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的注意力分到謝浮轉筆的手上,他強行拉扯回來:“帖子內容是什麽?”男生閉上爬著血絲的眼睛,機械地念了出來。帖子內容是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它不見了,上麵有我的名字。男生念完最後一個字,辦公室就刮過一陣陰風。謝浮不受影響,他理解地笑了聲:“第一份禮物確實值得珍惜。”男生歇斯底裏:“那跟我有什麽關係!禮物又不是我拿的!”他吼完,絕望地哭了出來,“我在班裏有時候會拿個筆拿個便利貼,隻有這種了,別人的禮物我怎麽會拿,還是寫了名字的,我根本幹不出那樣的事。”陳子輕伸出手指劃拉桌上一堆表,歸納整齊的表在他的劃拉中出現了平常人捕捉不到的錯位,謝浮不是平常人,他一眼就發現了,但他克製著沒立即整理。上次提個領子就被衝,脾氣大得很。謝浮去飲水機那邊接了杯水放在桌前,陳子輕看到就端起來喝了口。送禮物的人很重要,禮物丟了,才會在死後成了執念。陳子輕問男生:“是不是想讓你幫忙找禮物?”男生一愣。“你沒想過這個可能啊?”陳子輕傻眼。男生羞愧萬分:“可為什麽要我幫忙,我又不認識……”陳子輕說:“你知道是誰發的嗎?”男生被問住。“你不知道怎麽確定自己不認識。”陳子輕自語了句,扭臉對著謝浮,他沒什麽想法,隻是剛好對上了。謝浮倚著辦公桌:“接下來要做什麽?”陳子輕眼一亮:“查發帖人。”謝浮不快不慢地問:“找誰查?”陳子輕想了想:“學生會。”謝浮拎起水杯,喝下去點溫水:“學生會的誰?”陳子輕沒注意到他也喝了:“你啊。”謝浮頗為欣慰地“嗯”了一聲:“不錯,考本科不是問題了。”陳子輕:“……”.發帖人“一片雲”的注冊信息透露,她是高三(7)班,向娟。七月半穿紅鞋子跳了的女生。學生在學校跳樓談不上詭異,但她死時穿的那雙紅鞋難免讓人聯想到許多鬼故事,當時她的死引起全校轟動,事後班裏不再提起她那個人,當作從來都沒有她的存在。男生知道貼主的身份後更加迷惑:“我跟她沒有過交集,她為什麽讓我找,我去哪找……”陳子輕說:“肯定有交集,你信我。”男生想說你誰啊,你讓我信你我就信你,但轉學生聽說了他的邪乎事竟然絲毫不慌,裝逼是裝不出來的。會長還讓轉學生坐在他的椅子上。雖然兩件事不沾邊。男生眼神空洞地望著操場上的學弟學妹,隻有他能看到帖子,他說了沒人信,說多了會被當成學習壓力大精神失常瘋了。爸媽帶他看心理醫生,喝香灰,朱砂畫符……什麽法子都試了,家裏也試過給他轉學,付諸行動當天爸媽就出車禍受傷,鬼魂不準他離開一中,他想著高考完總可以了吧。誰知高考倒計時進入30天,帖子侵占了他身邊反光的地方,這幾天竟然印在他的瞳孔裏,看什麽都是帖子。他撐不下去了。這大半年他隻顧著害怕,沒有冷靜下來分析過,也沒人能夠討論。人大多怕鬼,遇到鬼就沒了思維能力。男生想不起來他和那個女同學有什麽交集,他們座位離得遠,沒說過話。難道是暗戀他?他長得很普通,個子不高,臉上都是青春痘,怎麽會有人暗戀他,不可能的。陳子輕在觀察男生的微表情。謝浮看手表:“別在這耗了,先去吃飯。”陳子輕說:“我沒有心思。”謝浮輕湊近,陳子輕後仰頭緊貼椅背,聽他問:“你捉鬼有業績?”陳子輕驚悚住了,他強自鎮定:“我不捉鬼啊,我隻是好奇。”“行,那就好奇。”謝浮打電話讓學生會的人送來飯菜,“在辦公室吃吧。”陳子輕欲言又止:“你看起來很愛幹淨,真的要在辦公室吃嗎?”謝浮對他笑:“不要再問這個問題,吃完通風。”陳子輕悻悻然地閉上了嘴巴。.男生怎麽都想不起來交集,陳子輕跟他大眼瞪小眼,茅塞頓開,快速讓他去失物招領處找向娟的禮物。最好是別人不插手,他一個人找。男生下午課都沒上,就待在失物招領處,他在第一節 晚自習期間找到了那個禮物。明明有名字都沒人管,是他在最角落的一個櫃子裏發現的。紫色的小禮盒,一搖晃就會發出哐當哐鐺響,可能是塊橡皮,也可能是發夾,禮盒上麵寫著“祝向娟生日快樂”。女孩子的字,不知道誰送的。男生膽戰心驚地拿著盒子跑去實驗班:“會長,我找到了。”謝浮接過盒子去一班。陳子輕在專心刷題,聽到說有人找他的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謝浮進教室,走到他桌前,他嗅到熟悉的雪鬆沉香才有察覺地抬頭。謝浮轉身朝外走,陳子輕放下筆跟他出去。陳子輕在走廊看清了盒子上的字跡。“是女生寫的吧,估計是她閨蜜。” 男生在一旁說,“閨蜜送的禮物,死了也要找到。”陳子輕望著字跡,他下午趁下課時間去七班打探過,七班人挺反感的,隻有極個別人願意理他兩句,他們隻言片語勾勒出的向娟是個沒有存在感的人,關於她的喜好與習慣,他們一問三不知。季易燃也是七班的,可他一看就不清楚班裏同學的情況。所以陳子輕就沒問他。陳子輕讓男生幫她找向娟生前的作業本,他廢了很大勁才找到一張卷子。盒子上的字跡跟卷子上的一模一樣。樓道裏一片死寂。那句“祝向娟生日快樂”竟然是向娟自己寫的。她過生日,自己寫給自己的生日快樂,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還不見了。那一瞬間,陳子輕的遺願清單上麵有了變化,王研的名字底下出現了向娟的名字和她的臉,一寸照,安靜木訥的模樣。【有些同學在學校過生日,教室裝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大家會送他們小禮物,給他們唱生日歌,他們的朋友也在場,那樣的生日一定很開心吧,我好想在畢業前過一次啊。】“顧同學,我想起來一件事,好久以前了,就我每天騎自行車上學,有天我遇到向娟,嘴裏咬著包子揮了揮手。”男生不是很確定,“隻是揮了個手,這算交集嗎?”“分人吧,我覺得不算,你覺得不算,我們都不是向娟。”陳子輕瞟向瘦得皮包骨毫無少年氣的男生,恐怕他那次對向娟揮手,是她學生時代第一次被人看見。她把他當作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同學。向娟死後之所以盯上他,就是覺得隻有他能幫忙找到自己丟失的生日禮物。陳子輕同情遭了大罪的男生:“你回班裏吧。”男生驚惶不安:“沒,沒事了嗎?”“沒完呢,你等我叫你。”陳子輕身上有股子令人安定的氣息,“到時候我讓你做的事,你照著做就好了。”“好……好……我回班裏……”男生一步三回頭。陳子輕唉聲歎氣,向娟穿紅鞋不是有滔天的咒怨,隻是為了引起同學們注意。大家看的鬼故事版本裏有說人死的時候穿紅色會變成厲鬼,向娟那麽一跳,同學們必定會討論她,記住她,再也不會注意不到她了。說動七班全員給向娟過生日沒那麽容易,她死了,是個鬼,誰想給鬼過生日啊,還不是燒紙。感覺晦氣,怕沾到髒東西。而且這個時期,七班保送的留學的好多都不來學校了,有的估計在外地,甚至別的國家,想召集他們比較麻煩。要不讓季易燃幫忙叫一叫,他籃球隊長的身份不夠,就讓謝浮上。陳子輕這邊不能說是向娟想過生日,不知道該以什麽名頭辦。他發愁地轉身,額頭差點撞進謝浮懷裏,嚇他一跳:“你怎麽還在這?”謝浮不答反問:“我不在這在哪?”陳子輕說:“當然是回你的實驗班啊。”“你不是要去向娟家?”謝浮神情懶懶的,“我陪你去。”陳子輕沒想到謝浮能猜出他的下一步,他拒絕地說:“我不要你陪我。”.最終還是謝浮陪陳子輕去了向娟家。陳子輕想通過向娟家人了解到她的喜好,方便給她裝扮生日現場。向娟每天騎自行車上學,陳子輕跟謝浮也騎的自行車,有一段路上一點燈光都沒有,黑漆漆的,不知道向娟經過的時候會想什麽。到了向娟家,陳子輕讓謝浮敲門。謝浮坐在自行車上,腿撐地:“我不是個可有可無的掛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