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自首信。一封來自孫瑩瑩的父親孫重的自首信。也正是另一邊,警局裏麵馬正豪看到的那份證據。第一百九十一章自首信?怎麽可能會出現這種荒唐的東西?身在警局的馬建國瞳孔驟縮, 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這廂禮堂裏的媒體們,也錯愕地瞪大了眼。即便他們今天已經已經被不知道多少次的刺激近乎麻木, 在看到這封字跡平常甚至有些幼稚的信的時候, 也仍然不由得摒住了呼吸。那絕不是作偽能作出來的東西,泛黃的信紙鐫刻著時間的流逝, 也鐫刻著故事的沉重。孫瑩瑩有點手抖, 連帶著那張記錄下信紙內容的照片都顫抖了起來, 人們的身體竭力向前頃去, 想要再靠近一點, 去看看信上寫了什麽。不過很快, 他們停止了這個動作,歸功於淩榆的及時暫停, 讓所有人得以看清信紙上的內容。自首信裏,孫重事無巨細地描述了馬建國是如何和他接觸的,又如何與他進行的交易, 而為了證實他說的這些都是真話, 孫重還把當時跟在馬建國身旁的擁磊們的名字也都寫在了信紙上, 以及他們在完全不在意孫重這個嘍的情況下, 不經意的在他麵前透露出來的一些秘密。比如他們是怎麽算計到池瀾讓他腳傷, 然後讓這位傳奇成功與金牌失之交臂的;再比如他們是如何討論什麽問題難聽, 能讓池瀾從發布會提前離席的。還有更多的……甚至可能遠在冬奧會之前, 他們曾經做下的惡劣行跡。包括孫瑩瑩這顆新星的沉寂,在他們口中也成了惹惱了他們的頭頭所以該得的教訓。隻不過信紙中並沒有出現“孫瑩瑩”這個名字,全程隻是用“一個女孩”來代稱的。原因無他, 隻是那些狗腿們也忘了孫瑩瑩的名字,孫重便錯失了得知真相的機會。當孫瑩瑩收到這封信, 不可置信難以接受的同時,卻也恍惚地想過。要是父親知道他信件中的那個“被池瀾救下卻遭報複的女孩”就是她,父親會不會因此改變主意。但已入虎穴,身不由己,哪有輕易脫身的道理。孫重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老實木訥,在馬建國從不曾阻止他的手下們朝他透露這些秘密的時候,孫重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命運。馬建國是在警告他,他們手段繁多,自己沒有反抗的資本,也是在告訴他,他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迎接自己的死亡。因為是將死之人,所以那些人雖然對他監視甚嚴,但是對內對他卻沒有那麽防備,而他的“順從”與“木訥”,更是讓他短暫地窺見了一絲那個阻止的核心。那是堪比深淵的黑暗。而自己成了他們的工具,一盆寒冷刺骨的水,要去潑滅深淵裏那團最亮最熾烈的,想要驅散黑暗的光。你問為什麽一個一直在國外最底層打黑工的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看透國內的複雜局勢,知道池瀾是驅散黑暗的光而不像輿論裏所說的那樣的壞?孫重不笨,但他哪有那麽強大的能力,他隻是知道,被一群渣滓都評價為冥頑不靈,不好搞定,忍不住抱怨這不會真的是個聖人的池瀾,絕對是一個品德無比高尚的人。但孫重沒有辦法,在被這些人挑中的時候,他就沒有選擇了,何況妻女真的急需一筆救命錢,在池瀾和妻女之間,孫重自私地選擇了後者。他知道自己即將成為罪人,也對那位無辜的傳奇充滿了愧疚。盡管孫重知道,就算不是他,那些人也會找到下一個他,下下個他,繼續去算計那位傳奇。可這並不能成為平複愧疚的理由,孫重還是想做點什麽,他深知那都不配稱為贖罪,但如果能留下一點那團光的餘輝,總比什麽都不做好。倒真要感謝那些狗腿子們在自己人麵前管不住的嘴,孫重知道了自己該留下什麽。大概是世界上的反派都擁有話多的通病,馬建國的手下們高談闊論著和自己身邊的狗腿子們吹噓著自己“豐功偉績”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們身後多了一支沉默的筆。於是最後,孫重留下了兩樣東西。一樣就是麵前的這封信,另一樣……因為信紙並不大,寫的內容卻不少,所以字都壓縮得很小,隻有最後的幾行突然恢複了正常的字體大小,孫瑩瑩為了鏡頭能清晰顯示前麵那些小字,湊得有些進,未能完整地把最後那幾行話露出來。人們看完了前麵的部分,抓耳撓腮地想要知道最後寫的究竟是什麽,正打算開口讓淩榆繼續播放,青年便動了。他仿佛提前預知到了人們想說什麽,又或者是預計準了人們看完前麵部分的時間,操縱著手裏的遙控器取消了視頻的暫停。視頻裏孫瑩瑩把照片往上移了一點,又適當退後了一步。淩榆再次精準暫停,這次,人們清楚地看清了最後的那幾行話。[這是一個背景深厚的組織,前身應該是一個□□,所以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充滿著血腥暴力,他們似乎有專屬的圖案,我記錄在了信紙的背麵,同時我也向他們要了一個繡著那個圖案的平安福掛在了卡車裏,在“意外”發生的時候,我會將這枚平安福丟到旁邊的草叢裏,希望可以撐到這封信到達正確的人手中的時候。池瀾無愧於傳奇,璀璨耀眼,而我是陰溝裏躲躲藏藏的老鼠,有愧於自己的妻女,更愧於他,我沒資格贖罪,留下的這封信與那個平安福,希望至少真相不至於被罪惡掩埋。對不起。罪人孫重]信件最後,還有孫重的指印和掌印。他在這封自首信裏不僅僅隻說了池瀾這件事,還順帶提了一下當年自己捅了一個人的事,表明警察查一下那件事的檔案,對比一下指紋就可以確認自己的身份。一字一句,皆無比觸目驚心,卻又是那麽……鐵證如山。沉默在禮堂裏麵蔓延。確保所有人都看完了來自孫重的這封自首信,淩榆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次默默取消了暫停。視頻中的孫瑩瑩再一次動了起來,她收回了自首信的照片,卻沒回到椅子上,而是又從桌子上拿了另外幾張照片,再一次展現在了鏡頭麵前。這次的照片裏,是兩個被打開的保險箱,保險箱裏,是滿滿的人民幣。幾十年前的樣式,一遝又一遝,陳舊又嶄新。陳舊於幾十年光陰的流逝,嶄新於這堆紙幣仍是出廠模樣,連一遝紙幣上捆綁的紙條都完完整整,不曾被人拆封過。“這是當年送達的現金,我沒有動用過分毫。”孫瑩瑩舉著那兩箱現金的照片,聲音從畫麵之外傳來。然後她收起了那些照片,坐回椅子上,斂了斂眸,深呼吸一口氣,仿佛是做了什麽很艱難的決定。“這些實物被我嚴密保管在了安全的地方,之後我會將他們取出來交由警察,警方會證實這些東西的真實。”對於孫瑩瑩來說,這確實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從她現在麵館主人的身份,到之前她否定淩榆喊出她身份的行為,都可以看出來她是想隱姓埋名,不與過去那些事再有任何牽扯。把這些東西交給警方,必然引起一番大震動,那就是主動重新踏入漩渦了。更何況作為孫重的女兒,孫重已經不在,孫瑩瑩找上警方,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自首。不容易。眾人內心正感慨著,便聽到視頻裏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您不必著急,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會打草驚蛇。”淩榆冷靜的開口道。“那……”孫瑩瑩明顯怔了怔。“我會與您保持聯係,等我消息便可,另外,我還有幾個疑惑,您可以幫忙解答嗎?”視頻裏屬於淩榆的那道聲音繼續說道,語氣十分認真。“想問我為何龜縮了幾十年都不報案?說不定就是懦弱害怕呢,又說不定,我自私又好麵,不願意別人知道我有個犯罪的父親……”好似被觸到了什麽關鍵詞,孫瑩瑩嗤笑一聲,嘲諷似地開口。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了。“不是,孫姨,您不必這般想折磨自己,馬建國他們勢力太大,背後又有黑惡勢力,您若貿然報案,可能還會損害到您和您家人的生命安全,我理解的。”淩榆搖了搖頭,無奈安撫道。孫瑩瑩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後,她平複了心情,才開口。“那你想問什麽,我會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聽到這話,淩榆也就直接問了。“我隻是有些好奇,馬建國當年想必是想要斬草除根的,孫重也一定是受到他們嚴密監視的那麽,這封自首信是怎麽到您的手上,您又是怎麽避開馬建國他們後續出手的?”這段話聽著怎麽都像是質問,但偏偏問問題之人的語氣還十分誠懇認真,搞得連孫瑩瑩都有一時的疑惑。但不等她生氣,青年的補充就馬上到了。“孫姨,這不是質問,我絕對沒有質疑您和馬建國他們是一夥的意思,您眼中的仇恨做不得假,並且我本就知道您被池瀾救下正是在馬建國想要欺負您的時候才來尋找您的;更沒有質疑這些東西仿造的意思,您既然願意交由警方,就足夠證明這些是真的。”“隻是啊……”所有人都聽到青年輕輕歎了一聲,語氣更加軟和了一些。“孫姨,你們都太倔了,吃了什麽苦,做了什麽事,都愛一個人撐著,都愛做那無名英雄……可我不喜歡。”“當了英雄就該讓世界知道,孫姨,若沒有你,這封信這些證據絕對不可能撐過幾十年的光陰傳遞到我們麵前,您就是英雄。”“所以,我隻是想聽聽您的英雄事跡。”沒有人知道淩榆口中的“你們”除了孫瑩瑩還有誰,但是青年軟和的語氣中掩不住的瀟灑恣意,卻是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的。視頻裏,孫瑩瑩明顯被震撼住了。她大概是在想,現在的年輕後生的想法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大膽了?現場也有人被震撼住了,他們的想法大概和孫瑩瑩一樣。隻不過當他們看看前方席位上淡然冷靜的青年人,再看看身旁那些雙眼冒光,渾身都在往外冒著“他好酷”、“這話好帥”等字眼的熱血中二後輩們,笑了笑,突然就釋然了。他們能看出來,身旁的這些年輕崽們,就算有人表情不太爽,也是出於“又被淩榆裝到了”的不爽,而不是對他那句話的反對。大概是時代真的已經變了,默默奉獻、忍氣吞聲,以前長輩們常常教導他們的,現在的年輕人們都不樂意了。但這挺好的,不是嗎?這些後生們直接、熱烈,滿腔熱血、俠肝義膽,那是那些黑暗最為懼怕的光芒,他們年輕時沒做到的,這群年輕人或許真的可以成功。也許是曾經年輕時也有過熱血難涼的時候,不少老骨頭們咂咂嘴,居然也從自己的胸腔裏品出了一絲豪情萬丈。他們也不願意再看到池瀾、孫瑩瑩……乃至唐鑫彤他們這樣的悲劇了。回去掏掏看他們這邊有沒有那姓馬的為非作歹的證據,怎麽說也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印象裏還是有些的。年輕人們尚不清楚身旁一貫選擇苟著的老前輩們這次打算幹票大的,也不知道主席台上看著冷靜的淩榆其實因為裝到了在偷偷暗爽,身後的隱形尾巴都快要翹上天,更沒發現少年天才池驚瀾在聽到淩榆口中的“你們”的時候眼底流露出了一點點的心虛他們隻是熱烈地注視著大屏幕,注視著裏麵那個表情怔忪的女子,期待著她啟唇,說出一個“是”。遠處警局裏,馬正豪絞盡腦汁,終於回憶起了當年早就被他丟到腦後,毫不在意的小錯漏,目眥欲裂地掙紮著,朝著警察咆哮。“是不是當年我心善放過的那對母女?!”心善?嗬。倘若池驚瀾他們能聽到這個假惺惺的詞語,能當場冷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