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裏足夠偏僻, 池驚瀾也觀察過了, 附近並沒有攝像頭。所以無聲無息之間,兩人成功偷渡。圍牆的另一側沒有光源, 顯得更加昏暗了, 唯一的一點光是遠處高大的花滑場館, 不過這個點就連工作人員都已經基本離開了, 隻剩下了星星點點的微弱燈光。而這點燈光顯然無法照亮每個角落, 池驚瀾和淩榆剛從圍牆上跳下來現在所站的地方, 是這一片最昏暗的牆角。淩榆抬眸向前方看去。圍牆之後是一條古舊的,落滿了塵埃, 雜草叢生,顯得十分破敗的小道。不對,不是一條, 而是一段。淩榆在內心糾正道, 他看到了遠處的另一堵圍牆再次攔截了這條小道, 圈出了這一塊封閉的小天地。看起來有一點年頭了。或許是因為長久以來無人打擾, 這裏的樹生長的比外麵那些還要茂盛許多, 茂密的枝椏野蠻地往外生長, 投下了張牙舞爪的影子。影子影影綽綽地延伸過來, 到了他們這片牆角卻戛然而止。他們這裏是光照不到的黑暗,連站在光明反麵的影子都無法生存,就像是一片貫穿了亙古的深淵。無光無亮。尤其是池驚瀾所站的地方。淩榆簡單地掃視一圈收回視線, 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那裏尚且有一小片地方被光照亮。然後他看向身旁完全被籠罩在黑暗中的少年, 從他們跳下來之後,少年一句話都沒有說,沉默地讓人擔心。淩榆皺起俊朗的眉,突然覺得不太舒服。不該這樣。少年就該站在光裏,被璀璨的光芒籠罩才對。於是青年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站到了光裏,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準確抓住了少年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帶。池驚瀾猝不及防被人一拽,踉蹌了一下,這一次他太沉進在自己的情緒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要刹車。被青年穩穩當當地接了個滿懷。被熾烈的溫度環繞,池驚瀾忍不住閉了閉眼。夏日的夜空星光閃爍,還有遠處場館中還亮著的星星點點的燈光,一下子全部投在了少年身上。少年自黑暗中躍出,最終被溫暖的光籠罩,淩榆對這一幕十分滿意,不過他看到遠處的賽場場館,想到少年在賽場上的表現,思緒飄忽了一下,心想:他覺得池驚瀾比這些光還要耀眼!然後下一秒,懷裏瞬間一空,一哥委屈巴巴地低頭看去,少年已經掙脫了他的懷抱,站在一旁,整理著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池驚瀾現在心情有些複雜。這片可以說是被封印起來的小天地,恐怕沒有人會比池驚瀾更清楚這是哪裏。這是當年自己出事的地方。自從決定了來參加卡爾加裏的這場分站賽,池驚瀾就已經想好了要來這裏一趟,隻不過他擔心影響到自己的比賽狀態,才硬生生地等到了比賽結束。實際上在第一天陳誌國帶著他和朱承業散步的時候,他就已經繞著這周邊轉了一圈踩好了點。當年那件事可能影響太大,主辦方選擇直接把這一塊地區用圍牆攔住直接封閉了起來,這反而方便了池驚瀾。因為年代久遠又位置偏僻,這邊沒有安裝監控,又有圍牆封住,一般也不會有人隨便翻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為池驚瀾保留了現場,雖然當年事故的痕跡早已被清理幹淨,且早已落滿了塵埃。池驚瀾原本以為自己再次看到當年事故發生的場景,會恐懼,會害怕,就像他無數次夢魘中那般,像沉溺在深海中無法呼吸,但他此刻卻發現,並沒有。或許剛站在黑暗中時有一點,還不等濃烈,便被旁邊的青年強勢打斷了。池驚瀾想起剛才那一個懷抱,整理衣服的指尖輕輕顫了顫。剛才他被淩榆拉入懷抱的那一瞬間,本來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屏蔽了外界的所有感官在一瞬間回籠,夏夜知了一聲一聲的鳴叫,他們腳下踩到的雜草細細簌簌的聲響,還有微風吹拂葉片碰撞的脆響,都在那一瞬間傳入了他的耳朵,把他輕柔包裹。但那些都比不過青年懷中灼熱的溫度。也許是因為被青年的動作驚到,也許是因為周遭環境的聲音而感慨,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在周圍那些聲音之外,池驚瀾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胸腔中傳來的,震動的心跳。就好像一腳從深淵跨入了人間。大抵是心境變了,心結也解開了許多,身旁還站著一個總是能神奇地化解他的傷感的活寶,池驚瀾眯了眯眼適應了一下從黑暗到光明時的驟然光亮,再睜眼時,即使站在自己當年的事故現場,心情也已經平和了許多。池驚瀾深呼吸一口氣,將視線從還低著頭愣愣地看著自己懷裏的青年身上移開,看向周圍。他才發現,雖然這片被封印起來的小天地荒涼又清冷,卻也不失生機。就像他剛才聽到的聲音。沒有了人工的打理,連地上的雜草都快有了一個膝蓋高,生長地茂盛又野性。甚至原本應該平坦幹淨的小道上,也有小花小草頑強地從縫裏鑽了出來,在路的中央迎風招展。和自己何嚐不像。池驚瀾還看到點點的亮光飛舞在花草從之間,是螢火蟲。自然的饋贈總能把人安撫。他曾恐懼的地方成了這些可愛又生機勃勃的小生物們的家,池驚瀾心底的最後一點恐懼也散了。“沒事吧?”身旁的青年有些擔憂地問。“沒事。”池驚瀾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淩榆,朝他展顏一笑,“還有,謝謝。”不需要再被那些沉重悲哀的情緒裹挾,他該走出來了。說罷,池驚瀾帶著淺淺的笑意,“丟下”還在發呆的青年,小心地繞開路中央從石縫裏頑強生長出來的小花小草,目標堅定地朝著某一個方向走去。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確認。從池驚瀾的笑容中愣愣回神的淩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惱自己又被美□□惑了,腳上卻是十分誠實地跟了上去。池驚瀾在一個廢棄的路燈旁邊停下,路燈頂上都已經結了一張蜘蛛網,不過他並沒有在意。他環視了一周,似乎在找些什麽。淩榆追上去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正要開口詢問,便看見少年眼睛一亮,手上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像是想到了什麽好想法。下一瞬,淩榆愣愣地看著池驚瀾輕巧無比地爬上了路燈旁邊的那棵大樹,折了一支不細的枝椏,跳了下來。少年身上的外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帥氣又瀟灑。就是跟他乖巧又精致的臉蛋違和感有點強。剛才翻牆的時候就很強了,淩榆恍惚了一瞬,感覺自己再次受到了衝擊。今天的池驚瀾一次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感覺不差,好像每一次都更了解了他一點一樣。淩榆壓住想要往上翹的嘴角,努力維持著自己高冷端莊的酷哥形象,上前問:“折樹枝做什麽,需要我幫忙嗎?”池驚瀾搖了搖頭,在一個看起來和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麽差別的雜草叢前蹲下,回答:“不用,我就是找個工具挖土。”淩榆:……?然後他看著少年真的非常認真地,用他手裏的樹枝,挖起了土。畫一個圈,把那一片雜草連根掀起一層薄薄的地皮,然後繼續往下挖,不一會兒就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坑。掀,掀起他的頭蓋骨??淩榆連忙晃了晃腦袋,把腦海中驚悚的想法甩掉,看了眼認真地少年,沒有打擾他,而是起身,環視了一周,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他並沒有問池驚瀾為什麽要這麽做,也沒再去打破砂鍋地去問這是哪裏,他為什麽會來這兒。池驚瀾之前的沉默告訴淩榆,顯然他並不太想回答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淩榆清楚地懂得該如何收斂自己的好奇心。若是收斂起來有點困難,那隻好……稍稍走遠一點。池驚瀾聽到動靜抬頭看了眼淩榆的背影,眸光閃了閃,再次低頭,手上卻是加快了動作。他很感激淩榆的態度,卻也因此忍不住有些愧疚。隻是這個秘密的確不能說……至少不是現在。如果那天那個夢是真實的複刻,如果他沒有找錯方向,並且當年那些人並沒有刮地三尺地清理的話……池驚瀾拿著樹枝往下挖,終於,戳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心跳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他移開樹枝,看到了在土坑中露出了半截,沾滿了泥土但還能看出原來大致形狀的一小塊事物。當年卡車車內後視鏡上掛著的那個平安福,在之前那個真實無比的夢裏,池驚瀾注意到了卡車在撞上路燈後玻璃破碎,平安福飛了出來的那一幕。他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居然真的被他一下子找到了。池驚瀾用樹枝輕輕地再撥開了一點土壤,借助手機的屏幕微光眯著眼確認了一下平安福上的圖案。雖然已經模糊,但可以看出,和他夢中一模一樣。池驚瀾抿了抿唇,點開手機相冊把它拍了下來,記錄完畢之後,又重新拿起樹枝,把土全部撥了回去,最後蓋上掀起來的那層草皮,再隨意地踩幾腳。很好,完全看不出來這裏剛才被人挖過了。池驚瀾知道,這恐怕是一條重要的物證,那他更不能現在自己弄出來了,就讓它在這荒草從中再多呆一段時間吧,等他查清所有的事情。池驚瀾拍拍手站起身,耳邊突然竄過來一個輕快的聲音。“看!螢火蟲!”池驚瀾轉頭對上淩榆興奮的眼神,然後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幾隻螢火蟲被包在一塊白色的布料裏,散發著點點柔和的光芒。就是那布料似乎有點眼熟。池驚瀾再往下一看,淩榆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那塊地方,但池驚瀾還是看到了淩榆襯衣衣角處缺了的一塊布料和他裸露出來的一片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