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微微顫抖著,幾番翕動之後才終於開口,“是外祖母對不起你們,這些年讓你們受了委屈。”


    聞聽此言,三人皆是同時跪在了嚴太夫人的榻邊,“外祖母!”


    “快起來!”嚴太夫人勉強撐起自己的病體,“你們都起來!”


    華錦和姐姐幾乎是同時起身扶住了嚴太夫人,華琛也在一邊寬慰,“外祖母,您好生休養,外孫和妹妹一定會早日過來看望您的。”


    “好!好!”嚴太夫人笑望著他們,又順勢拉開了架子床上的一個暗格,從裏麵拿出一個丁香紫的荷包來。


    她笑著將荷包塞到了華錦的手中,“外祖母知道你這孩子性子穩重又聰明,又知道惦記身邊的人。”她欣慰的摸了摸華錦的頭,“你的性格最像你母親了,所以外祖母放心把這個交給你。”


    華錦接過荷包,見其沒什麽重量,不禁想到了在月樓的時候小舅舅用箭射給他們的那個荷包。


    “祖母,這是?”


    “打開看看。”


    雖然早已經料到了這裏麵會是銀票,但當華錦看到裏麵的數目的時候,還是訝異的睜大了眼睛,六萬兩?


    “這是給你們兄妹兩個的,蕙兒我會留她在這裏住一陣子,以後再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親自準備嫁妝。”


    也就是說,這六萬兩隻是她和哥哥兩個人的?


    華錦不由抬眸看向嚴太夫人,“外祖母,母親已經留了私房銀子在陳媽媽那裏,我們現在真的不需要這麽多銀子。”


    “是啊,外祖母,我們不需要這麽多銀子的。”華琛也附和。


    嚴太夫人卻笑笑,也不理他們說什麽,“靈兒那丫頭還攢了私房銀子託付在陳媽媽那裏?像她的性子,聰明又狡黠。”


    她像是陷在回憶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是你們的母親,給你們留銀子是應該的。這是外祖母給你們的。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有了這些銀子傍身,總是有用的。”


    華錦也知推脫不了,便欣然收了,“這些銀子華錦不會亂花,會妥善保管好的。”


    嚴太夫人寵溺的摸了摸華錦的小臉,嗬嗬的笑道:“傻丫頭,這裏可不是章家,每月就給你們那點月例銀子。這些銀子外祖母就是給你們亂花的,你們想怎麽使就這麽使。”


    這裏不是章家,可這裏勝過章家。


    雖然認識這位外祖母不過三天,但華錦的心中已經有了深深的眷戀和不舍。


    看到哥哥的神情,亦是如此。


    聚散終有時,浮世千重變。


    不過華錦希望有一天還能夠回到這個更像是家的地方。


    …………


    午後,天沒有轉晴,還颳起了風來。


    萊州灣,海浪隨著風的節奏拍打著一望無際的海岸線。


    有幾艘破舊的商船遠遠的停泊在海灘上。


    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負手立著依然一身玄色長袍的宣飛。


    任憑寒風瑟瑟,身姿依舊筆挺。


    他想像著當年這裏一派繁榮,各國商船往來於岸的景象。


    一名侍衛跳上了甲板,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宣飛的身邊。


    “公子。”侍衛雙手抱拳行了大禮。


    宣飛依然盯著海麵,深色的眸子中有暈染不開的情緒,卻讓人看不透。


    片刻之後,他才微微頷首。


    那侍衛便悄聲在他耳邊報告起來。


    宣飛微微凝眉仔細聽著。


    最後,他才悠悠吐了一句,“這辦法倒像是她想出來的。”


    隻這一句話,卻讓人聽不出來是褒還是貶。


    侍衛不敢接茬,便又報導:“公子,邱家的人已經落了獄。來時客棧的縱火雖是邱婉姚肆意而為,卻並不是事先蓄謀的。”


    宣飛頷首,本是意料中的事,便引不起他什麽情緒上的變化。


    “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宣飛冷聲問道。


    “來時打算截殺章家兄妹的那個叫羅春城的兇徒,竟在押送回去的路上跑了。”


    宣飛凝眉。


    侍衛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公子放心,屬下已經派人一路追趕,且那兇徒是往德州的方向去的,此處定不會再有危險。”


    宣飛眉頭微蹙,又漸漸舒展。


    侍衛這才又大著膽子問道:“這邊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公子打算何時啟程,屬下好去準備。”


    “即刻。”冰冷的二字簡短有力。


    “是。”得了命令的侍衛不敢再言其他,轉身就要退下去。


    “等等。”宣飛將她喚住。


    “公子還有何命令?”


    “去嚴府給章家的四少爺送個消息,就說回程不能與他同行了。”


    “是。”侍衛再次行禮退了下去。


    宣飛卻沒有馬上離開,他負手立於甲板之上,看著海麵上波濤滾滾。


    天越來越暗了,竟然還飄下了零星的雪花。


    待到他肩頭已有一層薄雪,宣飛才身手利落的跳下了甲板,身後的浪卻卷得更高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斷線


    翌日,嚴府門前浩浩蕩蕩的停著一排馬車。


    嚴太夫人還在病中,這次薑氏說什麽也沒有答應讓老人家送出來。


    華蕙衣不解帶的在身邊照顧,也沒有來送行。


    有的時候想要說出一句再見珍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華琛、華錦兄妹拜別了嚴太夫人,和舅母薑氏一同返回德州。


    同行的還有小舅舅嚴紹寧。


    舅母薑氏說了,即便不帶著他,他也會偷偷的跟去。


    馬車隊伍中除了來時的華錦華琛兩兄妹及家下人外,薑氏和嚴紹寧還帶了二十多個家將隨從。


    且薑氏已經打好了招呼,鍾縣尉也一同前往作證。


    此時二門前來送行的,隻有嚴鈺希和嚴鈺珂兄妹兩個。


    正在華錦一行人要登上馬車的時候,門上的人來報薑氏,說是宋鈞銘來了。


    薑氏回首看了嚴鈺珂一眼,還是讓人將宋鈞銘放了進來。


    那晚聽過段婆子講述的事實,嚴家對於宋家原來單純的愧疚之情變得複雜了許多。


    若不是宋義做出莽撞之事,也不會累得嚴氏到死前都證不得一個清白。


    可華錦卻明白,羅氏一早就抱著齷齪的心思,就算沒有宋義,她還是會想出其他的方法來算計。


    而且問題的根本在於,是父親不肯相信母親。


    思忖間,宋鈞銘已經走了進來。


    他一身菸灰色長袍,披著淡煙色大氅,正當年華的少年,俊臉上帶著意氣風發的笑。


    最顯眼的是,他左右手上各拿著一隻風箏。左手的蜻蜓風箏翅長欲飛,右手的蝴蝶風箏翅美欲震。


    也許是沒有料到嚴府二門前如今會是這副光景,所以看到一輛輛馬車和前麵站著的人,他的腳步頓下,有著淡淡血絲的眼眸雖看起來有些疲憊,卻仍然炯炯有光,沒有出現一絲驚慌和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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