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度雨疏桐落,明月生涼寶扇閑……”殷桓念念叨叨的塞給了他一把玉白的折扇:“寶扇……閑……沒用了,送你了。”這個名字出自哪首詞,細想一下不難想到。隻是比起他名字的出處,更值得在意的是這詞的最後兩句。吳鴻好為傳歸信,楊柳閶門屋數間。他爹想給誰傳信,在思念誰,可想而知。殷桓一邊看他,一邊樂嗬嗬笑:“長得和鳳玨小時候真像,一點都不像我……”然後他笑著笑著,突然就不笑了:“一點都不像我……”他發酒瘋大哭起來:“我和個男人哪來的孩子啊……我不活了……”嚎完,他不知道犯了什麽瘋病,拉開窗子跳了下去,然後一頭紮進了酒樓後的灌木叢裏。因為他穿的太綠,在夜裏幾乎與草木同色,跟來的兩個徒弟撈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人。淩朔忍不住嘟囔:“師尊你穿這麽綠做什麽……”殷桓喝的爛醉:“綠?綠點好啊,我看我就挺綠的……”謝見隱看不下去,跟淩朔一左一右架著醉鬼回去:“師尊,大庭廣眾的……”殷桓根本不在意:“大庭廣眾怎麽了,有誰認識我,誰要管他們,我被綠了,還要幫他養孩子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謝見隱跟淩朔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頭都不敢抬。殷雲度在北茫宗的雞飛狗跳中長大,然後離開宗門四處遊曆。殷桓雖然給他起了個新名字,但他在外還是叫鳳彌,用的身份依舊是鳳凰一族族長獨子。無他,這個身份更神秘,更有格調。他十二歲築基大圓滿,十五歲金丹,十八歲半步元嬰。這個修為放在小門派做個掛名長老都綽綽有餘了,可他那時才未及弱冠。他參與了難以計數的除妖驅魔法事並在仙盟所設的甄英會上奪得魁首,從此一舉成名。旁人幾百年才走完的路,他十幾年就走完了。“風流蘊藉”“天縱奇才”等讚譽全都落到了他頭上。一時間他成了修真界新秀裏炙手可熱的少年英傑。許多門派爭相向他拋出橄欖枝,他一一拒絕。比起加入什麽宗門受門派規則約束,他還是更喜歡獨自遊曆,然後偶爾回北茫宗棲身落腳。隨著年紀漸長,他的容貌也與殷桓顯出了幾分相似。每每見麵,都能看到殷桓一邊看他的臉,一邊摸自己腦袋,然後喃喃自語:“好像也不是很綠……”除了回北茫宗,他偶爾也回湯穀看他娘。不過他已經不能進湯穀了,隻能在湯穀外的白桐林跟他娘見麵。湯穀臨近東海,海邊有兩棵巨樹。巨樹長得並不筆直挺拔,而是扭曲著死死糾纏在一起,不斷向外延伸,直往天的另一端去。殷雲度看得出神,問鳳玨:“娘,那是什麽樹啊。我小時候問過你許多次,你從沒跟我說過。”鳳玨問他是不是閑得慌,樹就叫樹,要什麽名字,並給了他一顆蛋,要他帶在身邊孵化。他大驚失色:“娘你和我爹給我生弟弟妹妹了?這什麽時候的事?”鳳玨一巴掌給他抽飛兩個山頭:“生了你都是我造了八輩子孽了。”跟在鳳玨身邊好心的祭司叔叔跟他解釋,這蛋是撿來的,但鳳凰一族不能留外族在湯穀內,就連殷雲度這個族長之子都因為有一半外族血統而被要求在開蒙之前驅逐出族群,更別說這種來曆不明的蛋。但他娘心善,不忍心將這顆蛋棄之荒野被路過的小妖吃掉,就索性讓他帶走了。於是他隻能把蛋收下,並苦哈哈的安慰自己,說不定這蛋裏就能孵個大美人出來給他當夫人呢。可惜還沒等到這顆蛋破殼,變故就發生了。鳳凰涅的神火燒得東方天際一片赤紅,然後被弱水澆滅。不知名的妖獸魔物鋪天蓋地而來,修真界大亂。仙盟下了通緝令,說鳳凰一族勾結魔域,妄圖奴役人族。此後鳳凰一族等同魔族,見之可就地格殺,並將其死後的餘燼用弱水化盡,不得留給其涅機會。殷雲度得知湯穀起火後已經遲了,他趕到時,漫天的鳳凰火已經燒光了白桐林。他親眼看著海邊那兩棵糾纏而生的巨樹轟然墜倒,莫名的恐懼將他瞬間籠罩。那時他腦內一陣轟鳴,眼前發白,身體窒息一樣一陣陣的發冷發抖,世界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聲音,又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出痛苦的哀鳴,震得他的靈魂都在不住戰栗。他不受控製的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腦子裏突然想起,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問一問鳳玨,這樹究竟叫什麽名字。等那股窒息的感覺過去,他瘋了一樣衝了進去,去找鳳玨,找祭司叔叔,找那些他所熟悉的人……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誰都沒有找到,反而驚動了留守在此處仙盟的人,然後被一路向南追殺。此時殷雲度身上還帶著鳳玨給他的那顆蛋,他有一半的鳳凰血統,如果不被弱水化掉的話,他還有一次涅的機會,但這顆蛋可沒有涅的機會。於是他在逃亡途中在一個靈氣還算充沛的地方停下,將那顆蛋暫時安頓在了一個山洞裏。他問了當地人,老農告訴他,這裏叫丹溪,說是曾經有仙人路過。殷雲度記住了這個地名,如果他僥幸沒死的話,就回來找回這顆蛋。如果他倒黴死在逃亡路上,這顆蛋有他的結界保護,應該能平安活到破殼。但破殼之後的死活,就全看運氣了。殷雲度當時無暇再為這顆蛋謀劃更多,他已經自身難保了。他運氣又好又壞,好就好在他爹殷桓在找他,並且找到了。壞就壞在,他爹找到他的時候他被人圍著揍就剩一口氣了。他還沒看到殷桓怎麽處理的那些人,就一口氣沒撐住死過去了。好在殷桓是他親爹,不會在他涅的時候澆弱水把他化掉,他順利涅了。再醒過來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殷雲度默默想,如果是前世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麽。醒來,然後發瘋,誓要殺光仙盟走狗。跟他爹對嗆,意見不合離家出走。幾年後被某宗門擒獲,關起來,然後遇到了他上輩子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想到這裏,殷雲度有些發怔。算起來,岑丹溪如今應該不過十七八歲。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提前找到他,然後,好好保護他。“宗主。”“問宗主安。”門外依稀傳來聲響,殷雲度從回憶裏抽身,心裏估摸應當是他父親回來了。房間門被推開,殷雲度往外看了眼,守在門口那兩個小弟子已不見了蹤影,應當是被殷桓支走了。殷桓依舊是一身靛青色織金仙袍,頭發以一支翠色玉簪鬆鬆散散的挽著,看著不像是什麽掌門,單看皮相倒像是哪家不知事的小公子。殷桓一進門別的沒說,先吃了一驚:“你怎麽穿的這樣顯老?南雍宗的老嫗都不會這麽穿。”他爹回來的突然,殷雲度手裏侍弄花草的工具還沒放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沒覺得哪裏不好看。這不挺仙風道骨的嗎……殷桓根本不在意殷雲度會有什麽回答,點評完了那一句,就自顧自找了個地兒坐下,支著下巴目光上下打量他:“看著倒是已經沒什麽事了……”前世殷桓是沒來得及說這麽多話的。殷雲度一醒來就要走,要去找仙盟的人算賬,但被謝見隱攔了下來,軟禁在了宗門裏。殷桓得知後風塵仆仆從外麵趕回來,他被關得一肚子火氣全撒在了殷桓身上。他單方麵跟殷桓大吵一架,對麵的人沉默著聽完了他的滿腹怒火,隻淡淡揮手讓謝見隱不要攔他,放他離開。兩位師兄還算好應付,但殷桓不一樣。該怎麽解釋才能掩飾他的行為異乎尋常。殷雲度躊躇著,正猶豫從哪裏開口,兩個酒壇子晃到了他眼前。“喝酒嗎?”殷桓提著不知從哪裏掏出來的酒,神色淡然,似乎並不打算追問什麽。一肚子的腹稿都沒了用武之地。第04章 帶我私奔吧殷雲度被拖到了北茫宗主峰峰頂,陪他爹喝酒。“見隱說,你記不起從前的事了?”殷雲度捧著酒壇子嗯了聲。“記不起記得起都無所謂,我無意管你太多。你要去哪兒,要做什麽,都隨你。”殷桓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順著脖頸流下,沾濕了前襟衣物。“爹。”殷雲度喊了他一聲:“如果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做,怎麽辦?”殷桓依舊是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人生多苦恰如明月,常缺難圓。世事怎得完滿,不悔已是難求。如果不知道一件事自己該不該做,那就想想如果不做會不會後悔。如果會,那就隻管去做。”“那如果我做了的話,會被群起而攻之……”“你以為我辛苦百年修得的這一身修為是為了什麽?”他拿胳膊擋著眼睛,突然吊兒郎當的笑起來:“我妻早去,獨留幼子尚且年少,這世道欠我父子良多。天塌下來你爹給你頂著,我倒不知道誰敢動我兒子。我對你沒什麽要求,隻一條”“好好活,別死了。”殷雲度突然覺得,他前世就算不鬧那一場,殷桓也會放他走。他想起了前世這個人是怎麽死的殷桓確實一己之力把天頂住了,不止是他的,還有天下蒼生萬千生靈的天,他也一並頂住了。他深深看了殷桓一眼,忍不住道:“以後逞英雄的事少幹。”殷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要是不愛逞英雄,就遇不著你娘了。”“我剛撿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丁點兒大的一隻小鳥,看著要死不活的。我小心捧著供著把他養活了,養大了……”話音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了什麽,殷桓不再說了。這裏麵大概涉及到了一些殷雲度所不知的往事。年幼時隻覺得這兩個人奇怪,明明見麵就要打架,卻還能有了他。現在想來,自鳳玨繼任族長後他便再不能離開湯穀了,若殷桓不來挑事,那便是此生再難相見。族長若一心想著往外跑自然會令族人不滿,關係不和因愛生恨是做給旁人看的,交手過招間有幾分是思念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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