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水用身子壓著他,虎口卡住他嘴角,防止他磕傷舌頭。陳子輕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注意到江扶水的鬢角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劃的,延伸到了頭發裏。然後就是,眼皮上掉落下來一滴液體。江扶水在流淚。畫麵又是一變,陳子輕吃了一把大大小小的藥片,他每吃一份,沈文君都要把手指伸到他嘴裏,檢查他有沒有真的吃下去,而不是偷偷藏在舌根下麵,找機會吐掉。他吃藥吃多了,整個人有些癡呆,反應遲鈍緩慢,腦子轉得也慢,臉上還會露出傻笑。沈文君看他趴在窗口,臉壓在護欄上麵,對他說:“你是重症病人,不能去自由活動中心,等你病情好了些就能去了。”陳子輕摳手指頭:“好不了了。”沈文君柔柔地安撫:“怎麽會呢,我聽說你未婚夫在國外給你找了專家,過不了多久就要接你過去。”陳子輕心裏一驚,未婚夫,誰啊?不會是虞平舟吧?估計就是他了。“我不去國外,”陳子輕泛著藥片苦味的嘴唇蠕動,“我就待在這裏,江醫生挺好的,我習慣了他。”未婚夫來醫院的時候,陳子輕這副身體就是這麽說的。“可以。”虞平舟並未強求。陳子輕透過前世的原主看他的哥哥,這個時期的虞平舟五官依舊難斂華美,隻是鬢角生白發,眉間有散不開的紋路。心底似乎有個缺口,從骨子裏往外滲著悲傷和蒼涼。陳子輕發現虞平舟凝視著著他,像是在透過他找什麽,然而虞平舟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麽。虞平舟一坐就是兩個多小時,對他有求必應,對他很好。可那種好跟血脈相融不是一回事,有本質上的區別。仿佛隻要看到他在這個世上就行,鏡中花水中月一般。陳子輕聽到自己說:“平舟,把婚約取消了吧,有個精神病的未婚妻多給你丟臉。”虞平舟拍拍他的發頂:“你好好養病。”陳子輕瞪大眼睛,手拉住虞平舟的西裝袖子,很小聲地說:“我好累啊,我想解脫了。”alpha麵色如常,那雙和今生一樣的眼裏滿是慈悲,周身氣壓卻驟然下降。陳子輕驚駭地想,前世的虞平舟不準原主這個未婚妻解脫,他必須活在世上才行。“我說笑的,我會好好吃藥,爭取早點出院,”陳子輕脫了鞋子爬上床,乖乖地蓋起被子,“過幾天衍明就來看我了,不知道他身上又會占到哪個omega的信息素,上次那個冰淇淋怪好聞的,我就很喜歡。”“很久沒吃冰淇淋了,要讓江醫生給我買……未年也會給我買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畫麵再次發生變化。陳子輕看見周衍明來看望他,到門口的時候偏頭跟什麽人說話,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溢進來的香甜味道來看,那人是個omega,帶到精神病院來了。周衍明的額角有個略顯猙獰的傷疤,從額角下來了一截,他一見陳子輕兩眼發直,就做出了隨時喊醫生進來的反應。這是創傷後遺症。周衍明陪了一會,抱了抱他就走了,下午,他最好的朋友楚未年帶著妻兒過來了。楚未年給他帶了甜點,對方的妻子喂他吃,兒子給他唱歌。而楚未年的一側顴骨少了一塊肉。跟進他的猜想,應該都是他傷的,還有虞平舟的白發。那幾人試圖醫好他,可事與願違,他們盡力了,不得不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在那期間能想象到有多折磨。陳子輕在原主的眼睛後麵旁觀零碎的人和事,畫麵一個接一個的變換,他見到了原主的母親,以及虞華章。他們沒離婚。他是虞家的二少爺,虞家隻有兩個少爺。溱方孝沒能讓虞華章道歉認他這個私生子,因為這一世的宋析木不是虞平舟的軟肋。虞平舟沒軟肋,溱方孝自然就沒拿捏他的地方。畫麵又發生變化,窗外陽光明媚,陳子輕玩著沈文君折的紙青蛙,和他說起自己沒進精神病院的幾十年。病人情緒一好就會說,說了便忘掉,記不住,因此說了一遍又一遍。護工感慨:“宋先生,我要是有你的福運就好了,哪怕一點。”陳子輕哈哈笑起來:“福運?什麽福,什麽運,你看我這樣子。”沈文君也笑:“那你下輩子還要這些嗎?”陳子輕看看青蛙,看看窗外,他自言自語:“不要了。”沈文君湊近他,嗅著他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睛一眼不眨:“既然你不要,不如送給我。”陳子輕看著沈文君耳朵上的傷疤,笑著說:“好啊,給你啦。”……陳子輕回到今生,回到現實中來,沈文君還是襯衫西褲,還是那副清潤如玉的樣子。有關前世的最後一個畫麵裏,沈文君對原主的提問,八成是在偷偷做什麽法術,要原主給什麽答複。原主給了,是沈文君想要的答案,他的術法大成。這才有了今生的命運轉變。陳子輕把嘴角抿了起來。沈文君沒和他一起回到前世,卻從他的表情裏嗅出了名堂,頓時就笑起來:“你看到了哪些?是你在精神病的時光對嗎?”“我就知道我在這個時候回來,必然會讓你……”陳子輕盯著莫名興奮到發抖的人原主前世的護工。沈文君被他盯著,半分沒有避開視線:“所以,你前世的一切是你送我的。”“何來的搶。”沈文君微彎腰低頭,目光俯視過來:“我說我們之間用不到那個“搶”字,我沒騙你吧。”像是終於洗清冤屈,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可以還他一個公道了。陳子輕難以置信,到底誰是神經病?!沈文君大抵是察覺自己反應有點大了,他扭曲著臉克製自我,歎息道:“我不早點告訴你這些事,是時機不對。”言下之意,我是為你好,並非我故意瞞著你,現在我已經解釋給你聽了,你要是還怪我,那就是你的不是。沈文君整個人散發出了單方麵的親近信號,仿佛他們從始至終都是一起的,之前那都是誤會。“嗬嗬。”陳子輕有千言萬語,最後隻蹦出一聲怪裏怪氣的冷笑,“你不是從你招出來的前世身上了解到的我前世。”沈文君這時一改早前的偽裝,坦然道:“對。”陳子輕問:“你是誰?”沈文君笑意如春風:“我就是你的護工啊。”陳子輕渾身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他偷摸揣測的可能就這麽被證實了。沈文君就是自己這副身體的前世!“那你的今生呢?”“今生啊,”沈文君輕描淡寫,“死了。”陳子輕沒問是怎麽死的,總歸是這一世的沈文君被他的前世取代了,而他的前世背後還有個鬼魂。“上輩子的你背後站了個死了的你,那是你的前世?”“你連他都看到了。”沈文君並不感到以外,大方地分享不為人知的秘密,“是啊,那是我外祖母的術法延續,家族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前世。”“就像我這樣,我的前世死後跟著我,我死後跟著今生。”陳子輕心說,套娃啊。不過,陳子輕還是趁這個關鍵時機找沈文君確認,萬一輩子跟輩子不是連著的,是隔輩子了呢。陳子輕審視沈文君:“當年在小鎮上,老道士送走的是你的前世,對嗎?”見沈文君點頭。陳子輕繼續說:“他的氣質為什麽和我那麽像?”沈文君輕飄飄道:“那個啊,他那一世喜歡你,所以就在你這一世的青少年時期受難於孝培期間附身在你身上幫你承受,給你的性情留下了影響。”“這不是我授意的,他自作主張。”沈文君攤手:“那是他第一次不被我管束,後來我把他鎖起來,再後來,你就知道了。他跑出來接近你,還壓在你身上。”陳子輕想到了他在禦山苑被鬼壓床那次。“好在他走了,還是間接的被你送走了,也算是得償所願。”沈文君微笑。陳子輕的情緒那條線開始抖動,他想扇沈文君那張一直掛著的笑臉,忍得牙齒打顫:“隻是這樣?”“當然不止。”沈文君笑,“上上輩子,上輩子,這輩子,我們來說這三世。”第一世,我們都在孝培貧民區,是兩個窮小子,你不能分化,我是個alpha,我們是彼此隻有對方的好朋友,我偷偷喜歡你,背地裏想把你占為己有,我也那麽做了,我私自地毀掉了每個接近你的人。第二世,你母親和虞老董結婚,你十八歲分化成了s級omega,和虞家大少爺訂婚,我則是個平平無奇的beta。我們的人生沒交點,直到你住進精神病院,我在前世,也就是你好朋友鬼魂的引導下做了你的護工。我能那麽沒有怨言的照顧你,是受他的驅使,很多時候都被他附身。第三世是今生,你母親和虞老董離婚,你十八歲沒能分化,我捧著你贈送給我的禮物,走上了你的軌跡。他看了你三世。這一世是他看你的第三世。陳子輕聽完沈文君近似講座式的發言,一陣靜默,他對那個鬼魂的印象就是被送走前的對視。陰森森的。“前世江扶水喜歡我?”陳子輕突兀道。沈文君看他脖子上的特殊頸環,玫瑰金很襯他,像個金絲雀:“顯而易見,他私自用信息素安撫病人,有違醫院的規定。”陳子輕心想,這就是他熟悉江扶水那股海鹽的原因。他坐起來,後背靠在床頭:“還有呢?”沈文君似是不解:“還有什麽?”陳子輕生出了一股子想把他床頭水杯砸過去的衝動,沈文君有意等他發病,還是嚴重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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