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不是故意成為皇後的 作者:十二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大定二年開春。一輛普通的馬車在十餘人護送下駛出北疆三城。馬車走得很慢,從北疆往京城而去,一路所見萬物複蘇,春暖花開,似乎一切都在逐漸變好。道路繞著山頭一圈又一圈,一側是山體,一側是懸崖,車轍骨碌碌碾過濕軟的泥土,車身搖搖晃晃。柏月盈給昏睡的柏若風擦著汗,邊上的禦醫伸手給他探了探脈息。柏月盈擔憂道:“太醫,二哥他怎樣了?”太醫摸摸胡子,聞言歎息一聲,對眼前不聽話的病人憂心忡忡。畢竟近來柏若風身體實在說不上好,反反複複發燒,陷入昏睡,偶爾會呢喃一兩句奇怪的言語。太醫道:“已經退了熱,先讓他好好休息。等回到京城就好了。”柏月盈有些憂慮看著柏若風昏睡中也皺起的眉頭,抬起指尖給他揉了揉,嚐試解開眉結,發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搖隨著動作輕晃。“二哥……”柏月盈看著柏若風蒼白的睡容,不安恐慌在心中若潮水升起,把她整個人淹沒其中,以至於她呼吸不暢,掙紮不能,被困在洶湧的情緒中。父母已逝,連大哥都失蹤了。如果二哥出了事,她要怎麽辦?天地之大,往後當真孑然一身了。柏月盈捂著口鼻,淚珠大滴大滴滾落掌背。眼前的姑娘歲數並不大,身形消瘦,蜷起來小小一隻,連哭都是無聲的。太醫起了惻隱之心,張嘴試圖安慰。然而抬起的手掌止住了他的話頭。“我,我沒事。”柏月盈聲音沙啞,強壓著情緒,不敢發出泣音叫二哥聽見。淚珠連成線滑落,濕了手背一片,她擦了擦眼,若無其事起身,打算出去與馬車夫一道坐著,“別打擾二哥休息。”山坡上,一妖媚女子手指把玩著鬢邊長發,眯著眼看遠方行來的馬車。她本是北越宮中伶人,隻有個戲名為妖妖。先太子寵愛她,破格讓她承了聖女之位。妖妖自知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因此緊緊抓著先太子不放,日以繼夜學習大祭司的煉藥之術。可惜隻學了點皮毛,還不足以且沒來得及為先太子效忠。先太子被人毒殺。妖妖找不到證據,也無意替先太子翻案,迅速帶著太子的人投向皇太女。皇太女靜靜打量著她,隻說了一句:“本宮這裏不做慈善,不收無用之輩。念在你如今是大祭司弟子的份上,速速離開吧。”這一離開,往後就隻能隨大祭司長留宗廟,侍奉牌位。妖妖既享受過權力的滋味,就不願從一個囚牢跳到另一個囚牢去。她悄無聲息潛入南曜,再以聖女身份與南曜探子聯係,探子們還不知曉聖女之位已經易人,有輿圖的成功例子,都紛紛配合著她。妖妖打聽到不久破虜將軍即將回京,特地在這條必經之路上蹲著。“當年,皇太女就是替了丞相府庶女之位,才取得的輿圖吧?”妖妖唇角勾起,想到自己從大祭司那偷來的聖藥,眼中盛滿野心,“既然她不願意走那條皇後之路,今日我便大膽替她走上一走。看此後誰才是無用之輩。”她身後出現數十個黑影,是先太子的死侍。妖妖揮手指向那輛馬車,“上!”有殺意!坐在車前的柏月盈若有所感,猛地抬起臉,直視對麵山坡上那抹高挑的人影。數十個黑影正從山上躍下,她圓眼一睜,停下馬車,厲聲道:“有埋伏,戒備!”周圍的護衛聞言,紛紛拔劍出鞘,嚴陣以待。然而柏月盈沒注意到,護衛們麵色多少都有些異樣。妖妖自山頂躍下來,堵在馬車正前方,掩唇一笑,媚眼如絲,“何必做無謂的爭鬥呢?你們今早買的餅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好東西,不如乖乖束手就擒,本小姐還能考慮饒你們一命。”“柏家軍從來隻有戰死,未有不戰而降之輩。”柏月盈拔劍出鞘,劍尖閃過寒光。她一席利落身姿,飛身而出,率先攻向妖妖。妖妖麵色微變,迅速後退,身後的黑影衝上前來,替她擋下攻擊。妖妖麵色猙獰起來,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隻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山路上,刀光劍影並起。第60章 醒來廝殺聲中, 柏若風長睫微動,似有醒來的痕跡。“侯爺!侯爺快醒醒!”太醫見外邊情勢不好,著急地試圖搖醒他, 沒搖兩下就被拽下馬車,一劍刺死。他驚恐跪倒在地上,逐漸潰散的瞳孔倒影著遠處背對著他的黑衣女子身影。妖妖站在崖邊,惡劣地用靴子去磨柏月盈死死扒著崖邊的手背, 磨得血肉模糊, “我還從未見過你這般女子,真令人羨慕。”那姣好的麵容上, 裂開一抹笑,聲音溫柔如對情人耳語,“你服個軟, 我便拉你上來。”“不然,你就摔成肉泥吧!”妖妖輕柔的聲音一變,美眸間惡意滿滿。“啊!”刺痛冰冷從後方襲擊了毫無防備之人,妖妖低頭發現自己肩膀被劍尖穿透, 立時驚恐叫了起來。劍尖從□□中拔出, 妖妖頹然倒下。露出她身後的紅衣男人。意識不清的柏若風撐著病體站著,右手提了把劍, 血正滴滴答答順著劍尖而下。他被驚醒時,掀開馬車簾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人堵截,沒想到外邊敵我懸殊, 太醫死於非命, 更沒想到柏月盈陷入危險。柏若風向前一步,滿眼心疼, 丟開手中劍,雙手使勁拉柏月盈上來。當柏月盈雙腳踏上泥土邊沿時,他心口那份緊張才得到緩解。“二哥。”柏月盈忙用力撐著崖邊起來,似指控似委屈,“他們使詐。”柏若風眼前陣陣發黑,但仍努力露出個安撫的笑,抬手想摸摸她腦袋。然而看見的是瞳孔驟縮的柏月盈。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巨大的推力他傷後雙腿本就有問題,能勉強站立已經是用了極大的意誌力也因此,那推力直接把他推下懸崖。雙腿本就是勉力支撐,當下一軟,身體已經半懸空了。麵向底部深不可見連成片的樹林,柏若風心髒飛快地跳動著,但很快,他接受了自己的結局。或許,他尋尋覓覓的一輩子,本就是水中花鏡中月,本就是他的臆想……柏若風坦然接受了自己摔成肉泥的結果。然而有人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拉了他一把,用自己換回了他。擦身而過之際,摔坐在地的柏若風不可置信看著甩飛出去的紅衣女子:“月盈!”少女紅衣獵獵,發上金步搖輕響,朝他露出一個淺笑,仰麵落下去了。柏若風連滾帶爬到崖邊,往下一看,隻看到一個不斷下墜的紅點。她怎麽這麽傻!柏若風四肢刹那僵冷,他要跟著跳下去,腦後猝不及防受到重擊。柏若風竭力維持理智,卻還是不甘地暈倒在了地,最後的畫麵是崖邊的泥土。丟下棍子的妖妖冷哼一下,肩膀的血洞刺痛,她捂著傷口不由倒吸口氣。“還真是感人的兄妹情。但很快,你的妹妹就是我了。”妖妖笑著,從腰間拿出一瓶從大祭司那偷來的聖藥前塵一夢。幾日後,鎮北侯的馬車入了侯府,妖妖帶來的手下成了護送鎮北侯回京帶的侍衛。夜裏,聽聞柏若風回京的方宥丞從宮裏溜出來。闊別兩年,他看著帶回一身傷的昏睡不醒的人,又惱又憐,扯開被子,自上而下檢查著柏若風身體。還沒等他檢查那雙據說傷的很重的腿,便聽得嗆咳聲在屋內響起。方宥丞一驚,抬頭便對上雙清淩淩的眼睛,直直倒映著他愣住的模樣。那眼睛眨了眨,初醒之人迷糊地晃了晃腦袋,睜眼仍是暈眩不止的重影。但他是有感覺的,尤其是被掀開被子的地方涼颼颼,久未說話的嗓子擠出一道氣聲:“你誰啊?”方宥丞逃走後,聞聲而來的小廝迅速點燈,喊來妖妖。“二哥!”柏若風正有些茫然回想著暈過去前的事情。聞聲抬目,見一窈窕影子從屏風外繞進來,芙蓉麵上露出笑來,“二哥,你終於醒了。”她喊我二哥?不對勁,有哪裏不對勁。可是‘妹妹’這個詞太重了,早成了他心底的執念。哪怕理智上覺得不對勁,感情上仍然對名為‘柏月盈’之人投注了好感。柏若風捂著刺痛的額頭,閉了閉眼。妖妖靠近了,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影響著他。柏若風把那點不對勁拋開,抬起頭,轉而以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外來人身份審視著所有一切:“你喊我哥?”命運的齒輪自此快速轉動著,樁樁件件畫麵在眼前飛過,化作流星,聚成一團。那些以前不明的話語如今再回想都有其深意。直到北越來的聖女妖妖在眼前被殺,既定的命運被更改。他曾經以某種方式看到的一種未來,即暴君暴斃,妖妃掌朝的可能已經轟然破裂。夢裏一瞬天地變色,光怪陸離的影像如湖麵波瀾,冥冥中有股力量正排斥著他的魂體,要把他趕出這個世界。睡夢中的柏若風皺緊眉頭,額頭冷汗涔涔。“若風?若風!”呼喚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重,急促,緊張,擔憂。金色的龍氣裹雜著飛湧而上,死死拽住要被天道從身體裏‘拖出去絞殺’的魂體。二十四年光陰在眼前掠過,如夢似影。大夢醒來,唯有眼前這張臉上有著深深的憂慮。柏若風身體還不能動,他轉了轉眼珠子,瞥見窗前明空大師一襲袈裟的背影,捏著佛珠念叨:“天府佐紫薇,功在解厄。如今大禍已除,施主,您受苦了。”明空徐徐轉過身來,眼中含淚,麵色激動,強忍著冷靜,“好好休息,來日再議。”說罷開門,大步離去。禿驢!柏若風張了張嘴,無聲罵出這兩個字來。他的視線投注到方宥丞身上,一時間心情複雜。方宥丞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麽,低聲道:“原來那夜,你去護國寺,是因為明空大師要給你護持心脈?”那夜?柏若風遲鈍的思維努力轉著,終於想起來方宥丞說的是自他表白心思,兩人破裂後,又在雨夜的見君山和好的事情。當時他想不通方宥丞怎會對他起了心思,特地去尋了明空大師,明空大師主動提出要用功力給他護持心脈。隨後他下山時,便遇到打傘來接他的方宥丞。難道明空早知有此一劫嗎?柏若風心情複雜。他的不吭聲似乎默認了此事。方宥丞給他撥了下額前碎發,給他解釋道:“明空的內力始終護持著你的心脈不受損害,現在你身上的混毒已經被拔除,無性命之憂。”“至於你的妹妹,是我大意了。”方宥丞歎息一聲。他沒想到北越人敢把心思打到柏若風身上,而北越人不知道方宥丞會私下來找柏若風。兩方人馬誤打誤撞,兜兜轉轉才發現蹊蹺。“關心則亂。”柏若風向著他的方向側了側頭,似乎極為疲憊地合了下眼。他腦海裏思緒紛雜,亂得不行。一會兒想到明空大師的話語,一會兒想到自己一直追尋的東西,一會兒想到落下山崖後再無消息的柏月盈,不知所蹤的柏雲起,還有把命永遠留在了沙場上的兄弟朋友……闊別兩年之餘,故人再逢,沒想到在這樣的環境下。方宥丞抬手輕捂著他眼睛,給他擋光。然而柏若風還不想睡,燭光下薄唇開合,“方宥丞,你是不是知道我兄長消息。”此話說的極為肯定。方宥丞渾身僵住,心底那些柔情頓時一空,唯恐柏若風因為他拒絕了皇太女求和一事而惱他。方宥丞低聲道:“你放心,他好好的。倒是你,不把身體養好,我不會告訴你他的下落。”被手掌捂住的雙眼下方,那薄唇很淺的勾了下,輕輕道:“他沒事就好。”方宥丞維持這個坐著的姿勢很久,蠟燭流著燭淚不斷下滑,直到火光淹沒在燭液中。他一點一點試探般拿開了輕捂的手,看見了一張毫無防備的睡容。膚色一如既往白皙,麵色虛弱,唇色泛白,緊閉時長睫在如白布般的臉上落下兩道黑影,左頰邊一粒很難發覺的小痣。強按平靜的心,在此刻猛地跳了一下,幾乎要跳出嗓子口去。無論什麽時候再見,無論什麽地方,這個人永遠都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方宥丞眸色微暗,抬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捏著柏若風的手腕塞進被子裏。他仔仔細細整理著被上的細節,抬目久久注視著昏睡的人,那睡容上的疲累一覽無餘。窗外一聲輕響,方宥丞側了側頭,最後看了眼睡得正熟的柏若風,囑了暗衛守著,自己走出護國寺後門去。月下林子站著一個佳公子,麵容溫雅,淺淺含笑,他雙手一合,朝方宥丞行了個禮,“陛下,抓到人了。”說話間,段輕章朝邊上看去,兩個侍衛壓著掙紮不休的禮部侍郎向前。禮部侍郎抬起臉來,直呼陛下冤枉。邊上,段輕章眼神寒冷,盯著禮部侍郎腰間那枚狼形剪影玉佩移不開眼。當年射殺他大哥時,正是此人在段公良書房步步引誘。方宥丞本隻是下令從假柏月盈身上順藤摸瓜,想找出泄露柏若風回京消息之人,沒想到直接挖出隻‘大瓜’來。“原來是你。”方宥丞麵無表情打量著求饒之人。此人官服加身,年紀不大,長得老實,方宥丞對他有些印象,此人是在科舉時脫穎而出,而後入了六部,為人低調。卻沒想到這份低調是為了掩藏身份。“便是你,害得他傷了腿。”方宥丞慢吞吞走過去,在禮部侍郎恐慌不安的眼神下,眼神發狠,猛地一腳踩在對方跪著的小腿骨上。刹那,骨裂聲和慘叫聲一並在夜裏響起。方宥丞才皺起眉,段輕章已經除了這人腰帶塞進禮部侍郎口中,堵住了他有些呱噪的痛呼。方宥丞麵無表情把他兩隻小腿都踩碎,看著眼前這攤隻會喘息的‘死肉’,他手掌微抬,“送去大理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