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陸常儀和陳照水的人設,怎麽就這麽像他和花滿樓呢?


    陸小鳳把這段經歷分享給了花滿樓:“那個陳姑娘,實在和你太像了,不僅性格相似,還會用流雲飛袖。”


    花滿樓笑道:“不僅如此,她還和我一樣都有一個擅長招惹麻煩的朋友,而這個朋友還恰好都姓陸。”


    陸小鳳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鬍子:“花滿樓,怎麽連你也……”


    花滿樓輕輕搖著摺扇,麵上笑意更盛:“我認識她可比認識你要早得多。”


    陸小鳳忽然好奇起來了:“你什麽時候和飛仙島的人有來往了?”


    花滿樓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花家地處江南,卻從未外售絲造。”


    陸小鳳道:“莫非是因為望朝城?”


    “大哥每年都要遣船運送絲綢,有時也替關中閻家捎帶珠寶。”


    陸小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騰騰地飲了佳釀,才又輕搖著食指,做出否認的樣子:“不對,我看過望朝城,裏麵不過五六百人,全是平頭百姓,絕無可能用得起這些東西。”


    花滿樓嘆了口氣:“望朝城是元島的前站,專為轉運而設。”


    “元島?”


    “聽說那是一個遍布各式花木、極為安靜寧和的地方。”


    陸小鳳再一次見到陳照水,是在花滿樓父親的生辰上。


    他們一行人誤中鐵鞋大盜的陷阱,隻能退入暗道,一路越過二十道鐵閘,終於趕在敵人追來前到達密室。


    然後在他們驚魂未定的時候,外麵就傳來了陳照水的聲音。經過石壁和水流後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但身懷武藝之人一貫耳聰目明,自然就能分辨出來者的話語:“真特別,淹了園子來祝壽。”然後又是一陣敲敲打打:“有人嗎?”過了一會兒又變成:“還有活人嗎?”


    她的最後一句話,成功給眾人心上落下陰影:石室狹小,空氣有限,縱使熄滅了火燭,恐怕也不能堅持多久。


    花滿樓試著寬慰眾人:“不必擔心,陳姑娘察覺不對一定會前來相助。”


    陸小鳳苦笑道:“恐怕等不到這位大小姐,我就要先變成死鳳凰了。”


    石室內又是一陣安靜。


    陳照水的聲音再次出現的時候,鐵鞋大盜的真身已經被陸小鳳憑計策找出,正是混在他們之中的宋問糙。


    陳照水道:“你們是在這裏嗎?”


    宋問糙從人群中掠身而出,按下機關,又是一道鐵柵欄落下,陸小鳳等人措手不及,竟讓他得以獨自一人站在鐵柵一側。


    陳照水道:“那我過來……”陳照水的後半截話突然就聽不清了,好像遇到什麽麻煩事一樣。


    宋問糙隔著柵欄,不由更得意起來,冷笑著看向眾人,從懷中取出一枚雷火彈:“等我將頭頂石塊炸毀,孟河水就會湧入,你們連同那個小姑娘都將死在這裏。而我,隻要穿上鐵鞋,沿著河床往前走就可以離開這裏。”


    花滿樓的聲音忽然冷了下去:“陳姑娘的水性不比你這個採珠人差。”


    “那她也得到得了這裏。”


    陳照水當然到得了這裏,哪怕孟河水填滿了整個密道也無法阻止她的腳步,更妄論宋問糙專心揭花滿樓的傷疤,重提他弄瞎幼年花滿樓的事情,根本未曾分心去注意鐵閘後的的景象。


    宋問糙才逼問完花滿樓“你瞎了這些年,滋味如何”,他身後層層疊疊的黑暗中,就緩緩踱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玄衣玉冠的姑娘,手中舉著一盞素麵青銅燈,無色的火焰將別處的微弱火光也焚燒殆盡,讓自身成為唯一的光源。她就在這火光中,緩緩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來,但宋問糙寧可她不笑,這笑容再溫和,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會變得可怕、危險,讓人不自主地膽寒。


    姑娘客客氣氣地道:“諸位受驚了。弓弩手有些多,耽擱了不少時間。”


    花滿樓的父親說話更客氣:“陳姑娘言重了,勞您出手相助已是極感激。”


    有人忍不住低聲問花滿樓:“這姑娘是什麽來頭?”


    花滿樓忽然露出一個略帶促狹的笑:“出身元島,聽聞也是白雲城主的夫人。”


    陳照水臉上笑容一滯,微微側頭“看”向花滿樓:“消息已經傳到江南了?”她側過頭時,發上緞帶閃出一片轉瞬即逝的光,露出少許鋒銳氣。


    花滿樓點了點頭,又想到陳照水也看不見,就又出言道:“非止江南。”


    陳照水的臉色更僵硬了一些,話在她舌尖轉了一圈,出口已經變成了別的語句:“我曉得了。”


    被人遺忘多時的宋問糙貓起了腰,想要趁人不備離去,被心情不大好的陳照水一腳踹翻在地,發出一聲悶哼。陳照水這才想起正事,蹲下身子用那盞青銅燈照亮他蒼白的麵孔,微笑道:“我恍惚聽到你對盲人有許多疑問,巧的很,我也算大半個。”


    宋問糙看著陳照水毫無溫度的眼睛,不又打了一個寒顫往後退了退。陳照水又往前跨了半步:“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回答?”


    宋問糙顫抖道:“不……”他的骨頭已經開始發軟,全無之前運籌帷幄時的誌得意滿。很多看似硬氣的人,隻要一流血就會被駭成懦夫,而宋問糙丟了主動權時,表現得並不比他們好。


    陳照水沒有在意他的回答,逕自道:“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你要知道,世上苦難有千萬種,歡愉也有千萬種,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


    她說的輕描淡寫,宋問糙更覺害怕,他的那雙鐵鞋在他手裏幾乎要被捏變形。陳照水輕柔一掌拍上他丹田,等重啟機關升起柵欄後,隨手將他丟到花滿樓足下,又轉身用青銅燈逐一將密室蠟燭點亮。她舉止如行雲流水,又自然又嫻靜,若非自己點破,恐怕很難有人能發現她亦是一個瞎子。她一邊點燈一邊道:“瞧你嚇的,我並未打算折磨你。”又對花滿樓道:“花七郎,你是苦主,還請隨意處置。”


    明亮的燭火照亮了石室,映在花滿樓無神的雙眼上,他皺著眉頭緊握腰間劍柄,劍刃撞在劍鞘上,發出沉悶聲響,幾與心跳成一體。


    所有人都看向他。


    花滿樓卻隻保持著握劍的動作。


    陳照水好像能看見花滿樓的神色一般,也收斂了禮節性的笑容。她靜靜地倚靠在花滿樓身後的石壁上,舒展右臂將正欲上前發言的陸小鳳攔下。


    陸小鳳極輕聲地叫了一聲“陳姑娘”。陳照水一把捉過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快速寫下一串字:


    這是花滿樓一個人的事情。


    宋問糙無意中瞥到花滿樓父親的神色,心知即使今日兩個瞎子大發慈悲放過他,也未必有生的希望。一股惡意不知從何處湧來,然後聚集在喉間,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你隻管殺了我,橫豎你總是看不見了。”


    陸小鳳猛地看向花滿樓,然後下一刻又轉頭去看陳照水。花滿樓的神色掩藏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楚,陳照水的神色卻被他看得分明:冷淡矜持,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人恍惚間要錯以為她端坐於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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