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淩榆假模假樣地嚎了一聲,控訴地看向柯苑澤。“真疼的時候不吭聲,這時候不當啞巴了?閉嘴。”柯苑澤毫不客氣地黑著臉鎮壓。“阿澤,那麽凶幹什麽?”淩榆舒展眉眼,笑道。“淩榆。”一旁的池驚瀾不鹹不淡地開口,兩個字讓某人徹底老實,不再反抗,安詳躺下。隊醫帶上眼鏡上前,第一眼就皺起了眉。淩榆臉上被劃傷的傷口並不深,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止血的差不多了,但是剛剛他臨時貼上的紗布卻又浸滿了一大片血跡。“臉上的傷口怎麽還能流那麽多血,你們剛幹啥了嗎?”隊醫拿出工具納悶地開口問道。“還有,你嘴上怎麽也破了?”隊醫的問題絕對是出於醫生對於傷患傷情的責任和關心,但病人卻十分不配合,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什麽話來。而一旁的小少年,用舌尖抵了抵唇角那如出一轍的小傷口,依然冷著臉,耳垂卻泛起了紅色,撇開臉不去看他們,故作鎮定地望天望地。“老袁,你不懂年輕人的潮流,說不定他們就愛自己咬自己呢?”柯苑澤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拱火。好在隊醫確實不懂年輕人的潮流,更沒注意柯苑澤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還真信了柯苑澤的邪,沒再多問。當然,也是此刻處理淩榆的傷口更為重要。臉上的傷是小事,隊醫重新給淩榆換了塊紗布,囑咐他沒事不要亂去摁,便算處理完了。剩下的大腿上那道傷,才是真正的重點。從賽場傷回到休息室,其實才過去了一會會,但是裹在淩榆大腿上的繃帶卻又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了。不知何時池驚瀾又把頭轉了回來,專注地看著隊醫剪開繃帶,露出了淩榆大腿上的傷。長長的傷口邊沿往外翻著,泛著不正常的白,血卻仍源源不斷地從裏麵流出,肉眼可見最深的地方就有一厘米多。隊醫擰著眉頭給他消毒止血,淩榆的臉瞬間更白了,但這時的他卻一聲沒吭。“沒傷到骨頭,但傷口有點深,而且位置比較危險,我建議是馬上縫針,不然這血止不太住,而且好起來太慢。”隊醫下了定論,但是沒立刻包紮,而是抬頭看向他們幾人,等他們作出決定。柯苑澤上前一步,神情嚴肅地開口:“師父還在跟主辦方交涉,紀雲星他們想要過來,但等會就是決賽了,我想你大概不願意因為自己影響他們的狀態,我就暫時先讓他們回備賽區好好休息等消息。”“嗯。”淩榆讚同地點點頭,等著他的下文。“現在這裏沒別人,說說吧,你對決賽怎麽想的。”這個嘛……淩榆撐起上半身坐起來,掃了眼自己的傷,沒有先回答柯苑澤的問題,而是看向隊醫,鎮定開口:“那除了縫針,物理手段止血呢?”“止血帶的話不能完全止住,而且隻能當作短時間的應急,否則局部組織缺血壞死,你這腿別想要了。”隊醫不太讚同地回答。“哦”淩榆權當聽不出隊醫的言外之意,點點頭,直接作出了決定:“那就先止血帶綁一下,等決賽比完再縫針。”然後青年才轉頭看向柯苑澤,舒展眉眼,笑道:“阿澤,你還不了解我?除了參加,難道還會有第二個選擇嗎?”“怎麽,你這是要在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一直沒說話的池驚瀾突然出聲,涼涼開口問道。第二百三十九章-冬奧(二十四)淩榆一噎, 幹笑兩聲,不敢再說話了。但他一聲不吭,顯然, 也沒打算改變主意。柯苑澤聞言倒是神色奇異地愣了愣, 然後“噗嗤”一聲,毫不收斂地笑了出聲。“小師弟, 你這話倒是說得挺形象。”就連隊醫也繃著臉點了點頭, 好笑又嚴肅地開口:“小池說的不錯, 你這副狀態本就不允許再劇烈運動了, 再上賽場, 就算有止血帶, 也絕對止不住血,的確是要【灑熱血】。”“而且你現在身體已經反映出了一些失血過多的症狀, 一千五百米消耗太大,對你來說是有危險的,包括但不限於頭暈、虛脫, 呼吸困難……你是運動員, 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在短道速滑的賽場上控製不住自己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隊醫的話字字珠璣, 但不可能改變淩榆的決定。他在短道速滑的賽場上順利地稱王稱霸太久了, 以至於太多人忘了, 他最開始就是以不要命的瘋子出名的。本質上, 他和池驚瀾一樣,都是超級強種。不過淩榆比之前的池驚瀾好的一點就是,他至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麵對嚴肅認真的隊醫, 淩榆同樣很認真地做出了保證:“放心,一千五百米也就兩分多鍾, 我感覺堅持一下應該沒有問題,如果身體有任何反應,我會馬上下場的。”陳誌國和林桓也終於處理完現場的事情,推開門走了進來。柯苑澤低聲跟他們說了一下剛才隊醫給出的判斷,兩位大佬聽完,又聽到淩榆的保證,很是不讚同地看向了他。“既然身體有反應你就能及時下場,那上去幹嘛?你這副狀態,上了也是去送菜。”林桓雙手環胸,冷笑一聲開口道。淩榆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倒沒有反駁林桓說他“送菜”的說法。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一千五百米消耗多大淩榆不是不知道,說實話,以他現在的狀態,完賽的確不太可能。體育競技,每一項運動都需要對身體的絕對掌控力,如果說疼痛對身體影響還是在他可以忍住克服的範圍之內,但是隊醫說的那些失血反應,就絕對會超出他的控製了。在短道速滑這項運動上,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絕對是致命的,如果再摔一次,他這腿確實別想要了。淩榆不會拿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開玩笑。但即使會半路退出,他也有必須參加決賽的理由。淩榆本來不欲解釋,他從小在陳誌國林桓他們眼皮子底下浪到大,完全不懼他們的眼神,但一旁來自樂樂那幽幽的目光,實在讓他有點頂不住。最終,青年還是舉起手投降:“真的,不舒服我就減速,或者直接下來,不是為了冠軍,但決賽我必須參加。”“為何?”柯苑澤納悶地開口問道。他可是知道的,淩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分奴,以及冠軍狂熱收集癖。小師弟沒出現之前,他都以為這貨要跟自己的金靴和那堆獎牌獎杯過一輩子了。聞言,這位一貫囂張恣意的短道一哥看向眾人,挑了挑眉,笑了,語氣灑脫而堅定。“因為我是隊長啊。”眾人驟然沉默,但淩榆卻渾然不覺,轉頭看向林桓,篤定地問道。“桓哥,剛才的半決賽重賽,韓國隊應該至少有兩個進入了a組決賽吧?”林桓環胸的手放下,點了點頭,沉聲回答。“棒子兩個進了a組決賽,是上一把排在第三沒摔出去的那個,和剛才還說“肚子疼”“不舒服”滑在最後,撞了你的那東西,至於排在你身後碰瓷的第二,他連b組決賽都沒進去,本來也是奪冠熱門,這下徹底與牌子無緣了,活該。”“做了虧心事還這麽囂張,這幫人心理素質可真夠好的。”淩榆冷哧了一聲,攤手道:“所以你們看,我這不更該去了?”“他們算計我,說明他們恐懼我,那我更不能如了他們的願,不是嗎?”尾調上揚的反問中,青年笑得越發張狂。“就算速度沒法太快,拿不了冠軍,但不讓他們拿冠軍的能力,我還是有的。”即便因為失血而臉色蒼白,即便身上的傷口還往外滲著血,依然擋不住淩榆說出這句話時,骨子裏透出來的自信和鋒芒。所有人都聽懂了淩榆這話是什麽意思。確實,淩榆十六七歲剛剛在國際賽場上橫空出世殺出重圍的時候,還都是靠的他那令人歎為觀止的天賦,強悍的身體素質以及初出茅廬的衝勁,憑借絕對的速度和力量把一眾對手甩在身後的。但如今好幾年過去,淩榆早已超越曾經的自己好幾個level了。他的身體素質仍然在巔峰時期,甚至比當時還在發育的年紀要更加強盛,而在賽場上的各種技巧,也從當年的青澀變成了現在的純熟。他能做到嗎?毫無疑問,淩榆絕對能做到。這些年淩榆在賽場上鍛煉出來的技巧,那都是實打實在一次次的大賽中廝殺出來的經驗,遠不是某些國家某些運動員投機取巧能夠比得上的,即便達不到平常的最快速度,但封住某些人的路線讓他們沒機會超越,對淩榆來說,那絕對不在話下。至於淩榆為什麽要這樣做,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國之棟梁,怎麽會不知道原因呢?何況淩榆剛才自己也說了,他是隊長。當自己的個人理想因為被算計而無法實現的時候,身為華國短道速滑隊的隊長,他才更要捍衛祖國的榮耀,才更要保護好自己的隊員,被算計的就一個他就夠了,不能再更多了。說到底,淩榆不是去爭冠軍的,是去給自己的隊員保駕護航的。換作此刻休息室裏的其他任何一個人,當他們遇到與淩榆差不多的情形時,也都會毫不猶豫地作出相同的選擇。所以他們沉默著,竟也找不出理由反駁。沒人說話,淩榆就當他們答應了。然後淩榆看向沉默著抿著唇的小少年,雙手合十,討巧地眨了眨眼。“抱歉啊樂樂,這次是我的錯,疏忽大意被他們撞倒了,以後不會了,放心,我不會拿自己以後的職業生涯開玩笑的,我還想把五百米的冠軍拿了呢,不舒服我就下來,真的。”卻沒想到小少年聞言看起來更加生氣了。“你有什麽錯?實力太強所以被他們嫉妒的錯嗎?他們故意算計,就算你再怎麽小心,也不一定能躲開。”就像他當初的那場車禍,池驚瀾知道那些人一定會想辦法算計他,最後不也沒躲過嗎?在各種意外和沒有底線的陰謀算計麵前,人的生命實在太脆弱了。但他們身上都扛著責任,池驚瀾完全理解淩榆的選擇,也知道自己的怒氣根本不該衝著淩榆。他閉了閉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你說的,如果逞強,我就不理你了。”少年的眸中帶著倔,說出來的話聽起來軟綿綿的,殺傷力卻巨大。“我保證自己不逞強!”淩榆嚇的立刻正襟危坐,舉起手對天發誓。“別動!又扯到你的傷了。”池驚瀾又瞪了一眼,淩榆瞬間又聽話地躺了下去。其他幾人神色莫名地看著他們兩個,兩個看破一切,兩個一頭霧水,不過誰都沒有打斷兩人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