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雖然愛鬧脾氣,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得住的。聽到秦時的話,連忙拍著小胸脯答應了,“交給我!”團子其實還想提醒一下秦時,到了關鍵時刻,它是可以協助秦時戰鬥的。可是他撿回來的那個圓溜溜的東西,就什麽用都沒有了。揣在口袋裏都嫌占地方。但是外麵的情形好像還比較緊張,團子大度的決定先不說這些自誇的話了,讓秦時自己好好體會去吧。就這麽一會兒工夫,秦時也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的動靜,沿著地道兩端的方向,朝他們包抄了過來。鳥蛋似乎也有所感應,在秦時的手裏晃來晃去,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兩個人背靠背,各自守著地洞的一端。賀知年幹脆把火折子也點著了,讓它立在洞壁的縫隙裏。怕火是動物的天性,有火光在,多少能讓它們有一點兒顧忌。有團子這個作弊器掃描敵人的情況,沙鼠群幾乎在出現的第一時間,就被秦時的視線捕捉到了。灰色黑色的毛團子,一個挨著一個爭先恐後地往前衝,視線之內一片黃瑩瑩的發著光的小眼睛。風從秦時的麵前吹過,帶來了地麵之上幹燥的氣息,也帶來了野獸身上特有的腥臭味。或許是受到鳥蛋的影響,最前方的一群沙鼠開始變得有些瑟縮,但緊跟在它們身後的沙鼠卻都躁動起來,甚至還有一些直接越過它們,朝著秦時和賀知年撲了上來。秦時扔出了在手中摩挲許久的一粒石子。衝在最前方的沙鼠應聲倒地,尖嘴中流出鮮血,四隻小爪不停抽搐。但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它的身體就被後麵擠上來的沙鼠給淹沒了。這樣的襲擊最初還能嚇到幾隻沙鼠,畢竟見到自己同類受到襲擊,對它們也會產生一定的震懾。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沙鼠們的野性漸漸占了上風,開始無視秦時撒出的碎石暗器,前仆後繼地衝了上來。秦時一邊扔石頭,一邊往後退。石子也從一粒一粒打出去,變成了一把一把往外扔。鳥蛋還被他抓在手裏,多少有些礙事,但秦時知道,要是沒有它,沒有它散發的這一團亮光,沙鼠們的進攻隻會更加瘋狂。他顧不上回頭去查看賀知年那邊的情形,但從聽到的動靜來看,跟他這邊也差不多。賀知年顯然也是會使用暗器的,但沙鼠衝的太猛,數量又多,隻靠暗器是控製不住的。鼠群跟他們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秦時已經可以借著鳥蛋的熒光看清楚沙鼠的長相了:總體還是老鼠的樣子,耳朵更大一些,爪子和牙齒似乎更加鋒利。就在這時,有沙鼠沿著洞壁爬到了地洞的上方,從半空中朝著秦時撲了下去。秦時狼狽地後退,在腦海裏催促團子,讓它快些揪出沙鼠的頭領。團子也急壞了。它是秦時精神體的一部分,秦時這個時候已精疲力盡,它自然也會受影響。之前它能感應到沙鼠的頭領,是因為在場的沙鼠數量不多,不像現在,千萬隻沙鼠都擠在一起,它需要一片一片掃描過去,耗費的精神也與剛才完全不能比。距離太近,暗器不再有施展的優勢。但對手的數量太多,秦時的匕首也沒有什麽優勢。他一刀揮過去,鼠群嘩啦一下躲開,手臂還沒收回來,鼠群已經又一次匯合了。體力流失得太快,那幾口涼水激發的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漸漸的失去了效用。尤其在第一隻沙鼠從半空中撲下來,張開兩隻尖爪子朝著他的眼睛抓下來的時候,秦時也隻來得及抬起手臂來抵擋一下。手臂傳來劇痛。同時,更多的沙鼠趁著他躲閃的機會從正麵撲了上來。它們有的跳起來竄到他的身上,有的則順著他的腿腳十分迅速地往上爬。隔著一層訓練服,秦時已經感覺到了沙鼠的尖牙利爪撕咬的感覺。或許這一身訓練服還能幫他再抵擋一會兒。賀知年的情況怕是更糟糕……秦時的掙紮在成群結隊的沙鼠麵前毫無效果。幾息之間,他全身上下已經不知掛上來多少隻沙鼠。原本就疲憊到極點的身體也越來越沉重,重得連抬一抬手臂都費勁的要命。唯有拿著鳥蛋的手臂還空著沙鼠們對重明鳥蛋有所顧忌,不敢湊到近處去。看來重明鳥驅惡辟邪的功效還是有的,隻可惜鳥蛋還沒有孵化,天性中自帶的能力還不夠強大,無法真正驅散這種程度的襲擊。沙鼠攀上了秦時的肩膀,開始順著脖頸去啃咬他的耳朵。但肩膀的另一邊也有沙鼠爬了上來,秦時用力甩頭也沒能將這幾隻沙鼠從肩膀上甩下去。就在這時,他聽到團子尖聲驚叫起來,“沙鼠的頭領!它就在你身後的洞壁上!”秦時艱難地回頭,就見不遠處的洞壁上,一隻毛色灰白的肥碩的沙鼠,正攀著洞壁往上爬。它的目標,似乎就是賀知年立在石縫裏的那一截火折子。秦時在心裏計算出了他與灰鼠之間的距離和角度。但同時他也意識到一個悲催的事實:他渾身上下都爬滿了沙鼠,能動彈的隻有握著鳥蛋的那隻手。眼看著灰鼠已經快到爬到火折子附近,秦時顧不上去考慮後果,抬手就將鳥蛋扔了出去。散發著溫潤光澤的鳥蛋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形,準確無比地砸中了灰鼠的腦袋。一瞬間,洞窟裏所有灰鼠的動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下一秒,鳥蛋彈開,朝著地洞的另一邊飛去,而灰鼠則手腳鬆軟的從洞壁上掉了下來,啪嘰一聲摔在地上。這一下聲響仿佛給靜止的空間重新按下的啟動鍵,仿佛沙丘從高處坍塌,沙鼠們紛紛從高處躍下,或者一個踩著一個從兩人身上跳了下去。它們略有些茫然的左顧右盼一番之後,不約而同地開始向後退。同一時間,鳥蛋砸在對麵的洞壁上,再度彈開,朝著秦時的方向飛去。秦時下意識地伸手去撈卻沒撈到,鳥蛋落進他身旁的碎石堆裏,發出一聲讓人心驚肉跳的撞擊聲。秦時,“……”蛋是秦時扔出去的,但這會兒聽到這一下脆響,他卻有點兒不敢低頭去看了。哪怕他清楚他當時沒有別的選擇,心裏仍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賀知年渾身上下都是血,但這一身的傷並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力,鼠群一退開,他就快步衝過去一把按住了灰鼠,捏著後頸將它拎了起來。秦時也終於咬著後槽牙去麵對自己造的孽。他蹲下來撥拉撥拉碎石頭,將鳥蛋從裏麵撈了出來。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地感應鳥蛋的動靜。沒有,沒有之前那種誇張的打滾發抖,也沒有似乎在跟他交流似的溫柔地搖晃。它就像一枚普通的蛋,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裏,沒有任何的異樣。秦時把它翻過一麵,心頭咯噔一下。就見鳥蛋中間最圓胖的位置,出現了一條明顯的裂紋。秦時的手有些抖。賀知年走到他身後,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先別胡思亂想。”重明鳥自古以來就被人類視為祥瑞,它的珍稀之處還表現在幼鳥一出生,本身的能力就能到達妖仙的級別。就算隻是一個鳥蛋,生命力也是非常頑強的,絕不可能摔一下就把它給摔死了。真要隻是一個脆弱的蛋,它也不會平安無事的在姑獲鳥手底下活到現在。要知道姑獲鳥最喜歡幹的事是偷別的禽類的蛋,然後占為己有,這種喜好類似於一種收藏癖。但它隻是愛偷,可不是愛當保姆,在照料鳥蛋方麵,它可以說既沒有技巧,更沒有耐心。重明鳥的鳥蛋在它手底下肯定少不了磕磕碰碰。但秦時是沒有這些常識的,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為了救自己的命,把鳥蛋給摔出了裂口,說不定裏麵那隻愛撒嬌的幼鳥也……“不一定是壞事。”賀知年安慰他,“這隻鳥蛋之前都會跟你裝可憐,可見發育的不錯。說不定快到它破殼的時候了。這一次……因禍得福也不一定。”秦時立刻抬頭,有些緊張的看著他,“真的嗎?”賀知年點點頭,然後拎起灰鼠晃了晃,“這東西還昏著,咱們正好先吃個飯。”吃飯兩個字,瞬間就讓秦時的眼睛亮了起來。 第28章 同伴餓極了的人,一旦意識到可以開飯,後果是非常可怕的。秦時就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麻木的細胞都蘇醒了過來,拚命叫囂著要吃要吃要吃。他拿著匕首給沙鼠剝皮的時候,兩隻手都在抖。最後還是賀知年看不下去了,從他手裏搶過了匕首自己來做。秦時盤腿坐在一邊,開始深呼吸,試圖控製一下自己瘋狂的食欲。他知道人在餓極了的情況下是不能多吃的,但這個時候的食欲又往往最猛烈,很容易會讓人失去理智。“你很冷靜。”秦時費力的把注意力從賀知年的雙手上移開,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還隨手又把捆著沙鼠頭領的布帶又檢查了一遍,生怕賀知年大意,捆的太鬆,讓這個肥耗子再逃走了。沙鼠王一動不動地癱著,手腳鬆軟,尾巴也軟綿綿地垂著。沙鼠群則圍成了一個圈子,有些焦躁不安地守著它們的頭領。賀知年頭也不抬的哼了一聲,“生活所迫啊。挨餓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了。”秦時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了,好奇的問他,“為什麽會經常挨餓?”他覺得賀知年本身的儀態風度、以及他帶著兩名隨從的事實都昭示著他的出身應該是不錯的。在這個時代,貧富、階級之間的差距幾乎是不可逾越的。貧家子弟或許會經常忍饑挨餓,但富家子弟,又有什麽樣的機會挨餓?賀知年挑眉看了看秦時,覺得他一邊咽唾沫一邊拚命轉移注意力的樣子挺有趣。乍一見這個人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個剛還俗的和尚,後來接觸多了,就會察覺他跟出家人可沒半點兒關係。尤其現在這個時候,能對著一堆耗子的屍首流口水,這肯定不是出家人能幹出來的事兒。來曆成謎。穿著打扮、隨身物品都非常奇特,比如匕首的製式、水囊的樣子和材質,他就從來沒見過。沒有在隴右一帶的世家大族找到可以對應的線索,賀知年甚至開始懷疑他會不會是長安城裏的門閥在暗處培養的殺手之流。但這個懷疑也被他自己打消了,因為秦時的性子實在不像。他太直白,從他號召院子裏的人跟他一起拚命,賀知年就有一種感覺:這個小子應該是在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裏長大的。秦時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傲氣,甚至還有幾分不自覺的任性,讓賀知年覺得,他一定是在一個倍受寵愛的十分寬鬆的環境裏長大成人的。他猜不出秦時的來曆。秦時還在等著賀知年回答他。賀知年就笑了笑說:“我家境還不錯。不過,我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常年在外,家中是繼母操持家務。她對我十分厭惡,下人們見風使舵,對我這個小孩子自然不會多麽盡心,挨餓受凍都是家常便飯。”秦時皺眉,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他最痛恨的就是磋磨小孩子,或者虐待小動物的人。這種人自己懦弱卑劣,卻在更弱小的同類身上尋求掌控的快感。簡直不配為人。“我還沒說完呢,”賀知年被他的表情逗笑,唇角微微挑起,“後來我舅舅舅母發現了,就強行把我接走。我是在舅舅家長大的。再後來自己去投軍,行軍打仗,自然也少不了會遭遇困境,隻是挨餓的話,又算得了什麽?”秦時不由得點頭,這句話真是說進他的心坎裏去了。他在現代社會裏的時候,也經常會被送去做野外生存訓練,或者遇到出任務跟總部失聯的狀況。在那種情況下,還不知會遇到什麽野生妖族,保住自己和戰友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隻是挨餓,確實不算什麽。秦時焦躁的心情也平息了許多,他在賀知年身上找到了一種戰友一般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仿佛是一種源自心靈深處的直覺,告訴他賀知年這個人也曾經上過戰場,遭遇過種種危險,有過與他相似的經曆。這種找到同伴的感覺,帶給秦時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賀知年試了試空氣流動的方向,把剝下的沙鼠皮往下遊的方向挪了挪,堆在一起用火折子點燃,然後用匕首挑著處理過的沙鼠肉放在火上烤。沙鼠皮富含油脂,倒是很快點燃了,隻是會冒出煙氣,而且味道也不太好。好在地洞高闊,空氣流通的狀況也好,不至於熏到他們。點燃的鼠皮也對遠處的沙鼠們造成了一定的威嚇,令它們又向後退開了一段距離。秦時雖然餓得眼冒綠光,也對他的做法表示讚成。畢竟沙鼠常年生活在地下,出入的都是陰暗潮濕的環境,誰知道它身上攜帶了多少病菌。要是他們吃了生食,在這樣的環境裏生病,那真是離死不遠了。賀知年把挑在刀尖上烤得表皮發焦的沙鼠肉遞給了秦時。秦時一口咬下去,覺得魂兒都飛了。這一刻,他顧不上考慮燙不燙、有沒有徹底烤熟的問題。他的全世界就容得下這一隻烤焦了半邊的沙鼠。第一隻被他狼吞虎咽的吃幹淨,第二隻又遞到了他麵前。秦時幾乎是動用了全部的意誌力才克製住了繼續狼吞虎咽的衝動。他在這裏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同伴。而“同伴”的身份,意味著他們要公平地分享資源。“給我。”秦時不去看那塊遞到他麵前的肉,“我來烤。”“你先吃。”賀知年低頭掃了一眼他的手。秦時的手指仍在抖,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秦時沒力氣跟他吵嘴,抬手把匕首搶了過來,將刀尖上挑著的沙鼠遞給了賀知年,自己從腳下的石頭堆裏拎起另外一隻剝了皮去除內髒的沙鼠開始在小火堆上翻烤。賀知年微微一笑,也沒有推辭,低頭撕咬起來。饑餓引發的想要瘋狂進食的衝動慢慢平息下來,秦時覺得自己的腦筋都變得清楚了。有了親身經曆,他有些理解為什麽餓久了的人,有的真會被自己活活撐死。因為那股瘋狂進食的衝動,真的會吞噬掉理智。還好他挺過來了。而賀知年看上去比他還要冷靜一些或許真是挨餓的次數太多,抵抗力都跟著增加了。鼠皮生起的火堆沒有那麽耐燒,至少不夠他們把所有的鼠肉都烤好。於是他們隻能把剝了皮的幾隻簡單烤一烤吃掉,其餘的挑了幾隻看著肥壯的,把尾巴係在一起帶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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