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森澤航卻已經風一般地刮走了,他大踏步橫穿整個一樓大廳,一把搭上那人肩膀,將之強勢地轉過來。當看清對方臉的時候,沛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謝總!”森澤航:“謝行!”兩人異口同聲。眼前的謝行也穿著西部世界的打扮,但摘了眼鏡,也不再是一絲不苟的冷峻模樣,他亂蓬蓬的頭發壓在帽子下,胡茬也長出來一些。森澤航不可置信地抓著他肩膀質問道:“你還說不是你搞的!”對方被晃得頭暈,退了兩步,警惕地瞪著兩人來回瞧,眼中的茫然不像假的。過了片刻,他忽地露出一個誇張的明朗笑容:“閣下二位是不是認錯了?我叫詹姆斯,是一名友好且樂於助人的賞金獵人。”“詹姆斯?”兩人都懵了,沛誠小聲問:“詹姆斯是謝總的英文名嗎?”“不……不是吧,我不知道。”森澤航也動搖了眼前這人吊兒郎當的站姿、流裏流氣的笑容,以及一點兒心眼也沒有的明晃晃笑容,實在無法和那個“謝行”畫上等號。但無論從五官、身高和聲線而言,這都是謝行沒跑。“閣下找我有什麽事呢?”詹姆斯笑嘻嘻地豎起大拇指,說,“從貨物護送到抓奸情夫,所有類型的工作我都接哦,價格實惠,老客戶回顧還有優惠,是您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賞金獵人。”第17章 賞金任務追著詹姆斯問了好幾圈之後,兩人終於確認了眼前這個人的確完全不認識,而是一個長著謝行臉的npc,隻得作罷。森澤航圍著詹姆斯轉了兩圈,十分新鮮地打量他,問:“你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鎮子的?”“我?”詹姆斯說,“昨天呀。”“昨天?”沛誠好奇道,“你從什麽地方來的?”難不成也是一覺醒來被傳送到出生點的吧,那現實世界的“謝行”會有記憶嗎?不料詹姆斯卻說:“我從澤塔大陸來,哦,一路上可真是辛苦啊。”他指著鎮子北邊的方向那裏群山綿延,陰影重重疊疊,沛誠此前一直以為那些是背景貼圖來著。“我花費了五天時間才翻越那座大山,可真是累死我了。”詹姆斯攤開手搖頭。沛誠狐疑地望著遠方的“山”,按理說,就算是開放式的遊戲地圖也終有邊界,謝行給他們展示的那個測試世界,走到鎮子的邊緣也就到頭了,那麽問題來了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森澤航說:“對了,賭場門口的馬廄裏那輛馬車是你的嗎,你發現你的馬不見了嗎?”詹姆斯聞言立刻不淡定了:“難道閣下二位知道誰偷了我的馬嗎!我一早起來就發現馬不見了,問遍街坊也沒人回答我。”他顯得十分頭痛,抓狂道:“怎麽辦啊,我已經沒有錢了,那匹馬還是我之前賣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東拚西湊才買下的,還不到一個月呢!”“你……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沛誠問。“不知道呀,嘿嘿。”詹姆斯摸摸後腦勺,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我昨天好容易進到鎮上,已經累得夠嗆,一沒留神喝太醉了,在吧台睡了一夜,醒來之後腰酸背痛的。”“哇……該說你這運氣算好還是不好呢。”沛誠說,“不過之後的晚上,你可不要再出門了。”“哦?為什麽。”詹姆斯問。“這個鎮子上有一種怪物,隻在晚上活動,所有動物和人類都會被它吃掉,隻剩一層皮。”沛誠說,“你的馬也是被它吃了,我們昨晚從窗戶無意間看見了。”殊不知,得知這個消息後詹姆斯不但沒有害怕,眼中反而迸發出狂熱的興奮:“是真的!傳言是真的!”他自懷裏掏了半天,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牛皮海報,背麵染了一大團酒漬還是油漬的。他把海報蓋在身上,笨拙地將之邊角都捋平,再轉過來展示給二人。賞金海報上麵寫著:難度ss;任務對象:獵殺魔物;出沒地:草莓鎮;酬金:15萬。魔物的模樣是一大團陰影,旁邊標記著問號。“就是這個!”詹姆斯激動地說,“謎一樣的古老魔物,我一路過來都在打聽……據傳說,這魔物誕生於純粹的黑暗,也隻會在黑暗中活動,所過之處,魔怪會吞食一切活物,隻剩一層完整的皮。而留下的皮,表麵既沒有切口也沒有傷痕,好像生命被憑空吸走了一樣!”詹姆斯手舞足蹈,說話越來越大聲,引來旁邊不少探究的目光。“就是這個吧!我果然來對地方了吧!你們昨晚看到的是否就是這樣?真的能憑空吸食生命嗎?用了多久?一分鍾?一秒?它有嘴巴嗎?”“啊……”沛誠雙手舉在胸前,冷汗直冒他徹底相信眼前的詹姆斯和謝行沒有半點關係了,別說手舞足蹈,謝行最激動的表情不過也就是眉頭皺得比平時更緊一點。“你稍微冷靜下,昨晚有點黑,確實沒太看清楚,但過程基本就是如你所說。至於馬的皮,今早起來已經不見了,你要麽問問旅店老板娘去?”沛誠說。“好的!”詹姆斯聽罷轉身就要走,沛誠連忙拽住他:“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你……就算找到了那個魔物又準備怎麽辦呢?這個賞金任務既然是獵殺,具體要用什麽方法……”他正說著,忽然眼尖看見詹姆斯身後背著的東西一把細長的、裹著白布的劍。沛誠不可思議地問:“難道說……你是傳說中的獵……獵魔人?我看你背了一把銀劍,不會是殺鬼用的吧。”他腦子混亂了起來,喃喃自語道:“可是這世界觀不對啊,獵魔人不應該是中世紀的設定嗎,怎麽在十九世紀末也有,而且魔物還是古老的魔物?也就是說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你剛是說有什麽古老的傳說對吧……”然而詹姆斯卻一擊掌歡快道:“哦年輕人,你懂的可真多啊!我的確是驅魔人,可以算是我的另一重身份吧。”他將劍從背上取下來,解開白布給他們看說是銀劍,但也隻有劍刃部分是純銀的,泛著氧化的黑色,劍身大約是某種銀合金打造而成。“這把劍能夠殺妖鬼和屍鬼,不過既然是ss難度的怪物,恐怕隻有這個還不夠,我今天就是準備在村子裏走訪調查一下的。”已經安靜了半晌的森澤航忽然開口,說:“這樣吧,我們可以給你分享一些情報,但是這個賞金任務,你得帶上我們。”“哦?好呀,”詹姆斯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你說。”森澤航問:“你進村的時候,有看到一個神廟嗎?”“神廟?”詹姆斯回憶了一會兒,說:“哦!好像是有的,不過入口處已經坍塌了,我就沒進去看。”這就和老板娘的說法對上了!果然鎮南和鎮北的兩個出口各有一個神廟,原來是封印控製住怪物的。但是地震神廟損毀,所以魔物才進了鎮。南邊的神廟坍塌是鎮裏的目擊者帶回的消息,而詹姆斯此行前來,證明北邊的神廟也一並損毀了。詹姆斯見他表情,立刻問:“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問?你們都知道些什麽?”“咳咳,”沛誠清了清嗓子,說:“先說好,到時候任務完成,懸賞金我們對半平分。”詹姆斯立刻不答應了:“平分不合適吧?我可是主任務人,要不是我,你們都不知道有懸賞金這碼事呢!而且隻有我有銀劍,到時候擊殺怪物不還得靠我嗎。”沛誠小農心態作祟,下意識說“我們兩個人,你才一個人呢,按理說你應該拿三分之一,分你一半已經很不錯了。”森澤航瞧著似乎有點好笑不就是個遊戲裏的虛擬金幣,你怎麽還討價還價上了,但見沛城這幅認真模樣,也配合道:“而且要不是我們提醒你,你今天晚上自己出門找魔物去,毫無準備,大概率就跟你的馬一樣下場。我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的命連一半懸賞金都不值嗎?”“就是就是!”沛誠大力讚成。詹姆斯啞口無言,糾結了片刻,隻得說:“算了算了,懸賞金也隻有殺了魔物才有戲,有一半總比什麽都沒有來得好。”森澤航和沛城二人十分同步,對他讚許地點了點頭。沛誠這便喜滋滋地解釋道:“所以,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草莓鎮的隻有兩個出入口,一南一北,各有一座神廟。鎮子的北部被群山環繞,除了你這樣翻山來的人,其他人大多不會選擇這條路,因為路很難走。而鎮子南部的出口直通大路,本來是交通的首選,但由於出鎮很快會進入一片密林,由於常年不見天日,從南邊出鎮大多有去無回。”“是的。”詹姆斯點點頭,“嗯?為什麽從森林走有去無回?森林裏有野獸嗎?”“南北的兩座神廟,起到了保護草莓鎮的功能,雖然不能消除魔物,但至少能起到某種屏蔽或者壓製的作用。對於這個神廟我也是有些好奇的……如果魔物的存在已經十分古老,那麽這個神廟又是什麽人在什麽時間點建造的呢?”不過詹姆斯已經懂了:“要先修複鎮子兩個出口外的神廟,壓製怪物的力量,然後才能殺怪。”“沒錯!我也這樣想!”沛誠說。森澤航一連無聊地看著他倆大搞封建迷信。沛誠說:“所以我建議,第一步是對神廟的調查,你負責南邊的,我們負責北邊的,今天晚上天黑之前回到賭場集合。就算暫時無法將之修複,也至少要弄清楚神廟裏麵具體什麽機關……不論是圖騰還是法陣……到底是什麽部分在發揮抵禦魔物的作用。這類線索對我們來說很有價值,如果神廟真的損毀嚴重,無法修複,到時候就要考慮是否能夠複製重建。”“沒問題!”詹姆斯聽罷後鬥誌昂揚,十分急性子地一溜煙朝鎮南跑了。森澤航收回目光,表情淡淡地看著沛城,問:“所以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沛誠完全投入到玩遊戲的模式裏了,邊想邊說:“自從神廟垮了之後,鎮子裏也不安全,每到夜裏全鎮人都門窗緊鎖,街上漆黑一片。我剛看過了,雖然這個世界科技不是很發達,但街上是有路燈的,但如今都壞的壞……呃,壞的壞。”“你用詞還挺豐富。”森澤航對他的推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反而像個捧哏似的。“這一方麵是因為夜間鎮上的人不再出門,所以對路燈也沒什麽需求了,但我更傾向於覺得這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為之。所以我判斷,這個怪物,它是不是怕光?不隻是陽光、日光,而是任何種類的光線都不喜歡。”沛誠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像是怕被怪物聽去了一般,森澤航靜靜站在他身邊,微微側著耳朵聽他說。“密林裏肯定有陽光常年照不到的地方,怪物白天大概就躲在那裏,到了晚上進鎮子作亂。那麽我們趁著白天去神廟那裏看看,就算是出鎮了,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沛誠說。森澤航聽罷點了點頭,戳穿他:“哦,所以你才把緊靠密林的南邊神廟派給他,把北邊留給我們自己。”沛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畢竟他從北邊來的,既然能安全進鎮,應該不算太危險吧。”森澤航聳了聳肩:“那就照你說的,我們出發吧?我也挺好奇的,這個地圖的邊緣究竟在哪裏,是否如同那個演示demo一樣有所局限,還是……”沛誠抬起頭看他。“還是真如伊甸園一般,杳無邊際呢?”森澤航說。“杳無邊際?”沛誠有些發愣,“不可能吧,這裏隻是一個虛擬世界啊。”“虛擬世界嗎?”森澤航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輕歎一聲,“或許是吧。”第18章 女神vs男神如同謝行展示的建模一般,整個草莓鎮由一條直通南北的主路貫穿,兩人“出生”附近的雜貨店在偏南的一側,賭場在靠北的一側。朝著群山的方向步行了二十來分鍾,二人便很快來到了鎮北出口,並一眼看見了矮丘之上屹立著的神廟。出乎意料的是,神廟是金字塔形狀的隻是不同於埃及金字塔,這座神廟的塔頂平坦,正麵鑿出了層層疊疊的寬闊石梯,整體風格和美國西部的設定大相徑庭。神廟的外觀破破爛爛,外牆發黑,是長年累月雨水侵蝕所導致,還生滿了黃綠色的苔蘚,不像近期有任何人修繕或供奉過。沛誠遠看以為這是一座石製的建築,走近了才發現牆壁的主體是以紅土和砂岩建造而成,廟門口的石板階被樹根霸道地頂碎,凹凸不平,粗壯的樹幹強勢地盤踞在外牆上。“奇怪,”森澤航說,“我還以為會是什麽古羅馬風格的神殿,結果居然是高棉風格的神廟。”“高棉?”沛誠問,“柬埔寨嗎?”“對,三波坡雷古,吳哥窟,巴我寺……比起我想象中的天主教,這裏更像是印度教的神廟。”森澤航說,“雖然咱們在鎮上走過,也不見有誰這裏信奉著何種宗教信仰,但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剛到鎮上的時候,有聽見過教堂的鍾聲?”沛誠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當時我們還在出生點換衣服呢,也有可能是鍾樓吧。”“嗯,”森澤航仰頭觀察了一會兒,又瞧沛誠:“不過你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嘿嘿,在遊戲裏,一般說到神廟嘛,自然想到的就是這種啦。”沛誠笑嘻嘻地說,“奪寶奇兵裏麵的神廟。”“啊,這個我知道,印第安納瓊斯。”森澤航總算找到一點共鳴。“沒錯!神廟逃亡那個手機遊戲的那種!”沛誠期待地說,眼珠子亮晶晶的。森澤航又遇到代溝了。神廟的右側的磚瓦已完全坍塌,但正前方的入口還算完整,隻是布滿了爬藤植物,好像什麽巫妖的巢穴。森澤航正要抬腳往裏進,袖子卻被從後拽住。他回頭遞來一個疑惑的眼神,沛誠麵露為難:“您看這廟子的模樣,感覺裏麵能刷出很多怪,我們還沒裝備呢。”“你又在說什麽?”森澤航納悶道,“不是說白天不會有怪物嗎?”“說是這麽說,但這裏麵多黑啊!一看就是那種,每個拐角都能竄出凋零骷髏和火焰怪,還有很多機關,一會兒放箭、一會兒滾大石頭追著我們跑。最後廟宇中心會有個大boss,得開個20人副本團,打過了之後寶箱會爆一地,得撿半天的那種。”沛誠碎碎念的聲音越來越小。森澤航無言地安靜了一會兒,說:“那不是個好事兒?有寶箱呢。”“那也得打得過才行啊,咱倆這才剛進遊戲第二天,最多是個一級的新手。”沛誠慫了,“要麽還是……還是緩緩?”“緩什麽,”森澤航說,“這神廟本來不是用來鎮壓怪物的嗎?怎麽還能刷出怪物來。你不是怕黑吧?”沛誠越過森澤航肩頭瞥了一眼神廟黑洞洞的門口,倒也沒辯解:“啊,是有點兒嚇人。”森澤航像是被他的實誠給逗樂了,說:“別怕,我們小心點,就是進去看看情況,不能白來一趟,要是天黑了就更是哪兒也去不成了。”沛誠左思右想,覺得森澤航是沒玩過遊戲所以不知者無畏,又覺得有他在好像是安心了不少,咬咬牙說:“好。”於是兩人步入幾乎要被植物覆蓋掉的入口,一股樹葉腐敗的潮濕氣味鑽入鼻腔,周身立刻陰冷下來,沛誠忍不住走快幾步和森澤航貼住,小聲說:“這裏不會有沼氣爆炸吧。”“你想點好的吧。”森澤航好笑道。兩人的腳步聲在這逼仄的甬道中異常清晰,遠處還傳來水滴的回聲,更是將恐怖氛圍拉到了極致。亦步亦趨地走了一會兒,森澤航無奈回頭道:“你踩我後腳跟好幾下了。”“哦哦,對不起,”沛誠說著十分微妙地後撤了半步,還是不敢離遠了。他在夜裏視力不太好,看不清就更恐懼,心跳加速、背後冒汗,腳下又極不平坦,走得小腿都酸了,“好黑啊,我們是不是在走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