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裏希沒費多少勁就發現自己被耍了。


    在德內爾駕船載著傷員離開海岸線的時候,烏爾裏希一直舉著望遠鏡觀察遠處那些在海麵上浮沉的、載著法軍“戴澤南戰鬥群”官兵以及十來個德軍戰俘的小舟。


    德內爾走了不久,他便看到法國人釋放了兩個俘虜作為回應,於是他立刻送了一口氣,看來法國人並不想搞什麽花樣。不過僅僅兩分鍾後,他的心情就被那兩個俘虜帶來的信件全毀了。


    “回去吧。(德語)”烏爾裏希鐵青著臉說道。


    “不是還有……(德語)”


    “沒有了,媽的!”他打斷了身旁士官的疑問,“那些‘俘虜’都是法國佬派人假扮的!(德語)”


    他的話音未落,另一個少尉就用自己的發現坐實了法國人的“狡詐”:“烏爾裏希上尉,那些青蛙在把我們的軍裝扔到水裏!開炮轟他們吧!上尉!(德語)”


    烏爾裏希馬上下令炮兵開炮,不過那些法國人一開始就處於德國榴彈炮的射程邊緣,此時早已遠遠地劃到距海岸近十公裏的地方,這幾發炮彈也就是打出去聽了個響,徒顯德軍的無能罷了。


    “他們穿著我們的軍裝,這公然違反國際公約!”那個少尉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們應該對他實行報複!(德語)”


    “報複?”烏爾裏希上尉冷笑一聲,“你還能怎麽做?(德語)”


    “據我所知,那些身著我軍製服的人,就應該是那些被戴澤南征走的瓦克坎岡民眾。”那個少尉露出了殘忍的表情,“既然這樣,我們應該讓法國人知道偽裝成日耳曼軍人的代價。戴澤南欠我們十個戰俘,那我們就槍斃十個法國人作為補償!(德語)”


    聽聞此言的烏爾裏希嘴角抽動了一下,但又不願直接回絕,於是他說道:“先回去向法伊爾將軍報告。(德語)”


    那個少尉不滿地抿抿嘴,還是立正敬禮,依命行事。


    一個小時後,烏爾裏希奉命在師部裏大聲讀出德內爾留給德國第二裝甲師的信件。


    “……盡管你部陣亡士兵未能裹製服下葬,但我部仍盡力為其舉行了體麵的、合乎新教傳統的葬禮。安葬的具體位置我們已告知了俘虜,他們將向你們報告。我希望所有不願卻不得不入侵法蘭西的德軍陣亡官兵安息。(德語)”


    “繼續念。(德語)”法伊爾將軍沉聲說道。


    烏爾裏希咽了口唾沫:“我部所作所為並未完全符合國際法,但這一切均是由於你部違背國際法在先。正義實現之日,你們將為此麵臨國際法的審判。沒了。(德語)”


    “審判?”法伊爾將軍嗤之以鼻,“勝利者不受審判。(德語)”


    “確實如此,不過現在我們恐怕要在距離勝利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一停。”匆匆而來的副師長將一份電報遞給了第二裝甲師的師長,“龍德施泰德將軍重複了昨天的命令,禁止越過運河,停止前進。(德語)”


    法伊爾看了看電報,然後隨手將其拋到桌子上,直視著烏爾裏希說:“那就回去修坦克吧。”


    烏爾裏希再次一碰鞋跟,敬禮離開了師部。


    正在同一時刻,身著旅行裝的薇爾莉特,在塞爾河以南的法軍陣地上被一個衣衫襤褸的法軍留任士官攔下了:“您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美麗的女士!”


    仿佛為了佐證他的發言,一發炮彈立刻在兩人不遠處爆炸。士官想將薇爾莉特撲倒,不料薇爾莉特也是同樣的想法,於是兩個人像是角力的公鹿一般撞到了一起。


    薇爾莉特身高略矮,力氣卻不小,她一頭撞在那士官的胸膛上,一下子就將後者拱翻在地。


    “我的天!”士官在一旁看熱鬧的戰友發出怪笑,“咱們的留任士官居然被一個娘們頂翻了!”


    來自戰友的嘲諷令士官老臉一紅,頭發變得略微淩亂的薇爾莉特也歉意地伸出義肢,試圖拉他一把。


    那留任士官沒好意思拉住她的手,而是自己拍拍土站了起來,隨後好似無事發生一般對薇爾莉特說道:“您來這裏幹什麽,這裏是前線!”


    “我就是要來前線。”薇爾莉特操控義肢夾出口袋裏的通行證遞給士官。


    士官接過看了一眼,立刻發出巨大的驚呼聲(生怕戰友聽不見):“您就是著名的薇爾莉特·布幹維爾女士!”


    薇爾莉特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畢竟在法國,恐怕隻有被薇爾莉特這個女人撞翻的男子才能避免被同伴嘲笑孱弱吧!


    “我想見你們的指揮官。”


    那個留任士官沒有再拒絕,因而薇爾莉特得以穿過戰壕出現在魁梧異常的上校夏爾·戴高樂麵前。


    “中午好,美麗薇爾莉特的女士,你來幹什麽?”


    “他們說你是讓·戴澤南少校在軍中最好的朋友之一。”


    正在指揮部觀察窗前舉著望遠鏡觀察敵情的戴高樂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正是如此。”


    “您知道他的近況嗎?”


    “他很好,據說馬上就要上船去英國了。”


    戴高樂的話一出口,他身邊的副官就放下望遠鏡看了他一眼。


    那副官沒有戴高樂的高度,站在一個木板凳上才堪堪與之平視,他見戴高樂依舊麵無表情,便滿不在乎地繼續回頭觀察戰況。


    “真的嗎?”


    “我在軍政部門中的消息一向很靈通,我可以向您保證,薇爾莉特女士。”戴高樂終於放下了望遠鏡,回頭看向薇爾莉特,“不要告訴我您這是要去找他。”


    薇爾莉特略一低頭,隨後又揚起下巴,看向麵前這個高她太多的上校的臉龐,平靜地說道:“我奉國防部委托,到前線為法軍將士代寫家書。”


    “打字機帶了嗎?”


    “帶了。”


    “很好。”戴高樂一點頭,側身對帶薇爾莉特來的留任士官說道,“帶這位薇爾莉特夫人到野戰醫院去,優先為那些情況不妙的官兵寫信。”


    “是,上校!”


    在戴高樂麵前就像個洋娃娃的薇爾莉特便被那個士官帶離了第四後備裝甲“師”的指揮所。


    薇爾莉特剛走,戴高樂立刻回歸正題:“我看堅守到天黑問題不大——如果德國佬不增兵的話。”


    “士兵們打得很好,逐漸找到了感覺。”副官附和了一句,隨後表達出了自己的疑問,“您聯係到戴澤南少校了?我們好像沒有收到任何關於第九摩托化師情況的電報或者電話……”


    戴高樂斜睨了身旁的副官一眼:“不要緊張,這不是你的失職,比勒。我根本不知道戴澤南怎麽樣了。”


    “那您……”


    “我有十分的把握,戴澤南絕不希望這位薇爾莉特女士冒生命危險去找他。我跟戴澤南是朋友,可跟薇爾莉特不是!”


    副官顯然已經對戴高樂高傲的發言習以為常,他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觀察山坡上正與德軍交火的前線部隊。


    被人們牽掛或怨恨著的讓·戴澤南,此時已經抵達英吉利海峽的中央。他鑽出船艙,對跟隨他的官兵們說道:“所有想去不列顛的,用纜繩將自己的船和運送傷員的船隻連起來,然後給我留一條船。”


    “您準備去哪?”艾維爾斯問道。


    “去敦刻爾克。他們那裏肯定要從海上撤退,一條船過去,就有至少四個人有船坐。”


    聽到德內爾的話,二等兵菲德爾立刻舉手:“我也去!”


    “還有我,少校!”“也算上我吧,戴澤南。”


    麵對七拚八湊卻鬥誌昂揚部下,德內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點點頭作為回應,接著便帶著他們劃著四條小舟,直奔被炮火籠罩的敦刻爾克而去。


    布洛涅已經淪陷,加來也陷入了圍攻,敦刻爾克已經成為了盟軍整個北線被包圍部隊最後的港口。德內爾相信,他們的船盡管隻是幾條小舢板,卻能發揮重大的作用。


    哪怕能多拉回一個戰士……


    …………


    等他們劃到敦刻爾克的海岸邊,已經是淩晨時分了。


    德內爾以懷疑的目光看向岸邊,由於陰雨綿綿,厚密的雲層完全遮住了月光,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地標,根本無從知曉他們是否已經抵達目的地。


    “我們找對了嗎?”瑪麗少校從後麵探過頭。


    “鬼知道,不過我們必須要登陸了,不然就得在這澡盆裏漂一夜,然後後來人就可以在我們的墓碑上刻上:‘無名法國烈士,1940年5月死於傷寒’。”德內爾無情地吐槽了他們當前的處境,隨後招手,示意所有人都靠岸。


    船底一觸灘塗,他便帶領士兵們迅速找掩體以備不測。這個做法是很有道理的,因為無需多時,便有一群士兵從他們隱蔽處前麵跑過。


    “這個點趕路的,不可能是德軍吧?”


    德內爾也是這麽想的,於是他更加仔細地觀察了幾秒,便大聲對那些影子說道:“停下,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嘿,兄弟們,是法語!(英語)”


    那些匆匆忙忙疲於奔命的影子停下了腳步,為首的那個緩慢地往回走了幾步,用別扭的法語問道:“是我們的法國盟友嗎?”


    “是的,先生,我是第95摩托化步兵團的戴澤南少校。你們是哪支英軍部隊?”


    “戴澤南戰鬥群的指揮官?!”


    好麽,以訛傳訛都到這裏了!


    “我們來自許多支部隊,但都是突圍而出的加來守軍,長官!”


    “加來淪陷了嗎?”


    “即使沒有,剩下的時間也可以按分鍾記了!”


    “誰是你們的指揮官?”


    “第3裝甲營的凱勒中校,長官!我這就跟您把他找來!”


    ————


    與德國有酸菜佬的蔑稱一樣,法國人也有青蛙的蔑稱,部分原因是法國人有食用蛙腿的風俗。


    英國第3裝甲營的凱勒中校是史實人物,他帶領的部隊是加來圍攻戰中為數不多從陸上突圍的盟軍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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