬天。坐下沒多會兒，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竊竊私語。周遭議論聲越來越大，人人還都捧著手機瞧，不像平日裏嚴謹工作的樣子，似乎是看到了什麽非常令人感興趣的東西。季灼對此不甚在意，田雙可不行，作為藝人助理，一點網絡敏感度還是必須要有的。她看了眼四周，給季灼裹好衣服後，拿出手機飛快地點開熱搜，然後忍不住小聲驚呼：“謔！”她家老板居然又上了熱搜，還是個雙人熱搜。隻不過，這次的對象換了個人，從任燃換成了剛到劇組不久的小粉絲楊懷。熱搜的內容倒還好，隻是一些今天相處時被偷拍到的照片。但是拍照的人估計是那種資深追星cp粉，知道怎麽拍能拍出兩個人的氛圍感，甚至是無中生有的cp感，再加點濾鏡和低像素特效，假的也能讓人看得賞心悅目。熱搜隻有簡單的兩個人的名字，文案也是楊懷和季灼進到同一個劇組的消息，隻不過這幾張冷色調的同框照片拍得分外唯美，以至於底下的評論冒出了許多磕cp的粉絲，再摻雜著一些季灼粉絲的罵聲。田雙看了一圈，以她的專業能力來看，這些都是小打小鬧而已，頂多讓楊懷多了一波熱度，沒必要多管，這樣的熱搜估計幾個小時就下去了。不過以她老板目前的感情狀況來看，田雙又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