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不清楚的是,友人隻做出接電話的姿勢,實際靈魂與肉體剝離,整個軀體是個空殼,靈魂則是被陰暗的暴虐侵蝕,不知道在計劃著什麽血腥的事情。張慕生的太陽穴一下一下可怕地抽動,耳邊喧囂不止,直到背後傳來他熟悉的,帶著埋怨做作和撒嬌的喊聲,內心世界沸騰的腥臭血水才漸漸平息,他結束通話,狠捏僵硬冰冷的手指關節,而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不知給他招惹了多少男人的老婆身邊。掃了眼老婆伸過來的手,他將抿緊的唇鬆開點縫隙,若有似無地吐出氣息,握住那隻手牽走。夏觀棋挺執著於老同學的友誼:“北遙,我請你們吃飯的事……”陳子輕覺得跟夏觀棋相比,孟於卿都可愛了點,明明夏觀棋沒有像孟少爺那樣用鼻孔看人,就是讓他初印象不咋地,他沒好氣:“不吃!”夏觀棋想要個聯係方式,陳子輕沒給。目送那對夫妻走遠,夏觀棋長久地站在原地,結個婚會有那麽大的影響嗎,能讓昔日幹瘦的人變得瑩潤有光澤,不再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既能看,也能用。要擱以前,望北遙聽到他那幾句話,會一邊指責他亂說,一邊沾沾自喜,自以為自己有本事。現在的望北遙沒那反應,他倒是成了那個小醜,想想也正常,時間能隨意把人揉搓著捏出各種形狀出來。孟於卿再見望北遙,震驚程度不會比他少。真像是變了個人啊。夏觀棋理了理烏黑的劉海,指腹擦過額上的薄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聽:“觀棋,你人去哪了,你大姨暈了,還不快來幫忙!”夏觀棋連忙跑回去,焦急擔憂得眼睛都紅了。.陳子輕跟張慕生上了車,張慕生開車,他坐副駕,比亞迪平穩地駛離墓園。車子是王司的,以友情價轉給了張慕生,各個功能都還不錯。陳子輕聞著車裏的檸檬味空氣清新劑味道,臉扭到車窗那邊,望著外麵不斷倒退的景物。這墓園四周空蕩,遠離城市的嘈雜,是個挺不錯的歸宿,不知道一個墓什麽價……陳子輕正在走神,耳邊突兀地響起低而淡的聲音:“老同學見麵就這麽想?”“什麽啊,他侮辱我的人格,貶低我的人品,把我當傻子。”陳子輕不爽地哼了聲,後知後覺張慕生不會沒事提這茬,頓時就在冷氣打得很足的車裏出了點汗。怎麽辦呢。老法子,還是作一作吧。陳子輕立馬就熟練地嚷了起來:“張慕生,你老婆都讓人欺負了,你沒點表示啊?”張慕生沒表情地直視前方,那你想我怎麽做,殺了好不好。到時你又說不好,你怨我,看我像看怪物,不準我亂扔煙頭也不準我在車廂抽煙的小寶寶,或許會在良心的譴責下偷偷跑去警局報案,讓警方把自己的老公抓起來。當然,這不是你的錯,是你老公我沒藏好蛛絲馬跡。張慕生咬肌繃緊:“那就別再聯係。”“我是沒想再和他見麵。”陳子輕嘀咕,“別人找我,你倒好,不但不在我邊上守著,還自己走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在頭上戴綠帽。張慕生眼底滿是森然,你以為我想走?我不走,就要裝不下去。找了個謎一樣的老婆,他的病是治不好了。車裏一下就寂靜無比。陳子輕撥弄身前的安全帶,他跟夏觀棋還會再見嗎,不會了吧?夏觀棋一副文弱皮相,可他那張嘴不同凡響,什麽話都能說,還給人一種不是有意陰陽怪氣,而是坦誠真誠的感覺。聽者要真怪他的不是,會顯得小氣,誤解了他。白蓮嗎,對不上。綠茶?也不是那麽相符。陳子輕晃晃頭,看吧,連他這個經驗豐富的宿主都搞不清夏觀棋是有心還是無意,越琢磨,就越感覺自己是瞎琢磨。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主動交代原主背著孟於卿找夏觀棋做備胎的事吧。隨著他的坦白,車內空氣都像是變得稀薄,讓人呼吸困難,他屏息,偷偷觀察開車的男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還沒個年少無知,不是,是年少輕狂的時候。”陳子輕一臉無辜,“慕生哥,你是過來人,能懂的吧。”張慕生打方向盤:“不懂。”陳子輕把手臂環抱在懷裏,眉眼間生出幾分恃寵而驕的霸道:“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我反正自打跟你試著處對象以後,過得堂堂正正。”他一張嘴張合:“現在我們結了婚,我從裏到外都對得起你,一點兒不帶虛的。”張慕生慢慢眯眼,望北遙做的,我不會按在你頭上,我隻看你做的。手臂上搭過來一隻手,一塊錢一串的藍色水晶鏈子掛在那手的細白腕部,一戴就是一年。張慕生喉頭一動:“嗯。”陳子輕的手指在他突出的腕骨上劃了劃:“這是什麽意思?慕生哥,你有什麽不痛快就說出來,別悶著,你悶到死我都看不到,到頭來就你自己遭罪。”張慕生:“嗯。”陳子輕看他眼睫投下的扇影:“你上學那會兒挺多人喜歡你的吧。”張慕生神色平淡:“沒有。”“怎麽可能,你又高又帥,睫毛長,會寫毛筆字,印刷似的瘦金體,手好看,還是左撇子。”張慕生內心風暴剛有靜止跡象,霎那間就卷土重來,一時間眼前景象都開始扭曲錯亂。左撇子也能是優點。他老婆看得上的都這麽詳細到某一點,是不是心裏藏了個人,在他身上看上的幾個點組合在一起,就是那人?所以除了孟於卿,夏觀棋,趙帆盡,還有一個是嗎。那個才是主角。而他隻是出於某些因素,成為了幸運兒,一個備選。陳子輕冷不防地感受到駕駛座上傳來的低氣壓,他心下驚悚,張慕生這家夥又怎麽了?陳子輕脫口而出:“要不我開車吧。”張慕生不冷不熱地開口:“你什麽時候學的開車?”陳地上,大步朝著車那邊走。身形忽地頓住,他返回去,將地上的煙撿起來放進口袋,下車再找垃圾桶扔。下一瞬,張慕生嘲弄地哧笑:“看我多聽我老婆的話。”他斂去笑意,大力揉了揉脹痛的額角,去副駕那邊把車門打開,攏著座椅上的人吻了上去。陳子輕被吻得喘不過來氣,缺氧讓他暈眩手腳發軟,他在張慕生起伏的背上拍幾下。張慕生滯了一秒,抬起眼眸盯住他,生出血絲的眼裏有恐怖的欲望。陳子輕氣喘籲籲:“你不會是想車震吧?”車震?張慕生的意識思維湧進來新鮮的詞匯,大腦驟然停止運轉,隨後渾身血液急速流動,他心跳加快,氣息粗重得不成樣。怎麽震?讓車子震起來?在車裏弄嗎。他弓著的上半身直起來點,暗沉的目光掃向後座,仿佛是在考慮這個可行性。姿勢有限,不能大開大合,看來要換個車身高些的車。唇上一軟,他老婆把他當小孩哄,一下一下親他:“咱才參加完葬禮,不合適的。”張慕生冷著臉垂眸,哦,今天不合適,明天可以。.車裏空間的限製對張慕生來說是挑戰和刺激,他瘋了,不知疲倦地帶著陳子輕把西寧隱蔽些的戶外跑了個遍。陳子輕後悔死了,下次他再也不亂說了,他哪知道重生過不止一次的張慕生竟然不知道車震。轉而一想,這現象相當於是告訴陳子輕一個意想不到的信息,張慕生的所有重生都活不久,沒有哪條命長過。張慕生這一世有我了。我的這個支線任務一不可能失敗,因為二哥會幫我。所以張慕生肯定能改變輕生的命運。陳子輕躺在張慕生給他鋪的墊子上喝橙汁補充水分,眼瞅著張老板背對他清理車後座的皮椅。又是水又是尿的,張慕生好意思去洗車,他都難為情。太陽落山,天地沒那麽燥熱,他望著頭頂隨風搖曳的樹葉暗暗發誓,絕不說漏嘴地蹦出野戰這個詞,絕不。.這個月中下旬,望向春來了西寧,馱著菜瓜西紅柿豆角之類,有張慕生爹媽讓她捎的,也有她自己準備的,她常年做農活,那重量對她來說不算啥。就是東西馱回去了,沒地兒放,冰箱空間有限。望向春先是把冰箱冷藏裏的所有東西都拿出來放地上,將裏頭的上下幾塊板抽出來又是洗又是擦,然後再放回去,每個菜都用塑料袋裝好紮起來,一個袋子一個袋子的擺得整整齊齊。陳子輕在一旁拿了根菜瓜啃:“姐,他每天也都收拾的。”“那是他收拾,跟姐收拾不叫一回事,姐難得來一趟,就想著幫你理一理。”望向春撐開一塑料袋,把在家撚好的小青菜放進去,放滿了就紮上,“這一起剛好一盤子,夠吃一頓。”望向春聽著啃菜瓜聲回頭,看了看被養得跟一白蘿卜般水靈的弟弟,心裏別提多滿意:“算了,我跟你說幹什麽,你又不當家不燒火,待會兒我給張慕生說。”陳子輕趿拉著拖鞋出了廚房,沒一會就回來,搬了個電扇給望向春吹,他瞧見望向春抹眼睛,怔了怔:“姐,你哭啦?”“沒,沒哭。”望向春說,“姐是眼睛進了沙子。”陳子輕抽抽嘴。望向春把弟弟趕出去,她拉上小門,自顧自地整理瓜果蔬菜。既希望弟弟懂事,又不想弟弟懂事,因為懂事背後一定是苦難,她不願意弟弟吃苦。.望向春暫住期間睡的次臥,她來的第一晚就開始留意主臥的動靜,這剛結婚甜甜蜜蜜是正常的,上半夜可以有點兒,下半夜就不行了,熬了夜,第二天哪有精神。她希望兩個人關起門來的生活別太過,年輕也不能亂來,身體要當心,健康是革命的本錢,沒什麽比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