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沒理睬,他一隻手撐著陳子輕腦後的椅背,一隻手拿著缸子,上半身探到他身前。發絲若有似無地拂過他臉頰。陳子輕向後緊靠椅背,餘光瞟到站台外麵有人拎著水壺,給把缸子伸到窗外的乘客添水,他很小聲地問梁津川:“要錢嗎?”“要。”梁津川說。陳子輕感受到他的胸腔震鳴,和年少清冽的荷爾蒙。窗外的倒水聲由遠及近。梁津川向他伸手:“給哥哥錢。”陳子輕拿出兜裏那疊皺巴巴還濕著的錢:“多少呀?”“一毛。”梁津川說。陳子輕把最上麵的一張小紙票給他。……一杯溫開水一毛錢,一杯茶水兩毛錢。站台外支著煙攤,零食攤,飲料攤之類,要什麽就從窗外送進去,一手交錢一手交東西。陳子輕挨個看攤子上的東西,沒什麽想要的,他問梁津川。“不買。”梁津川將裝滿溫開水的缸子放在木板上麵,推進去些。於是陳子輕就看別人買。他看到了人心險惡的一個畫麵。有個乘客買蘋果,攤販故意找錢找很慢。等到車開了,找的錢也沒拿到手。估計那乘客隻能一邊吃悶虧,一邊自我安慰,起碼蘋果到手了。.快到中午了,陳子輕拉了拉梁津川的衣服:“哥哥,我餓了。”梁津川輕飄飄地問:“哪裏餓了?”陳子輕嘴一抽,還能是哪裏餓了,不就是肚子嗎?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裏,這裏餓了。”梁津川笑了笑:“哦,弟弟的小肚子餓了。”陳子輕起了曾雞皮疙瘩。然而梁津川這一笑,三個年輕女人和周圍老多人都看呆了神。少年個高背挺拔,膚白,四肢都長,生得比畫報上的人還好看,隻是冷冰冰的,脾氣很古怪的樣子。笑起來卻是像變了個人,那雙深黑壓抑的眼裏一下就有了神采,有了溫度。梁津川收起唇邊弧度,滿臉厭惡地掃視一圈。大家都紛紛移開眼睛,沒有再多看。梁津川內心早就暴躁到被戾氣侵占,他麵上閑散:“弟弟想吃什麽?”陳子輕記得他帶了幾個蘋果,一把喜糖,十來個水煮蛋,一摞鹹菜餅跟糖餅,還有個菜瓜。就最後一個吧,別的暫時不想吃,嘴巴幹。“菜瓜。”陳子輕說。梁津川把網兜放在腿上,重量壓著假肢,他沒把身邊人整理的物品翻得亂七八糟。修長如玉的手指撥弄片刻,將藏得很深的菜瓜勾出來,遞給眼巴巴瞅著的人。陳子輕搖頭:“我一半,哥哥一半。”梁津川的心跳漏半拍,眼色瞬間就深下去,他掰一半菜瓜,遞過去說:“吃吧。”陳子輕接過菜瓜啃一大口,嘴巴塞滿鼓起來。梁津川的額角一跳,他自嘲地扯動唇角,看嫂子吃個菜瓜都能浮想聯翩。嘴確實小,也確實能塞。陳子輕不知道梁津川腦子裏的黃料在燃燒,他覺得菜瓜脆脆的,蠻好吃。對麵那三個年輕女人的眼裏寫著同一行字:你們兄弟感情真好。陳子輕邊吃菜瓜邊用力點頭,他拿出糖餅分她們吃,她們給了他一根火腿腸,並趁機表示那會兒不是她們不想出麵給他們作證明,是害怕。那兩個壯漢是流氓,她們怕惹禍上身。再加上別的人都沒個吱聲的,她們就更不敢了。陳子輕表示理解,在外頭自保是第一。他吃掉菜瓜就把火腿腸的封口咬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個時期的火腿腸好像比他印象裏的好吃多了。含肉量很高。陳子輕細細品了品,的確特別好吃,特別香。火腿腸比常規的要粗一點,皮是全紅的,裏麵的肉不是他熟悉的那種鮮紅,價格八成不便宜。係統:“兩塊四一根。”陳子輕目瞪口呆,火腿腸竟然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越賣越便宜啊。也越賣越不好吃。陳子輕小口小口吃火腿腸,吃掉一半就停了,他把剩下的給梁津川:“哥哥,給你火……”“腿腸”兩個字卡在了嗓子裏。哥哥將腿上的網兜向裏麵放了放,大概是想把他的火腿腸給我吃。陳子輕無語。梁津川拿過他手裏的半根火腿腸:“被你啃的,全是你的牙印。”字裏行間似乎透著嫌棄。周圍人群裏冒出起哄聲,是性格開放的人在帶氣氛。“快吃吧,你弟弟特地留給你的。”“吃弟弟的口水有什麽關係。”在一連串的笑聲裏,梁津川剝下火腿腸皮,沿著齒痕咬一口,他牙關張合,慢慢地咀嚼著。陳子輕用眼神詢問:好不好吃?梁津川低聲在他耳邊說:“你把外麵的皮都啃一遍,我就會覺得好吃。”陳子輕:“……”那多髒啊。梁津川被國內外的小黃書重塑了性觀點,看起來是會要他把兩隻腳踩上去,夾著搓的樣子。陳子輕驚悚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冒出這個想法。而且想法一出來,他布鞋裏的腳丫子蜷了蜷,腳心仿佛都黏上了,就和當時在廁所裏操累過的雙手一個樣。梁津川的粘液有很多,滑溜溜的,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什麽病。啊呀。陳子輕捂臉抹幾下,扭頭看窗外風景。.下午有個站停的時間比較長,很多人下車走動。站台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陳子輕站在不那麽鬧哄哄的地方,看旁邊鐵軌一路延伸出去。日光迷人眼。陳子輕掐著腰扭扭:“津川,時間過得好慢啊。”梁津川雙手抄進口袋,他的發頂被解放帽壓著,眉眼攏在帽簷陰影裏。陳子輕歎氣:“我感覺坐了很久了,結果才隻有四個小時,連零頭都沒坐到,解下來的二十多個小時咋辦呢,我腿不長都酸……”梁津川聽著他的碎碎叨叨:“不如你長翅膀飛。”陳子輕傻掉。梁津川凝望一處:“像它一樣。”陳子輕順著梁津川的目光望去:“我又不是蝴蝶。”梁津川斜他一眼:“那你嗦?”陳子輕嘴角往下一耷拉:“你嫌我嗦了。”梁津川冷聲:“別發騷。”陳子輕瞪大眼睛。梁津川忽地抬手,略顯溫柔地撥了撥他軟趴趴的劉海:“回車上去。”“你先回,我再透透氣。”陳子輕說。梁津川走後沒一會,那三個年輕女人裏的其中一個買了紅燒雞腿來找他,給他一個雞腿。“弟弟,你要跟你哥哥去哪?”陳子輕乖乖的樣子:“首城。”年輕女人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一個地方下,沒機會再見了。“你哥哥有相好的不?”她不死心地問。陳子輕說:“有的。”年輕女人笑了:“沒有才不正常,你哥哥那麽帥。”那就不遺憾了,釋然了,本來就無緣無份,在不在一個地方下都一個樣。.三個年輕女人在傍晚下車,換了幾個男的坐,他們都不認識,卻跟老熟人似的,全程嗑瓜子吹牛逼開黃腔。上半夜的尾巴上,對麵又換了人,一個西裝男上來就開始講鬼故事。西裝男捋了捋油亮的中分頭,眉飛色舞地道:“說起來已經是八幾年的事了,我跟幾個朋友搭夥去南寧做生意,一起上了一輛火車。”他感歎:“你們也知道的,那年頭人是真的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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