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叫我什麽?”溫德爾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加勒德亞的莊園內,身邊所有蟲族都被阿布戴爾叫去臨時集會,所以卡約斯根本沒有必要還在假裝。“你相信我是加勒德亞裏昂了?”這是溫德爾想到的最大可能性,隻是,他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卡約斯的想法。“三皇子殿下認為你是加勒德亞大人。”卡約斯說。他對亞利克的感情倒是比溫德爾認為的更深,與單純的親情不太一樣,更像是一種信任和崇拜。溫德爾記下這點,準備以後詳細問問卡約斯對於亞利克的想法。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不是這個。溫德爾注意到一件事離開飛行器之後,卡約斯好像沒有看過他一眼。溫德爾試探性地抬了抬銀眸雌蟲的下巴堅如磐石,根本推不動,雌蟲拒絕的意思很明顯,沒有當場打掉他的手大概是因為“不能傷害雄蟲”的頑固想法。溫德爾無奈地盯著雌蟲看了一會兒,牽住卡約斯的手腕,無視了指尖觸碰雌蟲時對方反射性的瑟縮,言簡意賅道:“跟我來。”他們穿過莊園前的草坪,經過第一次見麵時溫德爾安置卡約斯的小房子,經過主建築的大廳,最終卡約斯被溫德爾領到後者的房間。溫德爾回身關上門,看向站在房間中間的卡約斯,雌蟲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呆呆地站著,別過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麽。“這裏是我的房間,你剛來這裏,我還沒有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如果你願意可以先和我住。”看到卡約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溫德爾笑了,“坐下來,我們聊聊?”雌蟲沒有動。溫德爾歎了口氣:“好吧,站著也行,但至少你得看著我吧。”雌蟲抿起嘴唇,沒有抬頭。行吧,溫德爾聳了聳肩,走到卡約斯的麵前,微曲膝彎降低自己的身高,探究地捕捉著卡約斯的雙眸。雌蟲頓時睜大了眼睛,慌亂:“你不能這樣,這是雌蟲對雄蟲的禮儀。”他在溫德爾的肘彎處托了一下,就毫不費力地把雄蟲輕鬆“拎”了起來,溫德爾甚至感覺自己雙腳騰空了一瞬,像是個輕飄飄的大尺寸毛絨玩具。溫德爾苦笑:“你至少也裝一下,這樣搞得我很挫敗。”“對不起。”卡約斯立刻回答。這反而嚇了溫德爾一跳,他探究地看向雌蟲:“我開玩笑的,我們不是經常這麽說嗎,你知道我不是認真的對吧。”卡約斯猶豫了。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一直以來他都堅持溫德爾不是加勒德亞,前者比後者好上太多,不像任何一隻普通雄蟲一樣弱小卻自大。溫德爾身上有一種韌性,他會坦然地自嘲,也會全力以赴地參與一場必敗的比賽。他不以自己異於雄蟲的力量為榮,也不會因為自己打不過卡約斯就惱羞成怒,以雄蟲的身份壓迫卡約斯故意輸給他。和他在一起,卡約斯覺得自己是自由的。但真正得知溫德爾就是加勒德亞的時候,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卡約斯,他們之後不能再向以前那樣相處了,溫德爾自始至終都是一位貴族雄蟲,貴族雄蟲無法忍受來自雌蟲的任何頂撞和挑戰。而且,即便卡約斯知道溫德爾早就告訴過他真相,隻是他自己不願相信,但他的心裏始終有微弱的別扭,覺得溫德爾一開始瞞著他真正的身份。因為這件事就和雄蟲陷入冷戰,任何一隻雌蟲都會覺得是愚蠢的,將《雌蟲守則》倒背如流的卡約斯更是明白這一點。但他放任心中的警報一直響著,倔強地不肯先低頭。奇怪的是,他的心中一部分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和厭惡,另一部分,卻像是泡在溫泉裏一樣充滿安全感。也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他知道溫德爾不會因為這樣生他的氣,而是會來主動哄他。溫德爾伸出一隻手,放在卡約斯的臉頰上,輕柔地捏了捏,卡約斯的臉頰上沒有什麽肉,捏不出什麽,所以這個動作最後變成了半個意味不明的撫摸。“你是……生我的氣了嗎?”溫德爾遲疑地說著,雌蟲什麽都不肯說,他隻能靠猜測。卡約斯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竟然輕微地點了點頭。第097章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 卡約斯驟然僵住了。雌蟲不應該對雄蟲生氣,卡約斯不擔心任何可能到來的責罰,他隻擔心溫德爾會因為這個魯莽而衝動的舉動不再喜歡他。他應該說點什麽, 對了,他應該道歉然後請求雄蟲原諒, 並許諾自己有能力承擔的一切, 這是《雌蟲守則》上標準的應對方法。但在卡約斯開口之前,溫德爾打斷了他。“對不起, 之前沒有告訴你。”溫德爾微笑道,“但實話說,你一開始也告訴我你叫卡爾,所以我們扯平了。”“……在宴會上, 你就知道我是誰了。”溫德爾語塞。的確,從那時開始他們之間就變成了單方向的隱瞞。卡約斯的身份在他麵前暴露無遺,但溫德爾卻還在遮掩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也是我的不對,不過我們能不能就此打住。”溫德爾告饒,“如果這麽算下去,我大概會羞愧而死。”“我不想你死,加勒德亞大人。”卡約斯輕聲說。“……”溫德爾定定地看他, 麵色莫測:“你為什麽突然開始叫我加勒德亞大人了,我說過在私下你可以叫我溫德爾。”“當然,你想叫什麽是你的自由, 我隻是不希望你認為這是你的義務,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溫德爾補充道。他隱約能知道卡約斯是怎麽想的, 即使連卡約斯自己都對此一知半解。荒霧林星上隻有溫德爾和卡約斯兩人, 他們的相處方式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是不受外界因素幹擾的平等和自由。但回到蟲族主星之後, 溫德爾變成了貴族雄子加勒德亞裏昂,卡約斯則是王室的雌蟲二皇子,他們之間的地位差距被拉大了。失衡的感覺像是一塊石頭一樣壓在卡約斯的心中,讓他又縮回了自己封閉古板的外殼中,以拒絕的姿態麵對溫德爾。這是一種不健康的應對機製,但這也是卡約斯唯一保護自己的方法。他習慣於服從一切帝國的指令,將所有惡意視為理所當然,讓自己渾渾噩噩麻木地活著,將自己製造的疼痛刺激視為良藥,扭曲痛苦與快樂的邊界,以此規避心理上遭受的創傷。也許連卡約斯自己都沒體會到這一點,但溫德爾卻能明白,因為他也經曆過這一切。卡約斯就像是從未走出鬥獸場的他。“對不起。”卡約斯說,狼狽地清了清嗓子,因為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然後他重新開口, “對不起,溫德爾,我我剛才的舉動非常不恰當,我向你道歉。”溫德爾對此的回答隻是笑著搖搖頭,上前抱住這隻茫然無措地對他暴露出最脆弱一麵的雌蟲,在卡約斯的耳邊親密地對他說:“沒什麽可道歉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卡約斯的身體僵直得像樹幹,不敢相信溫德爾的反應僅僅是這樣:“但我不該”“不該什麽?”溫德爾等待著。卡約斯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開始回想這個問題,對照著《雌蟲守則》一條條梳理自己的行為,從與溫德爾最初的相遇開始。然後他發現,自己把整本的《雌蟲守則》全部違反了一遍,該做的一個沒做,不該做的一個沒落,好幾條重要的規訓甚至了不止一次。例如,不能讓雄蟲為自己服務、不能與雄蟲競爭、不能反駁雄蟲……卡約斯啞口無言。看他失魂落魄的放空樣子,溫德爾笑出聲來:“好了,不為難你了,回神來聽我說。”銀色的眼睛一點一點移動到他的臉上,帶著沒消化完的震驚。“卡約斯,你是認為我的腦子有問題嗎?”溫德爾語氣輕柔,但不容拒絕。“不。”卡約斯皺起眉,不明白溫德爾為什麽問出這種古怪的問題。“那你認為我是說不出自己想法的小孩嗎?”“不。”“很好,所以你清楚地知道我有能力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也能把那些說出來。所以你完全可以放鬆,如果我對你的行為有任何不滿,我會說出來。”溫德爾頓了頓,繼續說,確保自己聽起來前所未有的認真:“請你不要再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我不想我的雌蟲被這樣對待,你明白了嗎?”卡約斯呆呆地看著他。“卡約斯?”“是。”卡約斯猶豫著,試探性地把頭埋在溫德爾的頸邊。那裏有雄蟲信息素的氣息,溫德爾總是對他非常慷慨,釋放出安撫意味十足的信息素。“……”“溫德爾?”“嗯?”“牆上掛著的是真正的雌蟲蟲翼嗎?是你切下來的嗎?”卡約斯平靜地問道,盯著掛在溫德爾床頭那副裝裱精美的蟲翼。“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最好還是不要回答這個問題。”溫德爾誠實地說。卡約斯頓了頓,視線下移:“你床邊擺著很多刑具,有幾個我認不出來,但無論哪個我都可以接受,隻要你喜歡。如果今晚你希望在我身上”“停!”溫德爾頭皮發麻,推著雌蟲的肩膀轉了個圈,嚴肅地看著他的眼睛:“那些都是裝飾品,是做給其他蟲族看的,我真的沒有那些癖好。”卡約斯的目光隱約透著點懷疑,緩緩點頭:“我真的可以接受。”溫德爾崩潰:“但我真的沒有!”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拯救了這段開始陷入死循環的爭執。“會議開完了,雄主,請您和卡約斯殿下到會議室來,阿布戴爾大人需要與二位商量之後的事情。”阿布戴爾的某個下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溫德爾記得他一般都會敲兩下之後直接進來,今天突然這麽禮貌謹慎,很難說這隻雌蟲認為他們兩個在房間裏在做什麽。溫德爾倒也不是很想知道就是了。他應了聲,向卡約斯打了個手勢一起走出門外,向娛樂室裏麵的隱藏會議室走去。路上,那隻雌蟲頻繁地向卡約斯瞥去隱晦的目光。溫德爾落後半步,在卡約斯看不見的地方用口型問雌蟲:“怎麽了?”“有什麽直說。”卡約斯冰冷的聲音同步響起,看也不看那隻雌蟲一眼。“沒什麽,我隻是很高興卡約斯殿下能加入我們,我和您上過同一所軍校,是您和阿布戴爾大人的後輩,一直很崇拜您在軍校的成績。今天能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您能加入忒西彌真是太好了……”雌蟲滔滔不絕地說著,雙頰泛起紅暈。溫德爾驚呆了,在他的印象裏這隻雌蟲是個話少蟲狠的冷酷性格,平時碰見的時候頂多就是打個招呼,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情了。而且,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雌蟲用尊稱稱呼另一隻蟲族。卡約斯也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雌蟲頻頻看向自己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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