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什麽女人?”


    “就是當時和這個死者在一起的女人啊,戴著個大口罩,這個季節戴大口罩出門就三種可能。”說著,李曉偉開始數手指,盧浩天忍不住皺眉,耐著性子沒有去打斷他接下來的滔滔不絕。


    “第一,感冒咳嗽。我和她同車二十多分鍾的時間裏,沒見她咳嗽過一次;第二,過敏,鼻子過敏;第三,就是不想讓別人認出她來。”李曉偉合上手指,征詢的目光看向盧浩天。


    “那女人做了些什麽,以至於你對她這麽敏感?”盧浩天拐彎抹角地問。


    李曉偉想了想,說道:“剛開始我上車時,她和這個死者相隔半個手臂的距離坐著,死者靠著最後麵的車門,我們無論誰走向死者或者試圖向死者問話都必須經過她。這些都不是很重要,反正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們。直到我下車的時候……”


    盧浩天突然打斷了李曉偉:“在你上車到下車期間,她和死者說過話嗎?”李曉偉搖搖頭:“那女的一直在睡覺,就是……死者,確切點說那個時候她還不應該被稱作死者,而這個戴口罩的女的,一直在擺弄手機。如果不是空蕩蕩的車廂兩人卻坐得這麽近的話,潛意識中我不會認為兩人認識。”


    一直在低頭做記錄的阿強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笑道:“李醫生,光憑借兩人坐得比較近就判斷兩人認識,你是不是太偏頗了?”


    “這就是你孤陋寡聞啦,心理學上管這個叫半米排斥距離,是我們人和人之間保護個人隱私的一種本能,你想想,這麽空曠的一節車廂,你會願意和一個陌生人坐得非常近嗎?人多另當別論,隻是你會感覺很不舒服罷了。”談起自己的專業,李曉偉頓時來了精神。


    盧浩天清了清嗓子,果斷地一揮手:“請繼續說下去。”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直到我下車的時候,回頭,就在車輛啟動的那幾十秒鍾的時間裏,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麽?”李曉偉認真地說道。


    盧浩天並沒有搭理李曉偉,隻是轉頭問阿強:“你看了那天早上的車廂錄像了嗎?”


    阿強點點頭,伸手快速敲擊了幾下麵前自己一直在擺弄著的平板電腦屏幕,沒多久便調出一張畫麵截屏:“死者所坐的位置靠近最裏麵,是監控的死角,所以看不清楚李醫生所說的相關場麵,而那個女的下車走的也是後門。我隻是通過五愛廣場站的站台監控視頻中截取到了這個。”


    說著,他把平板轉過來向大家展示。平板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個女的正走下車廂。但是因為監控探頭過於模糊,所以根本就看不清女人的長相,隻能憑借身形看出女人比較瘦弱。


    “阿強,你能查到後來她的去向嗎?”盧浩天問。


    阿強哭笑不得:“五愛廣場站是我們市裏最大的中轉站,地鐵公司為了節約成本,25個出口中隻有8個出口有監控,更別提其中真正工作的就三個監控攝像頭,影像還特別模糊,別的都是花架子,嚇唬小偷用的。你叫我怎麽辦?我當然找不到她了,後來查看了所有出口位置附近的街麵監控,都一無所獲,所以可以肯定這是她最後出現在監控中的樣子。”


    盧浩天一臉的不樂意,雙手抱著肩膀沉默不語。


    李曉偉仔細辨認後,點頭:“沒錯,就是她,和章醫生的身形差不多,都很瘦。”


    “是嗎?”盧浩天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向門口站著的章桐,又看看平板,兩人的身形確實有點相像。


    章桐聳聳肩:“看我沒用,我又不認識死者。”


    李曉偉嘿嘿一笑:“是的,瘦的人都長得差不多。”


    盧浩天又瞥了章桐一眼,屋子裏的空氣顯得有些許異樣。


    盧浩天這才突然記起剛才李曉偉的問題,便認真地反問道:“你下車後,那女的接下來做什麽了?”


    “她伸手去摸,摸死者的臉,就像這樣……”說著,李曉偉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摸了一下,“順便幫她把滑落的絲質披肩給放回去,動作嘛,顯出兩人關係絕對不會那麽簡單。”這些天的微表情功課總算沒有白做,李曉偉有些暗自得意了起來。


    盧浩天一臉的嫌惡:“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即使兩人早就認識也不該這樣啊。”說著,他作勢模仿李曉偉剛才的動作摸了一下阿強的臉。


    “不可能,盧隊,根據死者家屬說,自己女兒沒有這麽一個女性朋友,如果是親戚,他們不會不知道,更別提會放任死者在地鐵站中傷重不治死去。”阿強趕緊小聲提醒自己的上司,“急診醫生說那時候蘭小雅的情況已經很不樂觀了。”


    “那她們是路上偶遇?”


    “你會那麽摸一個陌生人嗎?即使你們是同性。但是肢體觸碰對於任何陌生人來說都會帶來本能的提防。”李曉偉說。


    阿強幹脆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盧隊啊,李醫生說得沒錯。從常理來說你的推測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蘭小雅父母說過那天晚上他們女兒是精心打扮後出門的,神情也很激動很期待,很顯然就是去見自己朝思暮想的男朋友。”


    下屬讓自己在外人麵前下不來台,盧浩天有點不自在,他惱怒地瞪了阿強一眼。


    李曉偉搖搖頭:“好吧,她們不是拉拉,你放心,我看得出來。如果是一對拉拉的話,兩人在穿著上應該有著不同的兩性風格,但是這兩人,雖然說衣著檔次不同,卻都趨向於女性。而且那女的,眼睛還化過妝,煙熏妝。”


    章桐噗嗤一笑:“真看不出來,李醫生還懂女人的化妝術。”


    李曉偉無奈的雙手一揚,看著章桐,一臉苦笑:“誰叫我的護士阿美一天到晚研究的就是化妝,沒事就在我麵前嘮叨這個,所以我還是有點耳聞目染的。這在心理學上叫趨向同化。”


    離開警局的時候,李曉偉特意叫章桐送自己到門口。在門邊台階上,李曉偉突然轉身看著章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看著我幹嗎?”章桐忍不住笑了,“我又不是你的病人。有話快說!我手頭還有很多活兒沒幹完呢。”


    李曉偉想了想,終於鼓足勇氣說道:“答應我,叫我阿偉好嗎,我們是朋友,這樣親切些。”


    章桐有些意外,她果斷地搖搖頭:“這不太好吧。李醫生,我還有點事……”


    李曉偉愣了一下,歎口氣:“好吧,不說這個了。章醫生,你也是聰明人,相信你早就已經能夠感覺到了。第一眼看到那個女人,尤其是在監控中看到,我第一印象就是和你長得很像,或者說就是你。章醫生,現在你認真地告訴我,那個真的不是你,對嗎?”


    “怎麽可能?”章桐微微有些不滿,忍不住諷刺道,“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長得像那隻應該叫相似。你的語文難道是體育老師教的?”


    李曉偉若有所思地看著章桐,認真地說道:“我相信你,但是你周圍的同事可不一定。你好自為之吧。總之,無論發生什麽,需要我幫助的時候,一定記得來找我。我走了,再見!”


    看著李曉偉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大門的拐角處,章桐搖搖頭,轉身走進了大廳。私底下講,章桐是一直都不接受心理學這種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的。在她眼中,以科學為基準的看得見的事實才是唯一最重要的東西。


    於是,在章桐看來研究心理學的李曉偉那特殊的思維方式讓人難以接受就更加可以被解釋得通了,理由很簡單——道不同不相為謀嘛。


    在更衣室裏,章桐一邊換下工作服,一邊心裏琢磨著這件事,最後輕輕一笑,是啊,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更何況人了。


    看著手中下午剛拿到的遺傳病基因檢測報告書,他有些愕然,卻又很快點點頭,隻是目光複雜,時而高興時而卻又流露出輕微的憤慨。事情發展至今,一切雖然都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的,可是自己卻仍然感到些許淡淡的傷感。想來,真是世事難料啊。


    也或許,這一切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呢!這樣一來,他的心中就感到好受多了,臉上也總算露出了一點舒心的笑容,畢竟事情是按照精心製定的計劃在一步步前進的。


    抬頭看著自己麵前牆上的相片,他不由自主地咬著指甲陷入了沉思。看來,有時候自己真的是不能太好心呢!


    7.便宜她了


    “一個人?”張玉偉皺眉。


    盧浩天點頭重複道:“我認為這三起案件完全可以並案,並且都和一個人有關。”說著,他伸手推開了局長辦公桌上的文件,然後從自己隨身帶來的公文包裏拿出三張放大的死者相片,依次排列在張局的麵前。


    “第一個死者——李江,金融行業從業人員。死因:失血性休克並發多髒器功能衰竭,根據章法醫的屍檢報告,死者身上出現多處傷口,刀刀繞開要害。死前大量失血,是在解剖的過程中死去的,所使用的作案凶器是一把類似於手術刀之類的薄又鋒利的特質刀具,注意,我強調的是——活體解剖,這不是一般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事。”盧浩天一邊對照著自己整理的案卷,一邊還忍不住抱怨。


    “李江曾經因為一宗殺人案被我們拘留,並且移交檢察部門提起訴訟,但是因為指證他殺害自己妻子的法醫學證據不足,所以他的訴訟被檢察部門最終給否決了。也就是說,他堂而皇之地從我們的手裏溜了……直到三個月後,他的屍體在‘如家’旅館的床下被人發現。”


    “查清楚屍體是怎麽到旅館床底下的經過了嗎?”張玉偉忍不住問道。


    盧浩天歎了口氣:“這家鍾點房旅館的所謂樓道監控都是擺設,即使有監控,像素質量也很差,再加上時間過去已經有幾天了,所以說白了根本就一無所獲。而這種價格低廉的小旅館本身的安保措施就比較差勁,地處車站附近的城中村,人員來往繁雜,有時候所謂的登記入住資料也隻不過是應付檢查走走形式。所以至今調查還沒有突破性的結果。隻不過,”說到這兒,盧浩天話鋒一轉,伸手撓了撓頭,“張局,這還不是這個案子中最主要的環節。”


    “說說你的看法。”


    “死者自從妻子出事後,就一直獨居。根據他姐姐講述,死者在失蹤前並沒有什麽異樣。從派出所出來後就恢複正常上下班,然後在周五那天下班後就沒回過家,再也不見了蹤影。而他下班出證券公司的門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還和同事打招呼來著。”


    “突然失蹤,一點征兆都沒有……手機通話記錄那些東西都有調查嗎?”


    盧浩天點點頭:“那是當然,結果一切都很正常,離開派出所回到家後叫過一次外賣,僅此而已。別的都是正常和同事之間的工作交流。”


    “他工作單位和家裏附近的監控錄像呢?”


    “他周一沒去上班,同事以為他去見客戶了,所以也沒當回事,因為死者是證劵公司的客戶經理,經常外出找客戶洽談業務。直到周三下午的例會時間,大家才發覺李江已經人間蒸發整整五天的時間了。而證券公司隻保留四十八小時的監控錄像資料,路上的‘天網’監控則因為事隔太久,正逢月末洗盤,所以也猶如大海撈針。通過監控這條路來尋找嫌疑人的線索可行度非常小。”盧浩天幹脆伸手拉了一張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張局,你不覺得這個巧合來得太蹊蹺嗎?”


    張玉偉皺眉,小聲嘀咕道:“說得是很有道理,而且屍體是以那麽一種奇特的方式出現,確實……”他無意中一抬頭看到盧浩天正瞪著自己,便趕緊揮揮手,“繼續往下說。”


    “一個人死的方式多種多樣,但是這麽個特殊死法,我總感覺有點像上私刑,裏麵八成就有鬼了!”盧浩天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第二個死者——鄭豪民,職業是做保險的,就是那種經常朝人家家裏打電話推銷保險一旦有人有意向就進一步跟進的那種。他也牽涉進了一起命案中。死者是他的客戶,叫張淑珍,今年五十八歲,死因是很簡單的觸電。”盧浩天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敲了一下第二張死者的相片,“嚴格意義上說在遇到鄭豪民之前,張淑珍是個富有的寡婦。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鄭豪民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總之根據我手下人的調查,張淑珍在鄭豪民的保險公司一口氣買了五十份的意外人壽保險,總價值在五百萬元左右,而這些錢幾乎掏空了張淑珍的所有積蓄。這些保單都是瞞著張淑珍的子女的,導致事後其子女非常生氣,幾次揚言為此要宰了鄭豪民。”


    “為什麽?自己老娘死了,人壽保險就可以拿了,為什麽還要宰了他?”張局顯然有點糊塗了,他忍不住皺眉問道。


    “沒那麽簡單,張局。”盧浩天苦笑,“受益人就是鄭豪民。所以我們才會懷疑鄭豪民騙保借機殺了張淑珍。你說放著那麽多孩子不當受益人,還偏偏給個素不相識的推銷保險的,這可不是什麽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吧。結果呢,早就在意料之中了,鄭豪民一點都不笨,他解釋說自己之所以是張淑珍的保險受益人,那是因為自己對待客戶就像兒子孝順自己老娘那樣,比那幾個親兒子要好得多了。而在張淑珍觸電身亡的當晚,鄭豪民在外地參加一個朋友婚宴,證人有整整二百八十個!誇張不?我們還沒算上那些酒店的服務員在內呢。所以,也就隻能像前麵的李江一樣,因為死因毫無異常,就隻能眼睜睜看著最有犯罪動機的他堂而皇之地走出警局……”


    “鄭豪民的屍體,後來在市體育中心遊泳館的十米跳台上被人發現。而根據我們隊裏那幾個小夥子走訪得知,死者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一家酒吧,監控錄像顯示死者最後是跟一個年輕女人走的。但是因為監控錄像的像素太低,所以我們除了知道嫌疑人是個女人外,別的,一無所知,就連他們去哪兒,也不知道,因為外麵的監控探頭和前麵的旅館一樣同樣是一個擺設。”說到“擺設”兩個字,盧浩天難以掩飾自己的懊惱,“這個鄭豪民的死,簡直就是李江的翻版,包括死因,章法醫的屍檢報告上也是一模一樣的。”


    “第三個,就是醫院急診室那裏送來的女死者蘭小雅,派出所那邊檔案記錄顯示也曾經牽涉進了一個人命案裏,具體我還在調查。同樣,蘭小雅最終輕鬆脫罪。雖然說她的失蹤似乎和一個男人有關,據她母親說,好像是她男友。但是我們有目擊證人證實說死者分別在出租車和地鐵車廂出現時,身邊都有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年輕女人。最終蘭小雅卻是一個人在車廂中被地鐵清潔工發現的。那個神秘的年輕女人就這麽冷血地把蘭小雅丟在那兒讓她自生自滅。”說到這兒,盧浩天把還未燃盡的香煙丟在地麵上,然後咬著牙用力地踩滅它,“而且這個可憐的女孩也是死於失血性休克並發多髒器衰竭。死因一模一樣。”張玉偉皺眉:“你也不用跟香煙過不去啊,還沒抽完呢,多浪費啊。”


    盧浩天尷尬地笑了笑,接著說道:“張局,你看這三個案子。第一,前兩個死者臨死前都經曆過解剖,活體解剖,而一個沒有經過醫學專門訓練的人是做不出那些漂亮的‘成果’來的。我們也曾經考慮過是否是生豬屠宰場的人,但是核實過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什麽?”


    盧浩天聳聳肩:“因為屠宰場的人是不會懂得如何剝離人的腦神經的。”


    “那第二呢?”張玉偉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嚴肅了起來。他心想,這麽看來盧浩天說得沒錯,嫌疑人的範圍確實是在逐漸縮小。


    盧浩天伸手一指自己的嘴巴:“牙齒缺失。三個死者的牙齒,都沒了。根據法醫屍檢報告顯示,死者的牙齒都是在死前被以專門的牙醫工具拔除的,手腳幹淨利落,不排除嫌疑人有相當的醫學知識背景。我想,如果是沒有醫學背景的人幹的話,就像我,哪怕你放在我手裏的是一把專業的拔牙鉗,我也會把你的牙齒拔得七零八落,牙根折斷也是很有可能的。因為普通人不了解牙齒的構造,也就隻能用蠻力,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但我還是那句話,不能就此認定章主任涉案。”


    “可是,張局,你不能太感情用事,要知道到目前為止,章主任有合理的被懷疑點。再說了,幹我們這行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把自己的個人情感摻雜進案子中去。話說回來,張局,我們局裏從成立以來,‘義務警察’還少嗎?”盧浩天一臉的不滿。


    “章主任不是這樣的人,我了解她!”


    盧浩天的鼻孔裏發出了一聲輕微地歎息,遲疑片刻後,他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所有資料和死者相片,然後利索地裝進自己帶來的公文包中,頭也不抬地說道:“好吧,張局,我想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尊重你的決定,可是你別忘了,這種情況,我們局裏是有明文規定的,第三十五條第四款——凡是自己經手的案子,如果出現結案後,嫌疑人不正常死亡的話,隻要達到三起以上,就必須對當事警官進行停職調查。我想,你的記性不會比我差吧?希望你能按照規定嚴格執行!”


    聽了這話後,張局目瞪口呆。


    看著自己的下屬幾乎是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房間,張玉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麵對盧浩天這樣一個忠於職守的警察,他無可厚非。


    可是,話說回來,自己真的就如同想象中那麽了解章桐嗎?除了共事的這麽多年,要知道平時連最基本的溝通幾乎都是沒有的。


    想想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奇怪,你可以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吃什麽東西,甚至於喜歡什麽或者討厭什麽,因為這些都是別人想給你知道的,呈現在表麵的東西。但是秘密呢?每個人的心中都擁有的那個秘密,一個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呢?而這個秘密,隻要她願意,別人就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


    夜深了。


    李曉偉覺得自己好傻。他知道這句話很蠢——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因為理論上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真正去讀懂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的,包括心理醫生自己在內。


    李曉偉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此刻的他突然有點害怕去麵對那個一直糾纏在自己腦海中的秘密。


    這是一張發黃的相片,缺了一個小角,不規則的撕裂口,李曉偉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和現在差不多的日子,深秋,風中已經有了些許的寒意,放學回家的李曉偉看見阿奶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等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並沒有看向窗外,而是低著頭,在仔細地看著什麽,很出神,以至於李曉偉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夕陽中,阿奶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李曉偉悄悄走過去,掠過阿奶的肩膀,他看到了這張相片,相片中,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正牽著一個三四歲男孩的手,女人的臉上,是略顯尷尬的笑容,很顯然她並不喜歡被人照相。


    “阿奶,這是誰?”李曉偉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阿奶手中的這張相片。阿奶卻把相片抓得緊緊的。


    現在他明白了,這就是阿奶深藏心中的秘密。隻是可惜那個時候的他還並沒有意識到。手中的相片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撕壞的。這也是李曉偉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在這個美麗的女人去世十年之後。


    李曉偉也曾經想從阿奶的口中問起自己父親的相關情況,但是得到的卻始終都是一句冷冰冰的近似詛咒般的回複——“他死了!”


    最終,李曉偉得到了這張唯一的母親的相片,而作為代價,他再也沒有向阿奶追問自己父親的下落。因為在他看來,這麽做是公平的。直到王勇的出現,難道說這一切真的和自己的父母有關……


    “滴滴滴……”書桌角落上的自動咖啡機發出了結束工作的提示音,為了不打擾隔壁阿奶的休息,李曉偉刻意把聲音調到了最小,此時的房間裏飄滿了咖啡所特有的香味。


    一切的回憶一切的秘密似乎都被永遠定格在了這張有些發黃的小相片上。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相片重新又塞回了自己的書桌抽屜裏。


    李曉偉一邊給自己倒滿咖啡,一邊心裏想著這張相片,問阿奶,貌似不太可能了,因為從上周起,在阿奶的身上就已經逐漸顯現出了典型的阿爾茨海默綜合征的症狀,這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病症,也是無藥可救的,阿奶的記憶正在逐漸消失。李曉偉深知最終的結果就是她連自己都不會認識。


    那下一步到底該怎麽辦?回到座位上後,手中咖啡杯中的誘人香味使他下意識地喝了一口——真苦啊!


    李曉偉苦笑地瞥了一眼杯中熱氣騰騰的黑咖啡,認輸了。他無法理解天底下怎麽會有隻喜歡喝黑咖啡的女人!還是一個細看長得極為精致漂亮且小巧玲瓏的年輕女人。李曉偉的臉微微有點泛紅。


    對了,她的手非常冷,難道說,經常觸摸死人的手都是那麽冰冷的嗎?腦子裏竟然開始了胡思亂想,李曉偉幹脆向後倒在躺椅裏,看著窗外閃爍的星空,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新區運河西路上的soho單身公寓,是一棟三十層樓高的怪異建築,遠遠看上去,像極了一隻被狠狠踩了一腳的巨型空易拉罐。


    這已經是王勇給對方的第十次留言了,但是電腦屏幕上卻依舊是波瀾不驚沒有任何回應。難道說那個神秘而又出手大方的雇主已經放棄這單業務了嗎?不會的,王勇沒那麽傻,錢都已經付了的,好大一筆錢的,幾乎是王勇去年整個一年的勞動所得。


    可是為什麽自己一連發過去十次訊息卻沒有收到絲毫回複呢?王勇看著電腦上的時間,順便伸了個懶腰,打算完成手中的另一單客戶報告後,就準備關燈去休息了。


    樓上隱約傳來了爭吵的聲音,王勇不由得皺眉,新搬來沒多久的住戶,好像是一對小情侶。單身公寓的空間本來就隻有不到四十平方米,王勇實在難以想象住兩個人的感覺,更別提還是一對每天都會吵架的冤家對頭。


    雖然睡意蒙矓,但是看來一時半會是無法安心睡覺的了。王勇心中一動,反正有時間,不妨再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這個神秘的雇主。


    從小時候起,王勇就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最初的他還隻是為了享受那種刺激所帶來的快感,但是如今,他卻更多的是為這種快感背後的金錢所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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