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在林澹的眼中無限放大,近到林澹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每一根卷翹的睫毛,那鴉羽般的睫毛顫動著,被昏黃的燈光拉出灰色的陰影,打在對方白皙的臉頰上,像婆娑的樹影。這是一張陌生的臉,可是,此刻在林澹的眼中,又帶上幾分熟悉的感覺。很多細節,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往往會被忽略,可是此刻恍然明白過來,便又變得分毫必現雖然是不同的兩張臉,可是眼前人的神態,和林澹記憶中的掌門尊上,簡直一模一樣。兩片薄唇輕抿,眉頭微微擰起來,眉心浮現幾條淺淺的紋路。分明有些惱怒,目光中透出不耐煩,可眼裏卻盛著水光,多出幾分無辜感覺。不過,此刻那無辜的雙眼中,好像又多出來一點別的情緒……那是什麽情緒?……羞憤?……羞惱?……羞赧?……羞澀?雖然被忽然意識到的驚天大秘密給嚇醒了,可林澹此刻腦袋仍舊昏沉沉的,酒精的後勁還在,他的思維還是十分遲滯。那不大靈光的腦袋,這時候努力想要捋清楚目前的情況,卻發現非常困難。他的眼珠轉動著,目光從那張湊近到快要碰到他鼻尖的臉上,緩緩地往左右看了看他現在是躺在床上的,咪咪,也就是月前輩,也就是掌門尊上,正壓在他身上。對方的雙手此刻撐在林澹的腦袋兩側,離得很近,手掌邊緣都碰到林澹的耳廓了。他們的胸膛幾乎快要碰到一起,林澹仿佛聽到了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眼前人的。……他們為什麽會在床上?……現在這樣的姿勢,是要做什麽?林澹努力讓自己漿糊一般的腦袋重新運轉起來他們剛才好像是在樹下喝酒,後來林澹喝多了,撐不住了,倒下了,又被對方輕輕鬆鬆地抱回房間裏來。將心比心,如果是林澹站在床邊,看到一個醉酒的掌門尊上躺在床上,他會做什麽?他會做一些自己始終壓在心底,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換位思考,難道,剛才林澹閉著眼時,掌門尊上也想要……悄悄地親他?林澹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他開始思考,這個時候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眼睛重新閉上,對方還會不會繼續剛才的行為……然而他眼皮剛要耷下來,就聽到對麵帶著幾分惱怒的喝斥,“鬆口!”……嗯?他們不還沒親上嗎?林澹重新睜開眼,突然意識到什麽,牙齒用力,“哢”一聲,後槽牙卡進某個鏤空的金屬容器裏,這才意識到他好像正咬著什麽東西呢?!剛才夢裏麵啃的那個香爐?!林澹低頭看去,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香爐,那是掌門尊上隨身佩戴在腰間的鏤空香囊球!再抬眼看過去,重新審視他二人現在這曖昧的趴在一起的姿勢,林澹這才恍然意識到啊,是掌門尊上把他放在了床上,他冒傻氣了,聞著對方腰間的香囊球裏的靈氣,下意識就張嘴啃上去了。腰間佩戴的香囊球,總共就那麽短一根帶子係著,被林澹咬在嘴裏,死死不鬆口,對方可不就被迫要被扯到他麵前來了……“唔?唔唔……”林澹意識到問題,嘴裏支支吾吾想要解釋,奈何還啃著球,講不清楚。靳言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了,不想聽他解釋,索性將身體強硬地往後退出去,想要直接將那香囊球從對方口中扯出來。林澹見狀,下意識撐著手臂想要坐起來。如此一來,兩人一個往床外退,一個往床後坐起身,距離猛然間以雙倍的速度拉開了,那短短一根係帶被繃直了,像拉滿的弓弦。林澹慌張地張開嘴,想要把香囊球吐出來,奈何剛才下頜太用力,把自己後槽牙卡進鏤空的外壁裏,這時候根本放不開那小球。靳言並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窘迫,隻一心往床外退開。林澹嘴裏“哎”“哎”地喊著,覺得自己後槽牙都要被拔下來了。一邊想著這香囊球的係帶是什麽東西做的,質量這麽好,一邊下意識抬手,攥住嘴邊的那根帶子,用力往下,想要把金屬球從自己嘴裏掰下來。“哢。”一聲響。不是香囊球從後槽牙上扯下來的聲音,而是……對麵腰間係扣崩開的聲音。白玉製的係扣打開了,纖細的腰帶隨之散落,原本整齊束在身上的衣襟敞開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林澹這時終於把那香囊球從自己嘴裏扯出來了,可那鏤空的金屬外壁裂開了,裏麵的香膏散落出來。林澹下意識將小球舉起來,想要想辦法把外壁重新扣好,那係帶被拉扯,終於從對方腰帶上脫落下來。發現自己把人香囊球扯掉了,林澹一團漿糊的腦袋裏這時候隻剩下一個念頭要給人還回去。於是他行動比腦子快,急匆匆下床,舉起手臂,捏著香囊球另一端的絲絛,想要重新係回對方已經鬆散的腰帶上。“你、你……”看對方那架勢,靳言慌了,也顧不上被扯散的衣襟,被逼得一步步往後退,隻退到門邊,背抵上門框,被迫停下來。林澹想要捉住對方腰帶,可眼前晃動得厲害,目光落在腰帶上,手卻不知為何伸到了對方腰側。指尖觸到一片冰涼滑膩,林澹怔住。啪!對麵長袖一揮,一道靈力打過來,林澹身體一個踉蹌,眼前天旋地轉,下一秒,人就被掃到了牆上去。“無恥!”耳邊傳來一聲憤怒的喝斥,緊接著,那白色身影長袖一甩,從門口轉身離開了。“尊、咪、月前輩……”林澹懵懵地扶著牆壁站起身,甩了甩腦袋,抬腳跟出去。眼見著那白色身影快步走進隔壁廂房,林澹腳步踉蹌地追上去,想要解釋,然而砰!木門被用力撞上,險些打到林澹的鼻梁。林澹慌忙仰著頭朝後退了半步,懵懵地看著麵前緊鎖的房門,抬手想要敲門,手舉了舉,又放下了,最終隻站在門外,垂著頭,小聲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門的另一側,靳言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被門外那笨蛋翻來覆去的同一句話吵得心煩,索性抬手,落下一道禁製,隔絕了門外的聲音。林澹並沒有意識到對方已經單方麵屏蔽了他,站在門外,絮絮叨叨解釋了一大通,後來夜風一吹,酒勁上來了,腦袋昏沉,站不住,便索性坐在門檻上,腦袋靠著門檻,像個看門獸似的,守在門口。他講了許久,口幹舌燥,見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擔心對方是睡下了,又閉了嘴。一條腿微曲著放在門檻上,右手手臂隨意地擱在膝頭,手掌隨意地攏起來,指腹相互摩挲著,腦袋裏不受控製地回憶起剛才那冰涼滑膩的觸感。還有……他溫熱的指腹倏然觸碰上去時,對方下意識繃緊腰身,身側凸顯出來的薄薄一層肌肉的質感……莫名地,林澹回想起以前剛撿到咪咪的時候,他每次伸手去撈貓,寬大的手掌抄起對方柔軟的肚皮,貓咪便會突然之間渾身變得僵硬……剛才那年輕修士纖瘦的肚腹,和以前白貓柔軟的肚皮……原本毫無關聯的兩個部位,這時莫名地,在林澹腦海中重合了。林澹感到很稀奇,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咪咪,怎麽會是掌門尊上呢……想著想著,林澹翹起來的唇角,又重新繃直了。咪咪,是掌門尊上的話……那他之前肆無忌憚地擼貓,做的那些事,這時回想起來……他攬住貓咪肚皮,把對方抱在懷裏,他箍住對方細瘦的小身體,埋在對方柔軟的脖頸處絨毛裏猛吸,他抱住對方同寢同食,他忘情的時候,還會不管不顧地親吻貓咪臉頰,耳朵……還有……那晚在張遠的院子裏,他洗完澡回來,看到自己的貓咪翻著小肚皮仰麵躺在床上睡熟了,沒忍住,抬手往對方身|下摸過去,掌心抱住的那冰冰涼、軟乎乎、圓溜溜的觸感……這些事,他一個鏟屎官,對著貓主子發癡發癲做一做,也就罷了,可是現在,知道那貓主子不是貓主子,而換做了掌門尊上……林澹把過去的回憶中,他的白貓的形象,全部換成那位永遠戴著白玉麵具,一身白衣,身影清瘦,步履生風的高冷修士的模樣,再代入一遍……“啊!”林澹一個激靈,坐起來,原本被夜風熏蒸起來的那股酒氣,嚇得半點都沒有剩下。他……他原來對掌門做過這麽多,這麽過分的事?!第93章 前一晚,就在林澹從雲海樓回到桃花塢之後不久,在桃花塢旁邊,一個身材壯碩的修士,扛著長刀,走到一汪幽深的小水池邊上,抬起手,將腰間雕刻著於菟神的那塊令牌扣進池水上方懸浮的玉玨中。以那玉玨為圓心,一張隔絕聲光的結界逐漸被展開了,原本不過浴池大小的小水潭,朝外擴散開來,變成浪濤滾滾的汪洋,那汪洋正中央,有一塊黑漆漆的礁石,礁石正上方,浮現出這館舍的名字[滄海觀]。關滄海腳下用力一踏,飛身躍入滄海觀的結界中,不偏不倚,落在那中央的礁石上。長刀橫於膝上,盤腿坐下,他開始打坐調息,試圖把之前在駐劍台上受損的內力,盡快修複好。這館舍是按照關滄海當年領悟刀意時的修煉地寒玉門邊界處的西海岸的模樣,仿造的,所以他坐在那礁石之上時,仿佛回到了自家地界,按說應該很快就能入定的。可是這次出乎關滄海意料,他竟然遲遲沒辦法靜下心來。胸口處的內傷讓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得肋骨和肺部生疼。雖然掌門在過來的路上已經幫他簡單療傷,又把自己帶的最上品的丹藥給他吃了,可是掌門畢竟是至陰至寒的道體,對方的靈氣,對關滄海這樣陽屬性的鍛體修士,修複作用不大。他可能還是需要一些塗抹外敷的靈藥,輔以靈力推入體內,才能盡快恢複。掌門進入內圈之後,就和關滄海分頭行動了寒玉門掌門,自然不會跟他們住同一片館舍。關滄海自己平時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會想到隨身專門帶傷藥,這時候前胸後背疼得厲害了,才想到需要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