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俞漸離此刻的模樣,竟有人被反駁到無言。曾聽聞俞漸離內心非常脆弱,被人詆毀也會大病一場,可如今他們見到的俞漸離總是這般淡然從容。他總在微笑,笑容溫和,如和煦的光。他似乎從來不會發怒,被人針對的時候也會不緊不慢地回答,不會氣急敗壞,甚至不會有什麽情緒起伏。性情穩定到有些可怕。俞漸離見沒人再與他說什麽了,便坦然地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等待,心中想著月試這一科怕是要墊底了,也不知道其他的成績能不能均衡回來,看著別太慘烈就行。幸好四門學大多都是出身寒門,沒有買馬的能力,他們不考騎射,不然他說不定還得經曆點皮肉之苦,從馬上摔下來他恐怕真的會突然死掉。柔弱不能自理的白月光真難當……*午間,俞漸離進入饌堂時,宋筠望剛巧從饌堂出來。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麵,相互之間都有些尷尬。讓俞漸離沒想到的是,宋筠望居然會主動與他說話:“你射箭不行的話,其實可以找紀硯白,他定然會教你一些助教都不知道的技巧。”俞漸離有一瞬的無言。宋筠望還當俞漸離不想與他交談,繞著他走開了。俞漸離在他離開後才回神,驚訝地發現宋筠望居然知道他認識紀硯白,還篤定紀硯白可以教他射箭?難道上一次宋筠望被紀硯白收拾,真的與他有關?還是說宋筠望實則是在試探,想看看自己被收拾和俞漸離有沒有關係?可宋筠望完全沒有觀察他神情的舉動。都怪那一日陸懷來得太巧,曇回才沒繼續說下去,他突然好奇得厲害。走進饌堂,他還下意識地看了看陸懷在不在,如果陸懷又帶了食盒,他吃了飯陸懷會不高興。進去之後,他發現陸懷並不在,隻有明知言在等他。他快步到了明知言的身邊,聽到明知言安慰他:“你不必煩惱了,陸懷那邊我處理好了。”“哦……”俞漸離很想知道明知言是如何處理的,最終也隻能咽了回去。陸懷不來他身邊,他也樂得清靜。誰知他吃完飯回到支堂後,就看到支堂裏其他監生表情怪怪的。他沒有理會,獨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靜坐了一會兒,便有人沉不住氣地對他說道:“之前還得意呢,現在看來陸少爺不會再理你了。”俞漸離看向他,沒有說話。那人見俞漸離還不知情,當即得意地道:“今日明知言害得陸懷挨了十戒尺,如今還沒離開繩愆廳,他定然恨死明知言了。對你啊,怕是也跟著恨上了。”俞漸離聽完突然一陣惆悵,果然是明知言的處理方式。隻希望陸懷報複的時候如果帶上了他,出手輕一點,或者報複了明知言,就不要報複他了。結果當天夜裏,陸懷再次出乎俞漸離的預料。陸懷自己抱著一床被子,小跑著來了俞漸離的號房,進來的時候還在抹眼淚,哭得破馬張飛的,嘴裏嚷嚷著:“明知言他陰險狡詐,我今天就要睡在你這裏和你一被窩,氣死明知言那個烏龜王八蛋!”“這、這、這……”俞漸離看著陸懷哭著脫了鞋子,到了他的床鋪上自己鋪被子,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位爺報複的方式真是別致。不過這個方法確實挺能刺激明知言的,一招就按住了明知言的七寸。“上次夜裏我和幾個好友在林中涼亭聚在一起吟詩,沒錯,是喝了點酒,還在情緒激昂的時候比量了一番拳腳,也不算惹事吧?“結果明知言與監丞聊天的時候,提及了此事。誰沒事閑的去和監丞聊天啊!他就是故意的!”“這……”俞漸離沒法回答,因為明知言就是故意的。而且陸懷哪裏是會吟詩的人?多半是聚在一起喝酒,酒後發瘋吵了起來,並且對其他人動了手,對方不敢惹他忍了這口氣,明知言卻把陸懷告發了。最終俞漸離隻能問陸懷:“你怎麽自己來了,你隨從呢?”“他不讓我來你這裏,他說你名聲不好,我來了,之後定然會傳出去什麽不好聽的,有損我名聲。我沒聽他的,趁他不注意我就自己過來了。”“哦。”這還不如不問呢,這個回答挺讓人揪心的。也難為這位大少爺了,自己抱著被子來的。隻是抱著被子來他這裏,更解釋不清了!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你看我的手啊!啊啊啊!都腫了!”陸懷動作利索地已經鋪好了被子,並且進了被窩裏,伸出手來給俞漸離看。陸懷的身體也挺嬌嫩的,被打了十個手板,手掌通紅,腫得手掌都厚了些許。“我有藥,我給你塗。”俞漸離說著就要去取藥。“不用了,我經常挨打,準備的藥都是最好的,你的肯定不如我的。”“這倒也是。”對於這一點,他也十分認可。這時外間有人敲門,俞漸離遲疑了片刻還是去開了門。陸懷也跟著探頭去看,想看看是不是明知言聽到信兒過來了,他定要在俞漸離床上打滾,氣死明知言那條毒蛇。結果打開門,門外的居然是紀硯白。他沒理開門的俞漸離,而是去問陸懷:“池塘裏的蛙都被你生吞了嗎?怎麽這麽吵?”俞漸離倒是挺感謝紀硯白沒推開房間中間的小窗直接開罵的。陸懷抱著被子躺在俞漸離的床鋪上,根本不被紀硯白威脅,搖頭歎氣:“我不太喜歡看到你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麵,看著像黑白無常來索命了。”小麥色皮膚的紀硯白,與膚如凝脂的俞漸離對視了一眼,一同沉默。第10章 練箭紀硯白垂眸看向俞漸離。他站在門口暗處的位置,讓自己的麵容被掩埋進黑暗裏,眼眸卻格外分明,這般麵無表情地看向一個人,多少有些讓人畏懼。俞漸離甚至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有沒有做什麽不妥的事情,畢竟是因為自己引來了陸懷,才吵到了紀硯白。這時紀硯白主動打破了沉默,問他:“需要我幫你把他扔出去嗎?”“我……我是無辜的。”俞漸離又不能讓紀硯白做這種事情,也不能拒絕,隻能解釋自己的立場。紀硯白也不爭辯:“我知道。”“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吵到你了。”“我沒怪你。”這時陸懷又開始吵嚷了:“紀硯白,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會讓他為難嗎?”紀硯白朝前走了一步,身體靠在門邊,歪歪扭扭地雙手環胸,因身材高大,擋住了門外大半的月色。“我是要氣明知言那個混賬!”“嗯,但是此事與他無關,他還是明知言的朋友,這樣夾在你們中間,他很為難。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你真住在這裏了,旁人會如何想他。”說著,紀硯白下巴一揚,朝著俞漸離示意,“你看,都要嚇哭了。”倒是沒要哭。但是他知道紀硯白在給自己解圍,隻能沉默地站在一邊不拆台。陸懷似乎也回過神來,表情逐漸糾結起來,似乎也想放棄在俞漸離這裏鬧騰。紀硯白在此刻再次出聲:“再不下來,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去。”“你威脅誰呢?本少爺是你能威脅得了的嗎?”紀硯白也不是廢話很多的人,側頭看向俞漸離,道:“我進來了。”“哦……”紀硯白幹脆走進來,朝著陸懷走去。陸懷嚇得從被窩裏蹦起來,繞著紀硯白下了床,舉動間還不忘抱著自己的被子:“紀硯白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惹事,這國子監你就待不下去了!”“我正好不愛待。”紀硯白回答。“你就不怕皇後娘娘把你送到崇文館去?”“……”紀硯白顯然也不喜歡那個地方,嘴唇緊抿,沒再說話。說起來,當今太子還是紀硯白的外甥,他真去崇文館也算說得過去。可紀硯白不想卷進那個圈子裏,彎彎繞繞太多,讓人不自在。他隻適合征戰沙場,帶兵打仗。和太子沒有太多來往,未來也隻聽從命令,是他們最舒服的關係距離。陸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對俞漸離道:“我去收拾明知言,得回去想想主意,先走了。”說完,便出了號房。剛巧他家裏的隨從也到了,他將被子丟給了隨從,便自顧自地朝著自己的號房去了。見陸懷走了,紀硯白才道:“陸懷這般來了,說是會有損他的名聲,其實對你的名聲傷害更大。他還有家世背景撐著,而你想要再翻身就難了。“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就應該直截了當地拒絕他,以他的腦子,惹了他他也隻會生一場氣,其他的什麽也造成不了。惹了他,就算惹了一個很好惹的人,回擊都不痛不癢的。”紀硯白身邊有曇回,曇回又是一個風吹草動都能打聽到的人,能知道原主之前發生的事情也不奇怪。所以紀硯白也知道他此刻的處境是什麽樣的。不過看紀硯白的態度,顯然是向著他的,相信他不會做什麽不堪的事情。俞漸離低聲道:“謝謝你幫我解圍。”“我倒是沒什麽,反正也睡不著。”紀硯白說完走出了他的號房,走到門口時腳步稍有停頓,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