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應的,時岑卻忽然產生了一點新奇感受。嚴格來說,這時距離他與時明煦的人生分野不過兩年對方仍在方舟求學,自己也不過剛正式進入傭兵團一年有餘。豈料,身體素質的差異已經很突出。這種區別感,被稍顯青澀的身體放大了。事實證明,十八歲的時明煦比二十六歲自己臉皮更薄。傭兵眼睜睜看著鏡中人的眼梢與鼻尖都浸上點紅另一個自己慌忙用濕毛巾去捂,卻已經來不及。鬼使神差般的,時岑開口。“你欠我一次補償。”時岑聲音淡淡,“小時,分離那會兒。你說過,我可以自己來取。”不過轉瞬,他兩隻胳膊就被反擰,人被迅速按倒在沙發上。時明煦的動作很快他是第一次做這種近身擒拿的動作,幸好時岑身體的肌肉記憶幫了大忙。下一秒,研究員俯身到侍者耳邊:“是不是太隨便了點?當我這裏是咖啡廳麽。”“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時明煦垂眸,看著對方徒勞屈伸、略顯僵硬的手指。侍者似乎是在心智上成長了一些,但總歸還不算特別難以對......“你不讓我走啊。”侍者半張臉埋在沙發間,聲音沉悶,卻透露出吊詭的愉悅,“隊長,根據《樂園法案》,你似乎沒有權力非法拘禁燈塔研究員吧?”“別把自己套在文博士的身份裏。”時明煦聲音冷冽,“白日組織的‘侍者’,現在要跟我談法律你沒有這個資格。”但時明煦的話剛落,對方竟然就著跪伏的姿勢,低低笑出聲來。“侍者的確沒有這個資格,”他殘忍地說,“可我現在是文誒。”“文是個燈塔研究員隊長,你很清楚吧,在這個肮髒的樂園,燈塔那群家夥才是最高貴的人類。”侍者笑得愈發放肆,聲音悶在沙發間,可肩頭的聳動卻很明顯,“所以,我可是來之前就通知城防所了哦。”“你要不要猜猜看,如果我半小時後還沒下樓,城防所的人會不會直接敲開你家大門。”時明煦一瞬愕然:“你!”“這是跟你學的啊,隊長。”對方偏過頭來,乜向時明煦,“這次見麵,我們也沒有訂立過任何規則哦!”對方趁機會一把掙脫掉束縛,拉開一點距離。他癱坐於地,半倚在茶幾邊,絲毫不掩飾眼中興奮:“不過你放心!我現在改主意啦,我不著急走了哦我有了一個更有趣的玩法,你想不想聽?”“瘋子。”時岑森然道,“他完全是個隨心所欲的瘋子!小時,別再聽他說話,先直接把他打暈捆起來,城防所那邊還有解釋的餘......”可變故的發生隻在一瞬。侍者原本就癱倒在沙發與茶幾的間隙,半條胳膊支在桌麵上,隻勾手的功夫就握住了刀移動間雪光半寸,尖刃已經死死抵住了脖頸。時明煦在這霎那被侍者的瘋狂徹底驚到:“你把刀放下!”“我還真以為你永遠都遊刃有餘!”侍者仰麵笑出聲來,“哇隊長,你還是蠻關心她的嘛。果然果然,我怎麽會選錯呢?我就知道,隻有同類才會共情同類你這種a級,很能同她共情吧?”“喏,你看見了吧我受神明恩慈籠罩,與吾神共存於世。”侍者說話間,竟然直接將窄刀壓實,在脖間割開一道血線,“毀掉這具身體後,我大不了再費點功夫找到下一具。可文就真要死掉了哦,你想不想救她?我們可以用條件交換嘛。”時岑心髒猛然一跳,血液也像在霎那被凍結。他已經猜到對方要說什麽。與此同時,侍者的聲音也響起來:“隻要你願意轉投吾神的懷抱,我就留她一條命在,怎麽樣?很簡單吧?”惡意不加掩飾,直直從侍者的眼睛裏流淌出來他勢在必得,這次一定要借神明之力,殺死這個罪孽深重的a級!在這個以基因等級劃分貴賤的時代,a級基因鏈持有者分明已經享受著樂園最好的一切,無論是教育體係、生存供給還是基本人權。侍者仍然記得自己被帶入燈塔、正式成為實驗體的那天。內城如此恢弘又有序,他卻好似陰溝裏的老鼠,被從混亂無序間拎出來,狼狽穿行過七十三區破敗喧囂的長街,帶著滿身汙濁......憑什麽!作為a級的時岑,又憑什麽還能被神選擇?他經受過無數苦難,才等來神明的青睞,洗淨塵世汙濁的一切。他想,時岑什麽也沒有付出......要讓對方也付出代價才行。於是,他滿目嘲弄地看過去。“怎麽樣隊長,想好了嗎?”“現在,選吧。”傭兵的話在此戛然而止。下個瞬間,他猛然抬頭,望向上方什麽異象也沒有。發電機尚未使用,頭頂的吊燈依舊安靜而沉寂,室內封死了,一絲風也沒有,嗚咽都被堵在外麵。但,在剛剛的某個瞬間。時岑很確信,自己聽見了燈罩炸裂的聲音。第 85 章   危機幾分鍾前,另一世界。鎖一碰就掉,時明煦推開生鏽的房門時,這裏果然空無一人。探照燈打過去,房間內的格局如此熟悉,家具陳列與裝潢風格卻均顯得陌生它原本的主人早已匆匆離去。許是走得太急,很多東西都沒帶走。書桌旁,椅子四腳朝天倒在地上,四處覆滿寒霜。玻璃被碎冰砸開大半,風自縫隙間灌進來,窗簾也凍得僵硬,雪絮和著冰,凝結成鍾乳石一般的倒錐狀,屋內岑寂如洞窟,似乎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人居住了。也一丁點時岑的氣息都沒有,這裏荒蕪又黑暗,沒有同時岑相關聯的一切。   那麽,要選擇成為的礦嗎?研究員想到安德烈,又想到侍者。那些靜止的時間曆曆在目,結契的確擁有延長生命的作用。但這些生物,們與災厄息息相關,對於人類的態度也很模糊溫戈於五十年前阻止過災厄,但眼下正在樂園製造極端氣候,沃瓦道斯抑製繁殖潮,可也不願同人類輕易接觸。看不清楚們究竟想要做什麽。或者說,不明白人類於這類生物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礦”和“石頭”的區分標準,又是什麽呢?無從得知。亞瑟很是沉不住氣,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急了,生怕兩團意識體之間無法達成共識,於是趕緊晃動小觸肢:“要不要成為我的礦呀!”還有點委屈,連帶著空間內溫度都下降幾度:“我都,都勸了你們這麽久了......”然而,對話就在此刻被打破。這處原本封閉、絕對封閉的炎熱空間內,忽然從未知處扯出一道豁口淡金色流淌進來,像融化的日輪。“沃瓦道斯!”亞瑟周遭的濃白色猛然波動起來,翡翠綠瞳孔變為逼仄的豎線,小家夥看起來又驚又怒。或許是太過震撼,一時間竟然還使用著人類語言,沒有及時切換語種:“你擅闖我的意識空間!我要向......”“你偷偷跑出來,”沃瓦道斯打斷,鉑金色瞳孔中沒什麽情緒,“誰逾矩在前?”亞瑟像是被烤化的果凍一樣,在這句話後軟乎乎地淌到地上,那雙翡翠綠瞳孔也融化進濃白色中,誰也不看了。似乎是在裝死。他總是抵抗不了過分直白的愛意就好像,那些淡色的、缺失多年的情感,以一種澎湃的方式卷回來,浸染他。他被純淨和汙濁的情感浪潮同時拍擊著,思緒高高拋上雲端,又倏忽跌入穀底每當快意將要徹底侵蝕掉他時,就會無意識仰頸。時明煦望進鏡子裏,看清自己頸間滑落的汗珠。臉上也湧了血,眼尾紅得格外漂亮。於是,他又慌忙埋首下去,被迫直麵自己難言於口的場景。而時岑享受著這兩者,乃至於通感帶來的、屬於時明煦真實感受的一切細枝末節。他重新回到客廳,仰倚在沙發上。傭兵仍舊穿戴整齊,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在腰間槍身上,金屬碰撞間清泠的響。或許,他在這方麵,比時明煦更擅長品味。某種意義上,他也更擅長忍耐。而與此同時,研究員對時岑的愉悅並無所知戰栗著的興奮反複滌蕩過全身,他連自己的情緒都承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溢出。漸漸的,時明煦腦海裏隻剩下時岑方才吻手腕內側時的輕聲呢喃。“......不要拒絕我。”時明煦渾身都在抖,掌心所感知到的輪廓膨脹得厲害,他掉進浪潮裏,長久心理建設後,終於願意短暫望進鏡子中黃昏過去,夜色初臨。窗外其實已經很黯,臥室卻沒有開燈。鎏金的餘暉徹底消散掉,仲夏夜的圓月攀上高空。窗簾隻拉了紗層,清輝就落到被褥間,時明煦半邊的輪廓都被匿到夜影中。誰來窺見另一半?答案已經藏在鏡子裏。“小時,”時岑喉結上下滾動一遭,“......好乖。”好喜歡你。時明煦半邊身體浸在月華中,畫麵同時衝擊到兩個人。時岑的讚歎才剛剛出口,對方就溢出嗚咽被誇讚與被侵蝕的兩種感受同時夾擊著他,他忽然意識到時岑今日似乎隻是在旁觀。......而他,卻在向對方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時明煦每條神經都被撥動,他已經覺察不出血液的溫差,小|腹緊繃間,他牙關都咬到發酸,隻能從喉間模糊發出“嗚嗚”的低吟,他逐漸跪坐不住,雙腿不安地小幅度蹭著被褥,試圖稍微緩解自己的恥感。很不幸,這種努力適得其反。他已經沉溺進夜色的濃酣。......究竟是時岑在絕對掌控,還是他自己主動沉眠入歡愉的一切?“在裝死這點上倒是蠻像的。小時,這算是種群特點嗎?”時岑附過去,在時明煦耳邊輕聲道,“半年前,在a-159號城市遺跡時,沃瓦道斯也裝死過。”“喂,”濃白色間翻卷出一點觸肢小尖,亞瑟點點沃瓦道斯的方向,“笨礦,空間之內沒有悄悄話,能聽見哦。”但顯然,沃瓦道斯已經成熟了,再也不是裝死兩小時後咬時岑一口的小蠑螈。身下的骨刺已經鋒銳又整齊,薄膜在骨骼間被繃緊,其上流淌著淡金色紋路,那隻鉑金色瞳孔聚焦在兩個人身上,微光籠罩著時明煦與時岑。良久,沃瓦道斯眨了眨眼。與此同時,空間內的壓力驟然增加到一種可怖而粘稠的程度空氣已經似乎成為某種凝固實體,包裹住時明煦、時岑與亞瑟,迫使他們維持住現有姿勢,再無法擅自挪動分毫,隻留下口鼻附近窄小的空間,使其還能夠講話。亞瑟嚐試掙紮了一小下,但翡翠綠眼睛剛睜開一條線,立刻就被壓扁了。瞧著滑稽又可憐。“沃瓦道斯,”亞瑟立刻服軟,“我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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