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月18日晚11點,德內爾帶著一個足稱精銳的塞內加爾狙擊連抵達了一片狼藉的突尼斯前線,並在位於斯布爾塔村的阿爾及爾師指揮部中找到了沮喪的路易斯·科爾茨。


    “你是來取代我的嗎?”科爾茨神色灰白地同德內爾握了手,投降似的主動提議將指揮權移交給他,“我現在就交出部隊。”


    “請振作,科爾茨將軍!”德內爾無奈地安慰他道,“局勢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全師都指望著您呢!”


    科爾茨這才強打精神詢問德內爾的來意,然後便震驚於這位將軍的“膽大妄為”:“您要帶一個連隊,將七個營從兩個師以上敵人的包圍圈中解救出來?!”


    “將來宣傳的時候可以這麽說,但實際上,我隻是想試著盡量找到這七個營,然後帶著他們找到敵人防線上的漏洞,再悄悄地逃跑。”


    德內爾話雖如此說,科爾茨的敬意卻沒有減弱半分。在德內爾“英雄氣概”的鼓舞下,阿爾及爾師的師長再一次燃氣鬥誌,決定全力配合德內爾的解圍行動。


    德內爾先聽科爾茨大體介紹了法伊德隘口附近被包圍部隊的大致情況,以及明日如何配合美軍麥奎琳準將反攻。兩人最後決定,由科爾茨安排一個步兵營,對攻占隘口的德軍進行一次武裝偵查,德內爾則借此時機沿著山地偏僻的小道先趕往局勢最為危險的6號高地,與駐守該高地的第11殖民地步兵團匯合,隨後尋機突圍。


    由於時間緊迫,來不及詳細謀劃,德內爾幾乎不能和科爾茨約定什麽,一切隻能隨機應變,幸好德內爾還算擅長這個。


    “戴澤南連級戰鬥群”在1月19日淩晨0:25出發,先乘車抵達法軍最前沿的哨所,然後步行鑽山溝。


    由於這個塞內加爾連隊從阿爾及爾調來,對法伊德隘口附近法軍的情況一無所知,因此德內爾再度以準將之尊,抄起步槍親自帶領前鋒班行動。


    苦諫無果的塞內加爾連連長郎伊德上尉萬般無奈,隻得將部隊交給副手,自己也跟著德內爾提心吊膽地前出偵察。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過度緊張了,因為德內爾完全繞開了德國佬在山腳下的真諦,用刺刀在密不透風的灌木中撥開了一條道路——這些灌木早就被斬斷了跟——然後招手示意後麵的士兵跟上。


    等一群人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通過了這條神奇的道路,就看見了德國佬的探照燈正在山口前往複照射,士兵們立刻在士官的低聲催促下做好了戰鬥準備。


    然而德內爾卻不慌不忙地帶著大部隊繞行,進入到一公裏外一個不起眼的溝裏。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摸著石頭確定了位置,而後幾鏟子下去挖出了一個地道口:“讓大夥小點聲,德國佬可能就在地道上頭。”


    “他們到底挖了多少洞啊?!”


    “不多。”德內爾帶頭邁進地道中,同時低聲回答道,“從這裏進去,能從一個隱蔽且毫無軍事價值的山洞出來,這段距離最多也就三百米,不過也足夠我們繞過德國佬的陣地了。”


    “他們怎麽能做到挖對方向呢?”


    “這就涉及到一堆土辦法、歪點子了。你感興趣可以找個參加過上次大戰的老兵問問,特別是那些在香檳前線跟德國人挖地道對攻過的。當時他們能把一座山挖空,方向挖不對,搞不好全連都得一起玩完。”


    “您肯定也幹過這事吧?”


    “那確實幹過。”


    長長的貝蒂埃步槍在狹小的地道裏回轉不易,常有士兵一不小心將槍口捅到牆壁上卡住,一旦卡住,整個隊伍都擁塞了下來,德內爾便命所有人握住槍口,把槍托放到地麵上拖行,這樣步槍肯定能通過每一個彎道,因為修建地道時,他便讓士兵試驗過,並拓寬了每一處步槍無法通過的窄口。


    五分鍾後,黑皮膚的塞內加爾士兵們終於在德內爾的指揮下從山洞裏鑽了出來,他們現正處於一處峽穀中,一條高十米餘的陡峭山崖橫亙在他們和法軍陣地中。德內爾沒找出另一個地道口,而是找到了預留在山崖下的梯子。


    他正要第一個上梯子,卻被郎伊德攔了下來,後者堅決不敢讓一個準將做排頭兵。於是一個塞內加爾士兵便在郎伊德的命令下別著手槍上了梯子,嘴裏還念叨著德內爾告訴他的口令。


    然而這名士兵剛從梯子頂端探出頭,還沒說出口令就被人捂著嘴巴拽了上去,尚在穀底的士兵立刻警惕起來,德內爾也用解除了保險的步槍對準了山崖的上頭,幸好過不多久,便有一隻白人的手伸出了山崖:“我是11團2營的準軍士加斯東,我們還在抵抗,你們快上來吧!”


    “沙隆!”德內爾低吼了一嗓子。


    “埃提烏斯!”


    “應該是沒問題了。”德內爾衝著郎伊德點了點頭,後者立刻帶著另外兩個部下上了梯子,親自確認了懸崖那邊的是仍在抵抗的法國人。德內爾隨後便帶著整個連隊上了懸崖。他剛爬上梯子,圍在郎伊德身邊的第11殖民地團的士兵立刻認出了他,險些驚喜得當場跳起來!


    “你們情況怎麽樣?”


    “還在跟德國人耗著。”加斯東準軍士極力壓抑喜悅,盡可能嚴肅地回答道,“那幫酸菜佬主要在對付團部和二營,兩個小時前也沒再繼續打了。我們其實隨時都能走,隻是二營撤退的密道口就在我們這裏,所以我們才繼續堅持著。”


    “你們能聯係上團部嗎?他們為什麽沒撤退?”


    “這我就不知道了,您得去問我們營長,將軍。”


    “那就趕緊帶路,爭取今晚把你們這兩個營撤出來!”


    於是十分鍾後,第11殖民地步兵團一營長於勒·維澤來少校便也展現出了與麾下士兵一般無二的,夾雜著震撼與激動的表情:“您怎麽來了?!”


    “戰況不是很妙,我來帶你們撤退。”


    “我們這裏的情況還好,將軍。”維澤來深呼了一口氣,熄滅了手上的煙頭,盡量冷靜向德內爾介紹著部隊的情況,“德國人試探性地發起了幾次進攻,然後就偃旗息鼓了,隻是看住我們,然後猛攻二營的陣地——說是猛攻,但戰鬥烈度也十分有限。”


    “不出預料。”德內爾自信和穩健的語氣令營指揮所裏所有的人都安心了許多,“德國人的補給很成問題。一方麵,他們要穩固陣地以應對美國人的反撲,另一方麵,他們還想殲滅幾支裝備精良的美國軍隊,自然不願意將本就捉襟見肘的補給用在我們身上,反正我們又沒有什麽進攻能力。”


    “如果美軍要反攻的話,我們可以繼續堅守嗎,將軍?”


    “還是得撤退。”德內爾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否定答複,“美軍的反攻希望渺茫,如果指揮官不夠謹慎,他們恐怕要吃大虧。不過美軍的實力擺在這裏,擋住補給瀕臨崩潰的德軍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雙方陷入對峙,我們就不好撤了。你們能聯係上二營嗎?”


    “團部就在二營,我們隨時可以通過電話聯係,不過我們並不能確定通訊是否安全。”


    “他們為什麽不按計劃撤退?撤不了?”


    “是的,將軍。”維澤來指著地圖上標出的密道說道,“這些密道要麽被德軍占領了,要麽被火炮震塌了,我們曾派人想去挖通四號交通線,但那裏發生了塌方,無論怎麽挖,沙子都會源源不斷地流下來。不過除此之外,我覺得團長巴蒂斯塔上校也不是很想就這麽撤退,現在畢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比爾哈凱姆能堅持兩周,我們至少也能堅持兩天吧?”


    “當時他們是撤不了,你們能撤為什麽不撤?不要幹為了戰鬥而戰鬥這樣的蠢事。”德內爾說完,又點了點流沙的位置,“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付流沙,看來隻能從地麵突破了。你們營還有幾個交通線能用?”


    “1號、2號、3號都能用,4號也還能走一半。”


    德內爾略一思索,便敲定了作戰方略:“四條交通線全用上,派出兩個連跟德國佬摩擦一下,重火力盡管招呼,不要吝嗇彈藥,要擺出一副全麵反擊的態勢來,我帶來的狙擊連歸你指揮,你把打散潛伏到德軍陣地附近‘遊獵’。你再給我一個戰鬥力最強的連,我親自帶隊從二營所在的6號高地的西北方突破,匯合團部和二營後盡量向你們靠攏。


    “如果德軍防線穩固,我們沒法靠攏,那麽你們就在破曉前,也就是淩晨七點之前撤退,同大部隊匯合,我們轉而向東北方向突圍,明白了嗎?”


    維澤來果然也提出了那個問題:“咱們還是換換吧,將軍,您的任務實在太危險了。”


    “是嗎?”德內爾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對你們來說或許危險,但對我來說,這趟任務並不比去連隊倉庫偷喝葡萄酒更難,執行命令吧。”


    營部裏的軍官們麵麵相覷,幾秒鍾後才起身鄭重地向德內爾敬禮。


    十分鍾後,頭頂亞德裏亞鋼盔、打著綁腿,提著勒貝爾步槍的德內爾出現在了1營a連的軍官和士官麵前。麵對這群因自己的到來而躍躍欲試的連骨幹,他沒有做任何戰鬥動員,隻是用馬燈照著地圖,簡短地介紹了一下連隊的任務。在講話的最後,他向官兵們問道:“誰還有問題?”


    一個大膽的少尉舉起了自己的手。


    “講。”


    “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時間緊迫,簽名就算了。”德內爾看向了這個少尉的明亮眼睛,“我把這支筆送給你吧,一會我再去繳獲個新的用。”


    那少尉昂然上前,從德內爾手中接過鋼筆,然後向德內爾敬了個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軍禮,德內爾隨意地擺擺手:“別在第一線陣地敬禮,下不為例,集結部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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