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出口的鑰匙已經握在了麗?勞倫斯的手上。


    “李老師,我們一起恢複散花歌會吧。”


    麗冷不丁的發言,讓學生們都為之一怔。李老師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停了片刻,才微笑著說:“我們的麗?勞倫斯同學真是個思維活躍的人……”


    “老師,我並不是開玩笑,”麗說,“恢複散花歌會吧,我們大家一起。就當紀念這個學院輝煌的曾經。即使你心裏不說,你至今也仍然熱愛著音樂,看到散花歌會就此停辦,心中也一直覺得遺憾吧。”


    李老師緊張起來,急忙反駁:“請不要亂加推斷,勞倫斯同學!你隻是一個外國人……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這裏是怎樣的世界!”


    “‘怎樣的世界’?”麗揚了一下背後的長發,“看看你說的話――‘怎樣的世界’?果然,李新生老師,偉大領袖的思想並沒有讓你有一絲一毫的進步。你好像對現在這個世界相當的不滿嘛。李新生,李新生,真是個好名字!在花好月圓思想的指導下獲得了靈與肉的‘新生’……哈哈。”


    笑了兩聲,麗又凝重了表情,直接盯著李老師的眼睛:


    “李豔歌!……你真的都忘了嗎?――當年為了成為一名出色的歌者,多少次的練習,苦修,被阮卿壓過一頭時的不甘……想想當初,你真的是因為獲得了那個角色才退社的嗎?難道不覺得自己像個被同情的孩子,隨後立刻又被拋棄了嗎?明明是那麽優秀的歌者,卻永遠隻能抱著可憐的自尊呆在幕布的陰影裏……你心中一直渴望著複仇吧!心裏想著:‘總有一天,讓那家夥嚐嚐敗北的滋味。’但是現在呢,舞台的幕布已經沒有了!李豔歌!你難道真的甘心,看著所謂的‘革命’把屬於你的舞台給拆毀嗎?”


    “不要說了!”李老師雙手撐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那種渴望,早在她離開的時候就沒有了!這個國家愛怎樣都行!我……”


    “你也是怎樣都行嗎?那麽,那個男人,也是怎樣都行嗎?”


    李老師的臉陡然通紅:“你、你說什麽?”


    “名義上是學校的司機,事實上哪會有司機與老師形影不離,他不過是上峰派來監視你是否有叛變之意的人罷了。但是老師也知道,事情根本沒那麽簡單,他隻不過一直在找你的麻煩,想伺機從你這裏得到點什麽吧!”


    李老師低著頭默不作聲。孫宜月也沒有說話。身為班長,她和李老師接觸的次數最多,對這樣的情況已經有所察覺。金黎明看則會眼鏡陳,眼鏡陳隻是咳嗽兩聲,沒有說話。裴俊依舊坐在角落看書。白小棠雖然涉世不深,但是看見局麵如此緊張,也就說不出話來了。獨有粗線條的宜花看看麗,又看看老師,一臉好奇,不停的問:“男人?什麽男人?”


    “沒什麽。”正在看書的裴俊忽然抬起頭,“麗,你說的有點過分了。就算你是帝國來的公主,李老師畢竟是老師。”


    麗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過於激烈了。雖然她也是教育從業者,但是目前隻不過是個學生而已。當著學生的麵一而再再而三的戳師長心中的痛處,確實相當的不合適。更何況,她自己這麽做,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離開這個國家而已。


    這樣的自己,也真的是相當的可笑呢。


    “對不起。”


    麗按照這個國家現在的風俗,向李老師敬了軍禮。隨後,她又補充道:


    “請您務必幫我這個忙。還有大家……拜托了。我必須看到這個合唱。隻有看到合唱……我才能回國。”


    李老師沒有立刻回答她。她還沒有從被麗戳穿的事情中走出來。氣氛變得非常的尷尬。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麽麗看到合唱才能回國。但是麗剛才的表現如此激烈,讓大家的心中有一點點被動搖到了。


    就在這時,宜花忍不住發問了:


    “麗,你就那麽想離開我們嗎?……你不喜歡我們嗎?”


    宜月趕快說:“不能這麽說。宜花。”


    “她明明是說想要回國,那就是討厭這裏啊,難道不是嗎?”


    “宜花,難道你真心喜歡我們的國家麽?我們的父母都被……”


    雖然宜月已經吞下了後麵半句話,但是這句話還是勾起了大家的傷心事。眾人都沉默了。


    李老師閉著眼睛,內心似乎正在進行一場痛苦的搏殺,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睛說:“不行!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們答應合唱,難道你能說服這學院裏的其他人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除非你把這個國家掀翻了……”


    麗又一次笑了。她早就猜到,如果要恢複散花歌會,這個問題早晚會被提出來。關於這個問題,她早就有了答案:


    “如果掀翻這個國家有用,那麽我就把這個國家掀翻給你看。”


    “你……你在說什麽啊……”


    “……但那無異於以卵擊石。而且也沒有意義。”麗說,“其實恢複散花歌會並沒有您想的那麽難。”


    眾人的表情剛剛緩和下來,又布滿了一層疑惑。


    “剛才您說過,散花歌會是在花謝的時候舉行的,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散花歌會本身並沒有特定的舉行日期,隻是在這一年花凋零的季節,故而每年都有所不同?”


    “的確如此。”李老師點頭。


    “然後,就是散花歌會一向是以係為單位參賽的。如果是李豔歌老師當時參加合唱的話,應該就是代表哲學係參賽吧。但是,您也說了,現在的國立學院裏所有的係別都不存在了,也就是說,即使我們在場這些人組成一個合唱團,依舊是無法參賽的。除非我們成為一個係。”


    “一點不錯。所以如果勞倫斯同學要舉行散花歌會的話,還要恢複係別,你這種念頭還是打消的好……哎?”


    李老師突然不再說話了。


    “看來,李老師也已經注意到那個破綻了――這所學校既然已經沒有‘係’,那麽,我們隻要從現在起成立一個‘係’就行了。嗯……叫什麽名字呢……就叫做‘圖書館係’好了!從現在起,在場的大家都屬於桃李公國國立學院圖書館係,也是目前桃李公國國立學院唯一的係,這樣就具備了參賽的資格了,同樣,散花歌會既然有了參賽院係,當然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舉行了!”


    李老師忍不住說:“這隻是詭辯!圖書館係什麽的……這種係從來都沒聽說過!根本不會有人承認的!”


    麗笑了一下:“有的哦,圖書館係。”


    李老師沒有辦法繼續反駁下去,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身邊的同學們:“那麽……大家同意合唱嗎?”


    班長宜月發話了:


    “我們這次集訓在勞倫斯同學這裏打擾那麽久,本來就應該好好回報她。既然她那麽喜歡合唱……我們就試一試吧!”


    “是啊,本來還以為要大幹一場,嚇了一跳,現在一聽說這麽簡單,不拒絕也不行了呢。”


    “圖書館係……畢業後幹什麽的?開圖書館嗎?”


    “……”


    局麵出乎麗預料的順利。除了繼續看書不發話的裴俊以外,其他人都紛紛表示讚同。麗連忙向大家道謝。


    李老師也沒想到這些學生居然如此大膽。她喃喃自語道:“胡鬧……太胡鬧了……不管同學們怎麽說,我是絕對不會配合你們的!”


    麗注視著李老師的臉,說:“‘那個人’恐怕不會這麽想。”


    李老師以為麗是說那個騷擾她的司機,她低下頭說:“不用你替我擔心。你隻要回國就是了。我自有辦法……”


    “我說的不是他。”麗說,“我指的是阮卿。”


    “阮卿?”李老師抬起頭,臉上不知不覺微微紅了,隨後眼神又黯然下去,“別開玩笑了。她應該已經死了。失蹤了這麽久。”


    “你似乎並不這麽覺得吧。剛才是誰一進門的時候,就大喊著‘阮老師’?對了,這好像是她的後輩們對她的愛稱吧?沒想到你身為對手,也會忍不住用這樣的稱呼來說她的名字呢。”


    “……開什麽玩笑!還不是因為你們放了那盤錄音……”


    “應該還活著。她。”


    “啊?”


    “合唱團沒有老師指揮似乎還是不能參賽啊。如果我能把她找到的話,您願意為我們的合唱指揮嗎?以李豔歌老師的名義。”


    李老師嘴上反複說著“那怎麽可能”,但是,麗方才步步緊逼的話語已經讓她大為動搖了。後果漸漸變得不重要了。她隻是想著“阮卿還活著”這一個問題……真的可以相信這個有點奇怪的帝國留學生嗎?


    什麽一切來自帝國的信息都是欺騙。


    什麽隻有桃李公國才是最幸福的國家。


    什麽隻有金莫莫大公的話才是真實。花好月圓思想更是唯一的真實。


    什麽團結一心,早日超越帝國文明……


    一時間,這些的宣傳與指示在李豔歌的心中都變得不再重要了。如果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她真心實意的,寧願選擇相信這個留學生……


    “謝謝你”這三個字出口的時候,李豔歌的心裏想:我到底在說什麽啊。原來我就這樣容易的,被來自帝國的誘惑給“汙染”了呐。而且,居然是為了阮卿……


    就在李豔歌為自己的轉變而驚愕的時候,長發的留學生已經走上前來擁抱她。有那麽一瞬間,李豔歌感到這個留學生並非一名普通的學生。在這名留學生的麵前,李豔歌居然感受到了當年在導師麵前才會感受到的壓力――來自更廣袤的知識空間的壓力。她感到這名學生本應站在比她要高得多的位置上,但又像同事一般親切。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謝謝您。……我會一直記得您對我的幫助。今晚,我從您這裏獲知的所有。”


    麗?勞倫斯如是說道。


    ***


    這樣一來,在離開以前,就隻剩下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書店老板的委托了。自從李老師到來之後,大家就不再玩真心話大冒險,而是分成了兩組:李老師,孫家姊妹和眼鏡陳四個人聚在一起打牌,其他人則分散著,各自做著自己想做的事。麗?勞倫斯看了白小棠一眼。白小棠獨自一人坐在餐桌邊上,像是在聽音箱裏飄出來的歌聲,又像在沉思。麗默默的走到了她身邊站著。她看到白小棠的氣色已經不再像李老師講阮卿的故事的時候那樣蒼白,但是依舊沉默。麗想,今天一定是她第一次聽說阮卿的事吧。知道了阮卿是這樣一個人,白小棠她還會像以前那樣繼續迷戀著她嗎?


    就在這時,出乎麗的意料,白小棠小聲對她開口了:


    “麗,這個世界上值得留戀的事情真多啊。”


    這聽上去簡直像是開導悲觀厭世的人的話語。


    “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麗以前不是說過嗎?要訓練我成為合格的作家,然後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到帝國去避難。我以前覺得帝國真是個好地方,有那麽多了不起的書籍,如果去那裏的話應該不錯。但是今天聽了李老師的故事,我發現我還是舍不得這個國家。這個學校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李老師卻還是一直守在這裏。為什麽我一看到這個國家變成了這副樣子就要離開它呢?明明我的老師,同學,父母都留在這裏,還有很多出色的藝術家,我卻要拋棄他們,獨自到外國去享樂……這樣的我真是太狠心了!麗,對不起,我恐怕……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白小棠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得到。但是麗聽得出這輕輕聲音裏的決心。你的父母說不定已經遭遇不測――這樣和白小棠說的話,或許可以動搖她的想法,但是這樣也太殘忍了。


    那份八郎書店老板寄來的金邊合約,大概也不再有給白小棠看的必要了。麗並沒有犯愁,相反,好像卸下了一付重擔。


    “不去也沒有關係,”麗說,“不管怎樣,都不要放棄寫作。”


    “我不會放棄的。”


    夜深了,大家也都累了。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男生們將唯一可以使用的大床讓給了四個女生和李老師,至於他們自己,或者主動申請去睡客廳的沙發,或者說在客廳打地鋪就好。麗?勞倫斯在一樓的盡頭發現了一個帶淋浴間的洗手間,正好也緩解了二樓浴室的壓力。事情就這麽成了,男生們都下了樓。女生們邊排隊等著洗澡,邊坐在大床上快樂的聊天。麗就悄悄走到了書桌邊,起草給八郎書店的複信,將白小棠的選擇告訴老板。寫著寫著,她忽然聽見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麗……麗……”


    啊,是詩緒裏。之前她覺得會說話的小狐狸太過惹眼,就把詩緒裏隨手夾到了恒河沙書裏,擱在了書架上。結果後來發生了太多事,麗就把這件事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趁著沒人注意,麗趕快把書夾帶上陽台,將它從書裏翻了出來。


    詩緒裏一出來就放聲大哭:“麗這個壞人光顧和小姑娘們聊天……我都快餓死了嗚嗚嗚……”


    麗的心裏也十分抱歉。她從書中取出準備好的一碟點心,拿到了詩緒裏的麵前。詩緒裏一邊抱怨“已經餓到沒食欲了”,一邊講食物拚命往肚子裏塞。麗就趁著它吃的時候將今天的經曆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給它聽。包括來了哪些男生和女生,李老師又怎麽被她找來,阮卿和李老師的故事,以及最大的發現――強製遣返回中央港口的條件。


    講到如何說服李老師一節,麗忽然感到有一些驚訝。她本來是一點都不擅長當眾發言的人,今天竟然在眾人麵前說服了李老師……這真是不可思議。難道,真的就像火場中的人總會爆發出比平素強大的體力那樣,自己身處絕境的時候也會比平素雄辯不少嗎。


    還是說,在這樣漫長的學院旅途中,自己身上的才能也隱約發生了變化?


    …………


    等麗講完了這些遭遇,詩緒裏也吃完了。小爪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詩緒裏說:


    “……也就是說,今晚有四個美女睡在麗的床上咯?麗終於可以實現5p大計了嗎?”


    麗用恒河沙書輕輕的拍了一下它的頭:“這不是重點啦。”


    作者有話要說:看來麗將迎來非常不平靜的一晚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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