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大宦官心裏就一咯噔。這事他以為裴將軍早就報了,怎麽殿下竟然還不知道?不過,未等他再說,就聽見裴淵開了口。裴淵聲音依舊沉穩:“不是給殿下做吃食的廚房,是供給宮人的那邊。最近時不時丟些做好留著的熟食,臣估摸著隻是小野物。殿下近來太忙,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沒驚動殿下。”沈晏點個頭,卻是起身下榻,吩咐大宦官:“取我鬥篷來,我去看看。”裴淵跟著站起,見大宦官拿來鬥篷,過去接到手中,又道:“拿個手爐。”隨後親自給沈晏披上鬥篷,係好,再紮起頭發。沈晏笑道:“還是你最仔細。”待大宦官取來手爐,便捧在手中往外走。裴淵看一眼棋盤上廝殺激烈的黑白子,眼中現出點笑意和無奈,轉身跟上。沈晏帶著人循聲而去,一路找到做宮人吃食的廚房外。就聽裏麵有人在喊:“那邊那邊!堵著它堵著它!”然而下一刻,卻是一片慘叫和撞落東西的聲響。門被倒下的人撞開,一團灰影從裏麵迅速竄出,幾個縱躍,竟是向沈晏撲來。沈晏走在最前頭。雖然廊下衛士反應極快地挺槍去刺,可那抹白影實在靈活,閃過第一槍,居然還在槍杆上蹬了下,躍過第二槍,直撲沈晏。但裴淵更快,已是閃身到前方,兩手齊出,將那白影牢牢捏住。受到驚嚇的一眾衛士、宦官、宮女這才齊齊籲出一口氣。沈晏也總算看清,被裴淵捏著後頸和後背的,是一隻身長約一尺的貓。雖然身上的毛髒得灰撲撲,但還是能看出來,應當是通體純白,沒有一點雜色。那白貓被捏著了還在擺動四肢,凶巴巴地喵嗚喵嗚叫。沈晏頗有興趣地打量著:“總來偷食,怎的還這般瘦。”裴淵:“最近才來,也偷不去多少。”沈晏想了想,問:“貓吃什麽。”裴淵也想了想:“什麽都吃吧,能活就行,沒那麽多講究。不過,貓既捕食活物,大概還是吃肉最好。”沈晏隨意點個小宦官:“去拿些肉來。”小宦官應著聲往廚房去,沒一會兒拿回一隻雞腿。見大宦官向自己使眼色,便撕出一點肉,湊到裴淵麵前喂貓。差點被白貓撓一爪子。沈晏笑道:“你放它下來。”裴淵:“那它一準要跑。”沈晏:“用繩拴著?”裴淵:“貓不像狗,不太好拴,得尋個籠子。”於是兩人隨意進一間房避風,等著人尋來個大籠子,裴淵將白貓關進去。沈晏想著不能那麽早回去,不然還得繼續那盤棋,最好拖到吃飯。便坐在旁邊,親自吩咐人:“先給它一碗水。”水碗放進去。但白貓很警惕,隻弓起身縮成一團,瞪著金瞳看籠外一群人。沈晏揮揮手:“你們都出去,人多它害怕。”大宦官悄悄看一眼裴淵,見他點頭,便領著人全退出去,關上門。裴淵道:“野物一時半會兒馴服不了,殿下還是回暖閣吧,這邊讓人看著就是。有食水,它總會吃。”沈晏就是不想回去。他幹脆轉身,自己拿起那隻雞腿,一點點撕出肉放在小碟裏。裴淵默默看著,等沈晏撕完了,就取出手帕,捧著沈晏的手一點點擦幹淨。沈晏端起那小碟肉,走到籠子前蹲下,把碟子放進去,對著白貓柔聲道:“日後別偷食了,餓了便來找我。來,先吃些肉。”白貓瞪著他。沈晏很有耐心,把小碟子再往前推一點:“你來不就是為了這個,怎麽給你了反倒不吃呢。”裴淵跟著半跪在旁:“殿下想養它?”沈晏倒是沒這麽想,不過一轉念,回道:“養也可以。”反正也是旁人照顧。裴淵看向白貓:“純白的貓,雖然得人喜愛,但其實這毛色不好活。太顯眼,捕獵容易驚動獵物,平日也容易被天敵發現。所以能獨自活下來的白貓,性子都凶。”沈晏扭頭看看他,忽而一笑:“還能凶過你嗎?”裴淵一愣。沈晏又去看白貓,麵色溫和:“它隻想著怎麽活,又不是不識好歹,也不像人心那麽複雜。誰對它好,它總會知道。”裴淵目光微微閃爍。隨後,他伸手進籠子裏,先拿回那碗水,自己喝一口。重新放回去後,又捏起一點雞肉,拿出來吃下。沈晏驚訝地看著他:“這是做什麽。”裴淵:“野物都精明。它們偷食前會觀察,確認沒有危險。所以對喂的食物,會不信任。”沈晏眨眨眼,轉頭去看白貓,就見白貓瞪著眼睛在看裴淵。裴淵來扶沈晏:“殿下起身坐吧,且得等一會兒。要不要讓人拿熱茶與吃食來。”沈晏任他扶著自己坐下,隻顧著觀察白貓:“我不用。你想吃就叫。”裴淵便坐在一旁陪著他。大約過了盞茶工夫,白貓似乎確認裴淵沒有問題,才蹭到碟子邊吃肉,吃完了再去喝水。沈晏不由得笑道:“還是你有辦法。”裴淵:“先關上幾日,磨一磨性子再放出來。”沈晏:“那讓人搬到我臥房外間去。”裴淵出門叫衛士來搬籠子,沈晏又吩咐人多弄點肉。回到這邊,沈晏假裝忘了暖閣裏的棋局,繼續親手給白貓撕肉倒水,放進籠中。原還想著若它不肯吃,便找個小宦官吃給它看。不過,這一回白貓很快過來吃了。裴淵有些好笑,勸道:“瞧它這般瘦,想來平日吃的不多,一下喂太多不好,得每日一點點加。”沈晏看他一眼,應了一聲。之後沒再喂,卻也沒離開,隻留在籠子邊逗貓。白貓看著不太想搭理,但也時不時轉頭看看他。就這樣一直待到裴淵開口勸沈晏去用膳,沈晏才滿意地起身。“今日得隻愛寵,開壇酒慶祝下。仲堅居功甚偉,多喝兩杯。”裴淵躬身:“謝殿下。”當晚兩人喝了不少酒,棋局與賭局自然也就揭過不提。攝政王金口玉言,白貓就此成為沈晏的愛寵。起初,白貓隻肯用沈晏和裴淵給的食水。籠子在寢殿裏,沈晏便時時來看看。不過裴淵仔細,倒也不用他多操心。白貓被關了大半個月,裴淵感覺它基本不露凶相了,才將它放出來。當天白貓就跑得無影無蹤。沈晏原以為“愛寵”就這麽沒了,不想過了幾日,白貓尋到他批奏章的地方。沈晏便再喂它食水,也沒拘著它,讓它隨意地吃完就走。這樣拉距了有兩三個月,白貓似乎才認下沈晏和裴淵這兩個主人,每日來尋他倆要吃喝。有一回,沈晏批奏章煩躁,看著白貓在旁喝水,伸手去摸它。白貓隻瞧他一眼,又繼續喝水。這還是沈晏這麽久以來頭一回摸貓,髒亂的毛手感不太好,但摸著這麽個軟乎乎的小東西,心情倒是很好。結果正好被裴淵撞見,於是白貓就被裴淵拎去洗了澡。再拎回沈晏麵前時,變是個漂亮的白色毛團。裴淵:“可以抱,它不會掙紮。”沈晏便將白貓抱在懷中撫摸。白貓先是僵著沒敢動,好一會兒才抬頭看看他,試著用頭蹭蹭他的手,再蹭蹭他的胸,喵了一聲。沈晏看它小心翼翼的樣子,禁不住好笑地去看裴淵:“你對它做了什麽,給它嚇成這樣。”裴淵:“沒做什麽。它有點怕水,洗澡時想逃,一直被我抓著,它就有點嚇到。過會兒就能好。”沈晏失笑地搖搖頭,卻也不在意。裴淵知道白貓是自己“愛寵”,總歸不會傷害它。再之後,白貓就一直陪伴了沈晏十幾年。在沈晏病重期間,身邊始終都有它,和裴淵在。*沈晏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含著笑。昨晚他也搜了一下養貓注意事項,發現現在的人養貓可金貴著,很多人把貓當孩子養。不過想想上一世,他養的貓又何嚐不是全大承最金貴的。而且,還真有點像是他和裴淵一起養了個孩子。沈晏坐起身,發現小貓沒睡在窩裏,而是團在自己床尾,不由得眼神柔和。上一世他為了躲個賭局和白貓結下緣分,這一世居然又有白貓主動尋來。他沒法知道尺玉是不是上一世的白貓,但他願意相信是它。隻不過,節目還有一個多月就錄完,以後沒了裴淵幫忙,他自己養小貓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好。沈晏想起裴淵昨晚說的,錄完節目有話對自己說。原本沈晏已經不在意裴淵是否承認,可現在,裴淵最好是能承認身份,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出一起養小貓。至少,一起養到自己學會照顧小貓為止。沈晏自己不需要裴淵伺候什麽,但養貓這個事,沈晏實在是心裏有點沒底。哦,還有那個賭約。沈晏琢磨著,如果裴淵承認了,那自己也不是不能願賭服輸,給他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