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見了或許會覺得這幅樣子太過冷情,甚至可能會因這冷漠無端生出些恐懼來。但這岑丹溪這模樣殷雲度前世已經見過千百次了。岑丹溪慣常是空白著一副表情,不辨喜怒。他這樣並非是他不高興了,而是他放鬆了下來。岑丹溪鬆懈下來時,總會忘記控製自己的表情。“你知道的事,好多。”岑丹溪道。“我是你這頭的,知道的多總歸不是壞事。”殷雲度慢悠悠回道。岑丹溪嗯了聲,便聚精會神釣魚去了。殷雲度笑笑,在心底呼喚係統:“統,怎麽回事,你最近怎麽這麽沉默?”係統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有了點動靜:[很忙,無事勿擾。]殷雲度百無聊賴的看著平靜的水麵:“怎麽最近都不催著我去銷毀那個什麽違規物品了?”[情況有變,這個任務暫停。]係統道:[不用擔心你會暴露,我會幫你屏蔽掉法器的追蹤。]殷雲度嗬了一聲。係統:[你有什麽不滿?]“一開始還借口不能精準定位糊弄一下,現在直接任務暫停……裝都懶得裝一下了嗎?”殷雲度學著殷桓發飆的語氣:“是不是人不發火就把人當傻子啊?”係統古井無波的聲音裏隱約有幾分心虛:[什麽意思?]“這個問題暫且放一放再談,我們先聊點別的。”殷雲度徑直道:“你是我爹的哪位好友,對我意見這麽大……讓我猜猜,你估計死的挺早,在所謂的‘綁定’我之前,你都沒有見過我吧?”“逆轉時間還帶有前世的記憶……這能力確實厲害。但我爹好友裏那些叔叔伯伯實在太多,我有些對不上號,所以還是勞駕前輩自己開口吧。”係統好一陣沉默,殷雲度也不急,慢悠悠的邊釣魚邊等。一條鯽魚上鉤,殷雲度將魚丟進魚簍,係統這才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與你父親交情匪淺,又如何知道,我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你。]殷雲度哼笑一聲:“你說的那所謂的天道使者之類的謬論我從沒信過,你若真有那通天之能,哪裏還用得著我幫你?”“你對我的態度表明你對我的印象是什麽?狂妄,衝動,不知好歹……可這些分明是前世仙盟之人對我的看法。”殷雲度慢慢掀起眼皮:“這說明什麽?說明你前世從別人口中聽說過我。你前世就知道我,但對我並不了解。雖然你並不一定是仙盟的人,但你前世一定從未親眼見過我。但凡見過我與我共事過的人,都不會把流言當真。”“至於為何知道你與我爹交情匪淺……”殷雲度扯扯嘴角:“我爹那些奇言怪語傳染性極強,你大概自己都沒注意到,就被傳染開始掛在嘴邊說了。”係統一陣沉默,裝鵪鶉不作聲。“別再說些什麽你是天道意誌之類的話了,我不會信,想合作就拿出點兒誠意來。”殷雲度一扯魚竿,又是一條魚:“分明看不上我,分明不信任我,卻偏偏還要選中我。既想要人替你赴湯蹈火,又想要把人當傻子糊弄連真實身份都不肯言明……”他皮笑肉不笑:“既要又要,這位前輩你要臉不要?”腦海中“叮”得一聲響起,係統被罵得下線了。“心理素質有夠差的,多說兩句就破防。想拿人當槍使又受不了被揭穿,臉皮還是不夠厚。”殷雲度搖頭,提起魚簍喊上岑丹溪:“走嘍,回去蒸鯽魚。”殷雲度在吃食上有些研究。鯽魚的話,蒸著吃最鮮,其次是煎著吃,把魚肉拆下也可做魚羹。蒸時用酒不用水,稍加些糖用以提鮮,再酌量添些秋油,如此做出的鯽魚肉質嫩而鮮甜,是為上品。如果不是被修真界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絆住腳,他大概會帶岑丹溪去凡人界找個有煙火氣的熱鬧小鎮住下,開個酒樓茶肆,悠然度日。他喜歡花,喜歡草,喜歡人間喧鬧,喜歡跟岑丹溪一起無所事事的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他不喜歡烏煙瘴氣的修真界裏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可眼下這爛攤子他不得不管。若是他不管,他的父親,他的師兄……他的家人們不會不管。他們都是最溫和良善不過的人,見不得不公,見不得無辜之人死去。他們的道是黎庶蒼生,他們願意以身殉道。他們見不得無辜之人死去,而殷雲度見不得他們死去。就像他爹說的,世事難求一個完滿。若是能以一人替這千萬人,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了。“好了。”殷雲度將蒸魚裝好,看向一旁饒有興趣觀察他做飯的岑丹溪:“去找岑閣主吧。”岑寂的小木屋還是掩在幽幽綠蔭裏,殷雲度甫一走進院中,便感受到了另一道靈息的存在。抬眸去看,果不其然,岑寂對麵還坐了另一位修士。那人一身藏藍華服,其上點綴諸多金玉掛飾,顯得華貴莊重。此時他正抬手斟酒,行動間環佩相撞,泠泠作響。“你與殷兄脾氣一個比一個倔,多少年的交情了,便是各退一步又能如何?”那人手指摩挲了下玉盞:“紅爐美酒時溫……他不飲冷酒,他的喜好你比誰記得都清楚,你分明時時等著他,他想要的也不多,隻那一件事……告訴他他想知道,重歸於好不是皆大歡喜嗎?”岑寂沒回答這人說的話,而是衝外頭的殷雲度和岑丹溪一招手:“你們兩個站在那裏做什麽?進來吧,沒有外人。”殷雲度本想拽岑丹溪先離開,這裏的長輩們看起來有話要談。但被岑寂這一喊,走是走不了了,隻能進門落座。“這位是應如許應宗主,你父親的老朋友了,不必拘謹。”岑寂說完衝那藍袍修士一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回頭再說,別在小輩們跟前丟人現眼了。”岑寂話題轉移的實在拙劣,應如許蹙著眉看著有些惱了,但大概是顧忌殷雲度他們在場也不好多說落了岑寂的麵子,最後隻是歎了口氣轉頭同殷雲度笑笑:“賢侄見笑了。”“帶了什麽這麽香。”岑寂打開岑丹溪遞過的食盒:“蒸鯽魚……你做的?”岑丹溪搖頭,指指殷雲度。“手藝不錯,比你爹強多了。”岑寂嚐了一筷子,轉向應如許:“孩子們一片心意,你不嚐嚐?”應如許臉色不算好看,大概是在生氣岑寂不聽勸,他對岑寂道:“今日便聊到這裏吧,我改日再來拜訪。”說完,在看向殷雲度和岑丹溪時他臉色緩和了些:“今日出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麽好東西……”說著他自腰間解下兩條漂亮的紅線,遞給兩人:“這玲瓏絲是我前段時間得的,你們權且收著,等改日世叔再給你們補上個合適的見麵禮。”“好東西,收下吧。”岑寂在一邊笑吟吟的開口:“都是自家人,不用跟他客氣。”見岑丹溪兩人把東西收了,應如許這才離開。應如許身影走遠,岑寂這才慢悠悠道:“怎麽突然想起來到我這裏來?”殷雲度道:“聽說了岑閣主出關,岑公子想來看看你。”岑寂一愣,這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到乖乖坐在一邊的岑丹溪身上。憑心而論,他對這孩子從來沒上心過。這孩子是他在當年那場惡戰後,他回程的路上撿到的。準確的說,他撿到岑丹溪的時候,這孩子還是個蛋。他受了重傷,昏迷前找了個隱蔽的山洞藏身進去,等醒來便發現了山洞深處的結界。結界打破,後麵是一顆蛋。他把蛋帶了回去,在屋裏把蛋隨手一仍就忘了這事。結果距離他撿蛋這事都過去一兩年了,蛋裏突然自己爬出來個孩子。他不喜歡孩子,但這孩子又實在可憐,他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糊弄著說這是自己的孩子便丟給閣裏養了。雖然流雲閣不待見他,但這孩子名義上是閣主的孩子,總不會給照顧死了。撿來的而已,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於是岑寂放心做了甩手掌櫃。第19章 最好敲得他們底褲都不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破殼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雖然他不喜歡孩子,但這孩子對他極其親厚信任。他不閉關的時候,這小崽子就蹲在他身邊看他喝酒,安安靜靜的,可憐兮兮的。被他送走了,就自己跑回來,丁點大的小東西死死抱著他的腿,眼睛裏蓄著淚,要落不落。岑寂沒辦法,總不能欺負孩子,於是隻能隨他待著。撿到這蛋的地方叫丹溪,岑寂沒什麽起名的天賦和耐心,幹脆就給他起名岑丹溪了。偶爾他良心發現會教這孩子說話,但教半天一個字也教不會。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撿了個小傻子。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聽不見。岑寂急得頭禿。這不造孽嗎,他沒幾年可活了,要是他哪天突然嘎嘣就死了,那這孩子無依無靠連話都不能聽不能說,這不沒法活了嗎。於是他厚著一張老臉去找了殷桓。要是他哪天死了,請他替自己照顧這孩子長大。殷桓雖然對他有氣,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稚子無辜,他答應了。結果自己還挺能活的,一不小心就活到這孩子長大了。他閉關的地方沒人知道,他出關也沒人知道。出關後四處溜達了圈,聽說殷宗主的公子持半塊掌門令作信物找上門來,說是來結親的。他兒子要跟人結親,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左右也不算什麽壞事,殷桓的兒子,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把岑丹溪帶走了反而了卻了他一樁心事。岑寂雖然這般想著,但還是覺得最好還是把人叫來考校一下脾性,萬一是個脾氣不好的那還是算了,雖然他不是個多負責的爹,但把孩子跟丟垃圾似的隨便找個人扔了他還是做不出來的。殷雲度脾氣挺好,算得上一句謹而有禮了,但他自己脾氣不怎麽好。一想到當年殷桓當年山盟海誓的哄走了小師弟,而小師弟這才走了幾年,殷桓孩子都這麽大了,他就來氣。這麽快就把小師弟忘了嗎。岑寂是師兄弟三個裏最差勁的,論劍他不如殷桓,論幻化術法他不如鳳玨。但他又是師兄弟三個裏最好的,殷桓論幻化術法不如他,鳳玨論劍不如他。說好聽了,是中庸。說不好聽,是半吊子不上不下。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好處,殷桓的短板,他一眼就能識破。這狗屁手藝也敢用到兒子臉上,也不怕哪天讓人拆穿了。他一麵帶著“我倒要看看殷桓跟別人生的孩子長什麽樣子”的怒氣,一麵想著“這混賬手藝還是這麽差,這麽多年心思沒用在修行上也不知道幹嘛去了”,硬是把殷雲度的那張假麵揭了下來。然後他在這後輩的臉上看到了昔日故人舊影。眉間那抹朱紅色法印彰示著他身上流有鳳凰一族血脈,而那雙風流恣意的眼睛則生得與另一人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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