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機智’的霍金斯老板會撕毀證據。”為首的叼煙混混對霍金斯的“人品”深表懷疑。


    “天父在上,你就從沒聽說過我克勞狄亞·霍金斯二十年來良好的信譽嗎?”ch郵局的老板顯得有些不耐煩,“那麽這樣吧,你們退兩步,我離開員工的身邊到你麵前去讀這封信,實在不行你拿著我讀!”


    混混頭目瞪了霍金斯一眼,終究還是沒做出如此跌份的事情。他給了身邊小弟一個眼色,後者立刻將信件交給了霍金斯。


    “這封信裏說,你們郵局的郵遞員讓·德內爾·戴澤南曾經在西班牙給國際縱隊打過仗,還跟那群布爾什維克暴徒有了交情。”


    “確實和信裏說的一致。”霍金斯瀏覽著信件,點頭認可了頭目的說法,“所以呢?”


    混混頭目眯起眼睛盯著霍金斯:“我國早就確立了‘不幹涉主義’作為對西班牙內戰的……嗯……指導原則,對指導原則。這個主義是一個猶太總理確立的,即使是墮落如勃魯姆的猶太人都知道不幹涉對法國更好,你們郵局裏的這個讓·德內爾卻淨幹這些吃裏扒外的事情。”


    “那麽你們想幹什麽?”


    “看在霍金斯先生的麵子上。”那個混混露出了殘忍的微笑,“就讓那個雜種出來跟我們談談吧,這樣ch郵局也不會惹上麻煩。”


    霍金斯頗有些無語,他回頭瞥了一眼德內爾。後者毫不畏懼,看表情似乎還寧願跟這群混混血戰一場。於是霍金斯輕輕搖頭,示意德內爾淡定下來,隨後接著和混混們打交道:“我的確不像讓我的公司惹上麻煩,但是讓·德內爾·戴澤南先生很早以前就用戰功證明了他對祖國的忠誠,他是毫無疑問的愛國者。”


    “那我就隻能認為霍金斯先生是要包庇這個叛徒了。”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阿讓交出來,我不會出賣郵局的任何一個員工。”霍金斯的語氣非常堅定,說完便返回到了郵局員工之中,顯然是不準備再談判了。


    “弟兄們!”混混頭目咬牙切齒地說道,“一起上!打爛這家賣國賊的……”


    公司亦或是郵局,反正後麵的名詞還沒說出口,混混頭目的發言就一聲響亮的哨響打斷。混混們臉色鐵青地轉過頭,發現道路的東側出現了大批“條子”:五個騎憲兵帶著二十來個徒步憲兵揮舞著警棍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


    騎在馬上的準尉踩著馬鐙站著,顯得身材無比雄偉。他用警棍指著堵在郵局前麵的混混,怒叱道:“馬上給我滾蛋!”


    “憲兵先生,我不明白,明明是那些背叛了國家的人該受到懲戒!”


    “哈,多新鮮!”準尉冷笑著對混混們口吐芬芳,“你們這群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麽去舔希特勒的狗東西,也配說別人叛國?!準備——衝鋒!”


    五個騎手像中世紀的騎士一般縱馬殺入人群,徒步憲兵緊隨其後,憲兵們出手之果斷、招數之狠辣,令人很難不懷疑他們今天就是想痛扁這些混混。


    十幾分鍾的功夫,五十多個混混跑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挨了一頓暴打,全被按在地上拷住,一場危機就這樣化解了。


    待拘捕臨近尾聲,霍金斯麵帶微笑向憲兵長官表達謝意:“感謝您的援救,拉蒙特利準尉,您和士兵們來的非常及時,也請為我向貢法薩上尉表達謝意。”


    那個帶隊的憲兵隊長,也就是霍金斯所說的拉蒙特利準尉對霍金斯老板顯示出十二分的尊敬:“瞧您說的,霍金斯先生,您是上尉的老上級,怎麽也該是上尉向您致意。”


    霍金斯便叫員工們搬了兩箱香檳,讓憲兵們帶回去,拉蒙特利準尉和他客套了一番之後,便樂嗬嗬地讓憲兵們帶著香檳和俘虜收隊了。


    “今天他們怎麽這麽積極?霍金斯先生給他們塞錢了嗎?”薇爾莉特看著郵局外的一地雞毛,頗有些意外。


    “他們這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身邊的德內爾為她解釋道,“34年那場暴亂發生的時候,他們就和這幫混混交過手,當時被圍攻地很慘。大選之後新的內政部長不許他們尋仇,那就隻能窩著這股火,沒想到今天又找到報仇的機會了,那可不得往死裏打。”


    霍金斯證實了德內爾的猜測:“確實是這樣的,薇爾莉特丫頭,我也沒想到郵協那群人會叫‘法蘭西行動’這群暴徒找我們的麻煩,嘛,不過也算是歐亨利式的選擇。於是我就去給憲兵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拉蒙特利比我都著急,一個勁地說讓我拖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老板的話讓同事們發出一陣哄笑,笑過之後,霍金斯將手上的信給了德內爾:“看看吧,真的是找你的,他們好像遇到了麻煩。”


    接過這封信瀏覽了一遍,德內爾默然無語,下午下班後,他便去了先前詢問過巴斯蒂安去向的那個鉗工家中。


    德內爾敲門的時候,鉗工正在和家人一起吃晚飯,一家三口顯然對德內爾的突然來訪感到驚訝,鉗工本人更是變得有些警惕:“有我們的信件嗎,郵遞員先生?”


    “抱歉唐突來訪,是另外的事情,你們先吃。”德內爾意識到自己打攪了這一家子,便歉意地擺擺手,就站在門口等著。屋裏的女主人沒好氣地白了鉗工一眼,隨後開門將德內爾迎進門:“請進來吧。”


    德內爾點頭稱謝,坐到了女主人遞過來的板凳上,就等著一家三口用餐完畢。


    一家人吃完之後,鉗工便將老婆和孩子打發走,問德內爾道:“你去西班牙了?”


    “去了。”


    “找到人了嗎?”


    “找到了屍體。”德內爾沉聲回答道,“我把巴斯蒂安一些沒寄出去的家書捎給他妻子了。”


    “真不容易,辛苦了。”鉗工略微點頭致意,想點上一根卷煙,卻突然記起麵前的郵遞員似乎肺有毛病,於是又放了回去,“那麽你這次來是為了什麽?”


    “為了向你們尋求幫助。”


    鉗工頗為驚訝:“我們?法共?”


    “是的,”德內爾凝視著鉗工的臉龐,將那封勒布盧的來信交給了鉗工,“西班牙的同誌目前處境非常窘迫,他們需要我們的援助。”


    “我們?”鉗工重複了德內爾口中的指示代詞,“你也是黨員嗎?”


    “我不是,但是我準備明天就去南方。”


    鉗工愣了一秒,隨後嚴肅地起身向德內爾伸出了手:“那我建議你等等,我馬上向我們支部書記報告這件事,我該如何稱呼您?”


    “讓·德內爾·戴澤南。”


    “阿爾弗雷德·阿蘭·克爾頓。”鉗工長滿老繭的手掌緊緊地握著德內爾的手。


    克爾頓帶著德內爾拜訪了法共在軸承廠的支部書記,後者又立刻向區委報告了這件事,隨後便讓德內爾留下地址後回家。第二天中午,克爾頓和另一位黨員造訪了ch郵局。


    “您要寄件或者寫信嗎?”大廳的服務小姐問道。


    “不,我找戴澤南同誌,他在嗎?”


    “戴澤南同誌”這個稱呼明顯讓女服務員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哦,德內爾現在在遞送郵件,正常情況下他會在十二點之前返回郵局,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小時。”


    “這樣的話,我們就在外麵等等他吧,羅德拉同誌?”


    “我同意。”


    “那樣的話你們可以去會客廳等。”女服務員向著大廳伸出了手,“請跟我來吧。”


    兩位工人黨員便跟著那位年輕女性進入了會客廳,在到那裏以前,兩人本以為這個如此高檔的公司會客廳裏應當“往來無白丁”,但進去之後二人才發現並非如此。這裏的確有衣著考究、形象體麵的貴婦和知識分子,但明顯是農民或者工人的也不在少數。


    “我還以為隻有那些錢多了沒處花的富戶才會來請手記人偶代寫書信呢。”被鉗工稱為羅德拉同誌的紡織工人嘖嘖稱奇。


    “請手記人偶寫封信又不特別貴,一般的人偶收費也就二十詞一法郎,寫完之後愛抄多少遍就抄多少遍,一個請柬或者訃告花不了十法郎,誰不想讓結婚、生子或者喪葬的請柬文縐縐的?”鉗工克爾頓又補充道,“我聽說還有人請手記人偶寫墓誌銘?”


    “原則上我們不承擔這個業務。”女服務員無奈地笑了,“但是很多人就是把葬禮請柬上的話刻在了墓碑上,這個我們也管不著不是?”


    “好在我們的墓碑好辦得很,一法郎都不用花。”紡織工羅德拉笑著對身旁的克爾頓說,“到時候我的就刻:‘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克爾頓聞言也笑了出來:“那我就刻‘一切權力歸蘇維埃’吧。”


    兩人閑聊不多時,德內爾便趕了回來。見風塵仆仆的郵遞員出現在了大廳中,兩個工人立刻迎了上去,鉗工對郵遞員說道:“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第17區的書記布朗·羅德拉,他奉組織之命解決西班牙流亡同誌的生活困難。”


    羅德拉熱情地和德內爾握了手:“謝謝您,戴澤南同誌,中央委員會看到了那封信,他們非常讚賞您在西班牙的貢獻。我們承認您‘國際縱隊戰士’的身份,會按照先前中央下達的文件為您發放補貼!”


    說著,羅德拉便打開挎包,從中掏出了一千法郎遞給德內爾,德內爾卻並沒有接。他誠懇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把這些錢作為西班牙同誌的生活保障吧。”


    “他們還有很多嘞!”羅德拉笑著拍了拍挎包,於是德內爾便接過了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這就對了嘛!”羅德拉樂嗬嗬地拉上袋子的拉鎖,繼續說道,“我們馬上就準備坐火車去南方,您準備和我們一起去嗎?”


    德內爾點點頭,說道:“我這就去和老板請個假,你們先在這裏等等。”


    於是兩人便等在原處,過不多久,德內爾提著三個約莫六十厘米高的麻袋回到了會客廳:“我們郵局訂了下午兩點的長期車票,你們帶著這個假扮成我們的員工,就不用買票了。”


    羅德拉和克爾頓自然沒有意見,他們接過了兩個袋子,發現袋子挺大,但卻輕的驚人。看出了兩人的疑惑,德內爾解釋道:“這裏麵是些海綿。”


    “海綿?”


    “嗯,專門供郵局員工蹭火車用。”


    果然,下午在車站,檢票員一看是ch郵局的員工,想都沒想就放行了。三人找了個角落裏的座位,羅德拉將那一袋子錢緊緊抱在胸前,鉗工坐在他的身側,德內爾則坐在他的對麵。等到火車發車,德內爾突然說道:“我知道馬爾科的情況了。”


    鉗工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他到底怎麽了?”


    德內爾便把他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了鉗工,後者在聽到是加泰羅尼亞地方的部隊處決了馬爾科後,顯然鬆了一口氣,這樣的表現令德內爾大皺眉頭:“你是不是當時就知道點什麽?”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絕對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鉗工克爾頓誠摯地回答,“但是我聽到了一些流言,我有點害怕這些流言是真的。”


    “什麽流言?”羅德拉感到非常好奇。


    鉗工猶豫了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在西班牙的時候,聽說西共會有意在肅反過程中清洗其他黨派人士。”


    “不會吧?”羅德拉表達出十分的懷疑,“西共難道不服從莫斯科的指示嗎?第三國際可是要求各國工人政黨團結社會黨和中間進步勢力,建立反***聯盟啊。”


    “所以我才會說是流言,隻不過馬爾科死得很突然,了解到消息的巴斯蒂安又那麽激動,我們怎麽勸都不管用,這很難不讓我們起疑心。”


    “想知道有沒有這種事的話,為什麽不去問問那些流亡者呢?”德內爾提議道,“寫那封信的人可就是個安那其主義者,如果的確有針對他們的清洗,他不大可能不知道。”


    羅德拉和克爾頓對視了一眼,遲疑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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