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鑄錯。安九本來以為, 接下來,方鬱鶴便會像司玄夜那樣,自持身份和禮教, 不會再輕易來打擾他。但很顯然,方鬱鶴是個渾不吝, 並不會如司玄夜那久居高位的人一樣,過於在乎外界對自己的眼光。翌日, 方鬱鶴便又出現在了安九院子裏, 而且, 不知道是他自己主動透露了消息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行為太異常,被雪念發現了,總之, 方鬱鶴這天再來時,身後還跟了個雪念。安九看著院子裏這兩個人, 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兩位師兄,有何貴幹?”方鬱鶴笑眯眯道, “小九還需要辟穀丹嗎?師兄我近日新煉了幾爐, 品質都是極好的,我還調和了丹藥的口味,現在的辟穀丹, 吃起來是丹瓊果的味道, 小九想嚐嚐嗎?”“……”安九麵無表情的望著他,過了很久,才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師兄,我已經不需要吃辟穀丹了。”方鬱鶴卻道, “當糖丸吃也不要?”這五年,方鬱鶴也算經曆了不少曆練,走過了許多地方……在一個很偏遠的小村落裏,他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總是更容易被一些小恩小惠收買。他曾親眼看見,一個邪修,看上了村落裏某個天賦出眾的小孩,最後僅用幾顆低階的培元丹,便把孩子騙走了。而那小孩兒的家人也很麻木,方鬱鶴問了一下,對方告訴他,村子裏的孩子總是很容易被拐帶,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於是,方鬱鶴又觀察了許久,發現事實還真是如此。最後,村裏一位老人告訴他這樣一個道理,因為孩子裏見識淺薄,最好拐帶……其實不止孩子,成年人也是如此,他們沒有見過什麽世麵,從小又在缺愛的環境裏長大,沒吃過好的,用過好的,見過好的,別人給一點小小的甜頭,不能輕易將人哄走,還能讓人死心塌地呢。方鬱鶴就想到安九,他原本也是一個,對他稍微好一點,他就恨不得將心掏給你的熱忱少年。方鬱鶴有些後悔,以前沒有對安九更好一點。他其實也知道,現在的安九,已經不是幾顆糖就能哄開心的年紀,但方鬱鶴還是想這麽做,他知道安九的童年缺少什麽,也或許,他潛意識裏就想嚐試一下,還能不能用這些手段,騙到安九。不需要一次就把人騙走,能有一點點機會,讓他慢慢再擠進對方心裏,就好。安九這輩子確實是沒吃過什麽好的,加上上輩子被餓死的陰影,讓他變得對什麽東西都很饞。但是孟扶光說過,不能放任自己對食物的渴望,這種瘋狂的,什麽都想吃,想吃很多很多東西的念頭,是不對的,是病態的。孟扶光說,他不是餓,也不是饞,他是生病了。生病了就要治病,硬拖著,是拖不好的。治病就不能太放縱,不可以想吃就吃,很想吃東西的時候,就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已經是大人了,修為也到了合體期,不需要別人來監督自己治病,更何況,合體期的修士,根本已經不需要靠吃東西來維持身體基本機能了。微生嵐也知道他這是病,為了安九著想,他從來不會主動誘惑安九吃東西,就算安久真的很想吃,微生嵐也隻是告訴他,等他病好了,他就帶他去吃想吃的任何東西,就算他想吃很多很多,想要一直吃,隻要他心理是健康的,那樣就沒有關係。所以,方鬱鶴這樣誘惑他吃東西,其實並不是真的為了他好。想到這,安九的表情越發冷淡,“不用。”但方鬱鶴就像完全看不懂他的臉色一樣,繼續問,“那其他的丹藥你需要嗎?我剛煉了極品回春丹,可以快速恢複靈力,補充自身血氣。”這話一出,就連一直在旁邊兒做個背景板的雪念,都是臉色一變。極品回春丹,可是在望仙閣都能拍賣出天價的靈丹妙藥,回春丹隻是普通丹藥,但極品回春丹,卻極難煉成,但兩者的藥效卻是天差地別,極品回春丹,可是在戰鬥狀態裏,都能立馬將一名重傷垂危的修士,直接拉回巔峰狀態的逆天丹藥。方鬱鶴用這樣的丹藥來討好安九……安九也是震驚了一下,但也僅僅隻是震驚,他並不打算接受方鬱鶴的饋贈。安九當然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要說‘吃’,他可能還需要意誌力來抵抗一下,但‘拿’的話,那他就完全沒有興趣了。隻不過,安九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倒是一旁的雪念先出聲阻止了起來,“不行!小九不需要你給的丹藥。”說完,雪念便轉頭看向安九,“小九如果有需要的丹藥,可以來找我拿,我可以用宗門貢獻點,去煉丹房兌換。”方鬱鶴聞言,眉頭緊蹙,不解又不滿的看向雪念,“找你拿丹藥,豈不是多此一舉?煉丹房的丹藥,沒比我的丹藥藥效更好?”他倒是想直接斥責雪念同他搶風頭,但又擔心自己說那樣的話,會在安九麵前,失了他作為大師兄的風度。最後隻能裝模作樣的,說了這麽一句假客套的話。雪念卻不打算接受他這份‘好意’,毫不客氣的開口,“你‘丹公子’的丹藥,常人哪裏消受得起,這世間人誰不知道,‘丹公子’手裏的丹藥,怕是最常規的款式,吃進了肚子裏,也指不定會出現什麽奇怪的藥效……有毒且還是好些的結果,就怕吃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話說的極不留情麵,算是直接把方鬱鶴臉上那層偽善的麵具撕了下來。方鬱鶴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度陰沉,“雪師弟,你可不能在小九麵前汙蔑我,我怎麽會給小九吃奇怪的丹藥?”雪念表情冷淡的開口,“那誰知道?”講實在的,安九其實挺樂意看他們互相傷害的,但是前提是,不要牽扯到自己……但這種事,往往就不可能讓人真正如意。方鬱鶴直接調轉矛頭,看向安九,“那便讓小九自己來選擇吧,小九願意接受誰的丹藥?”安九假笑了一下,委婉拒絕,“不用兩位師兄操心,安九不需要丹藥,你們自己留著即可。”他誰的關心都不需要!“不能這樣回答哦,小九必須選一個。”方鬱鶴笑眯眯的開口,卻帶著十足的威脅意味。這種威脅,對以前那個修為低下的安九來說,會十分有效,他總是很能審時度勢,會輕易屈服於他人的淫威。而如今的安九,卻變得軟硬不吃,方鬱鶴敢威脅他,他就敢直接對方鬱鶴甩臉色。安九突然就沉下了臉色,不客氣道,“我就是不選,你能奈我何?”方鬱鶴給氣笑了,“小九真是出息了……不過沒關係,你會有需要師兄的時候。”安九臉色一變……他一直都知道,方鬱鶴下起藥來,手段十分詭譎,通常是別人都沒反應過來,也不知他做了什麽手腳,總之一個照麵,什麽都沒做,就發現自己已經中了藥。安九對此,確實還是頗有忌憚的,方鬱鶴那些功效千奇百怪的丹藥,可都是曾經拿他做過試藥之人的。安九著實不想再領會一遍。但也不想再向他妥協。安九咬牙道,“師兄威脅我也沒用,你的東西我全都不稀罕。”方鬱鶴愣了一下。他不理解的是,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才讓安九,對自己如此抗拒。方鬱鶴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前世那些交集且不說,就說這輩子發生的這些事……在安雲歌那件事的處置上,他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也僅限於,自己沒有堅定的選擇安九,幫安雲歌說了幾句話而已。至於其他的,他還有對安九做什麽很過分的事嗎?方鬱鶴至今不覺得,自己那些嘴賤的行為,會對安九造成多麽嚴重的傷害。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安九被司玄夜囚禁時,多次探望於他,給他送吃的,親自照顧他,就已經是對他好的表現了。方鬱鶴心中還覺得有些憤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低聲下氣的讓安九接受自己的好意,明明是安九自己不識好歹。大概是方鬱鶴的表情太過猙獰扭曲,安九臉色也跟著白了白,有些害怕的後退了半步。雪念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見他後撤半步的動作,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衝方鬱鶴開口,“別說的你好像很無辜似的,你心裏有些什麽陰暗想法,別以為別人不知道。”方鬱鶴見雪念又來拆台,表情陰鬱的磨了磨牙,“陰暗想法?且不說我沒有,就算我有,那也隻是想法而已,什麽時候,沒有付諸行動的行為,也能被拎出來作為審判他人的準則了?”雪念則是目光深沉的看著他,心裏卻回憶起了上輩子那些記憶。誠然,這輩子的方鬱鶴,沒來得及做太過分的事,但他否認自己思想陰暗這一點,雪念卻是一點兒不信的……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沒有做過,別人又不可能真的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所以才會極力否認罷了。若真給了他那個機會,他便肯定會把陰暗的思想付諸行動。上輩子發生的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安九卻越發煩躁,“夠了!”方鬱鶴以為自己沒有對不起安九,可安九才是真正的當事人,他經曆了被囚禁暗室時,方鬱鶴拿他試藥的那些痛苦經曆……那是他隻要一想到,就會覺得人生昏暗的過去。“你覺得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事實卻是所有的傷害都已經造成了。”安九低下頭,痛苦的慢慢喘息著,“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了逆轉那些痛苦,有些人付出了什麽?”他想到孟扶光,鮮衣怒馬少年郎,大好前途風光人生,最後卻永遠停止在了二十歲的年紀。他轉身義無反顧走向火場,獻祭自己時,有沒有想過,他的所作的這一切,根本無法在別人心裏留下半分漣漪?甚至讓這些滿身罪孽的人,重新回到了自己清清白白的時候,卻連被自己憎惡一下,都會覺得無比委屈……但他憑什麽?安九聲音喑啞,眼底的恨意,讓人觸目驚心。“孟扶光為了逆轉我慘痛的結局,活生生被大火燒死……你以為的什麽都沒做過,是別人用生命換來的。”雪念僵住,他也夢到了自己的前世,在聽完安九這席話後,他便隱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重來一次了……轉世前的那個自己,是最後為孟扶光殮屍之人。孟扶光在火海中獻祭自己,換來能使安九重生的力量,他為其殮屍,沾了這點力量,才讓他也有了能重生的好運。否則以他上輩子的盲目行為,哪裏配重生一次?雪念還在恍惚中,方鬱鶴卻聽得莫名其妙,他隻注意到,安九說了‘孟扶光’三個字,心中暗道,他果然是喜歡那個扶光君的,可那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方鬱鶴依然十分不服氣,還準備與安九辯駁幾句,卻突然感應到,西北方向,蕩開一陣陌生的威壓。安九臉色一變,急忙朝著西北方向趕去那邊正是無妄峰的所在方向。而那道威壓,很明顯便是微生嵐的。他弄出了這麽大動靜,肯定會驚動萬衍劍宗其他人,那各峰長老,現在定是已經趕了過去。安九也不打算耽擱時間,立即便召喚扶桑,藐視了一次宗門門規,在宗門裏禦劍飛行,直接奔向了無妄峰低。方鬱鶴見他禦劍,眉心一跳,便要上去阻止,卻被回過神來的雪念拉住。他不耐煩的甩開雪念,卻見雪念也召喚了靈劍,劍尖直指向他。方鬱鶴冷笑,“雪念師弟,你今天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是吧?”雪念抿唇,“雪念不敢,隻是師兄,我有話要與你細說,不用劍的話,師弟擔憂師兄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方鬱鶴見安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目之所及處,隻好煩躁的打消了去追他的念頭,轉頭看向雪念時,眼神有些陰惻惻的,“說吧,師弟有什麽想告訴師兄的。”雪念低垂眼瞼,內心掙紮了片刻,再抬頭時,眼裏已經帶上了一抹決絕之意,“師兄,我想與你,分享自己的記憶。”“……”方鬱鶴愣了一下,隨即臉色變得古怪又嫌棄,“你瘋了吧?誰要看你的記憶?!”分享記憶,與神識雙修,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分享記憶並沒有神識雙修那般曖昧,反而會有些痛苦,因為需要分享的那一方,將自己死海裏儲存記憶的那片神識剝離,然後送到其他人的識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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