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德爾知道他沒睡著,卡約斯也知道溫德爾知道,但他們都心照不宣地無視這一點, 一方假裝自己已經陷入睡眠,另一方假裝自己沒有認出被偽裝的呼吸頻率。在卡約斯恢複視力、溫德爾坦白身份後, 終究還是有什麽在改變。溫德爾不確定卡約斯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了他就是【加勒德亞裏昂】, 或者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相信了。但他敢肯定,卡約斯並非完全沒有相信, 因為此時兩人間的氛圍很像之前在山洞裏卡約斯意識到溫德爾是雄蟲時的那樣古怪,暗流湧動。他不確定自己能做什麽,雌蟲像是想自己思考一段時間的樣子,於是溫德爾也順從了他無聲的意願。在片刻的猶豫後, 他在灰發雌蟲的眼睛上方輕輕撫摸了一下,印上個比羽毛飄落的重量更輕的親吻,毫不猶豫地轉身退出房間。與此同時,卡約斯悄無聲息地睜開眼,複雜地看著雄蟲的金發消失在門後,隨後重新閉上眼,把心中的想法壓下, 逼迫自己沉入沒有思索空間的睡夢中。……當溫德爾把門從身後帶上的時候,他看到阿布戴爾正抱著雙臂站在靠近走廊拐角處的位置,雙臂肌肉鼓脹, 低垂目光看向飛船走廊上鋪著的昂貴地毯, 眸光沉沉, 不知在想什麽。意識到溫德爾注意到了自己, 紅發雌蟲抬眼,淡淡地問:“談完了?”溫德爾點了點頭, 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我基本把忒西彌的成員身份告訴他了。”阿布戴爾沉默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們對他的看法不怎麽好,但他總要知道的。”溫德爾看了一眼阿布戴爾的表情,微微歎了口氣,說道。“在荒霧林星上無法和你們聯係上,情況到那裏了我必須要做出選擇,但沒有提前通知你們這件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好。”卡約斯在之前王室指派的任務中殺過幾個雌蟲,這件事在光網上流傳得人盡皆知,幾乎所有雌蟲都對此感到忌憚和憤慨,阿布戴爾也是一樣。從一開始,他就表露出了對卡約斯的不信任,雖然因為溫德爾的堅決而態度漸漸軟化,但始終還是對卡約斯保有一份警惕。溫德爾知道這件事,但荒蕪林星上卡約斯被引發暴//亂期實屬突然,誰也沒有料到這件事的到來。如果不標記,卡約斯麵臨著死亡的風險;如果標記,他恢複視力,必將發現溫德爾和【加勒德亞裏昂】之間的聯係,然後將這一點與忒西彌聯係起來。在進退維穀的情況下,溫德爾選擇保全卡約斯的性命,信任他會保守忒西彌的秘密,但這一點是未曾與忒西彌商量過的,尤其是抱有保留觀點的阿布戴爾。溫德爾沒有片刻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但在同伴的麵前仍感到有些過意不去。阿布戴爾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不用向我道歉,這件事上你的決定更重要。而且我沒什麽可抱怨的,卡約斯會成為組織的底牌之一。”溫德爾若有所思地看向紅發雌蟲,對方沒有看回去,而是沉默地注視著前方。他之前總以為阿布戴爾是因為卡約斯以前的事單純看不慣他,但一貫有些自負的紅發雌蟲卻又表現出了對後者實力的絕對認可,讓溫德爾意識到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我以為你不喜歡他。”溫德爾挑起一邊眉梢,有些困惑地說。“我”“他不是不喜歡,是小時候太崇拜卡約斯,結果聽到負麵消息被證實一下子接受不了,留下了心理創傷。”凱藍瑪拉不知道從那個轉角冒了出來,親昵地一邊一個勾著溫德爾和阿布戴爾的脖子,笑眯眯地打斷了阿布戴爾的辯解。阿布戴爾掙脫了他攬住自己的手,麵色冰冷地給了凱藍瑪拉一拳。溫德爾默默看著,據他評估,這一拳的力度甚至沒用到阿布戴爾全力的千分之一。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卡約斯的互毆,肋骨因為記憶隱隱作痛。凱藍瑪拉甚至都懶得裝一下,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重新貼在阿布戴爾的身上,形狀麗的眼睛眯成一條彎彎的弧線:“啊,惱羞成怒嗎?”溫德爾默默移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想摻和進這兩隻蟲族的遊戲中,他隻對凱藍瑪拉剛才說的話比較有興趣:“凱藍,你說阿布戴爾他曾經崇拜過卡約斯?”“喂!”紅發雌蟲發出低沉的咆哮,威脅的意味溢於言表。凱藍瑪拉不為所動:“雄主,你知道我和阿布戴爾認識的很早吧?我們剛認識的那幾年,阿布戴爾會去看卡約斯殿下的任何一場校內比賽,而且每場都堅定站在卡約斯殿下那邊,興奮的時候還會喊出來,超級可愛的。”“而且有一次校內舉行活動,是王室組織的校內結對輔導,阿布戴爾被分到了卡約斯殿下指導的小組,他當時興奮地抱著我”“夠了!說到這裏就行了!”阿布戴爾的臉快要紅得和頭發一個顏色,臉上布滿尷尬的表情,左手卡住凱藍瑪拉的脖子,右手死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講下去。“輕點,”溫德爾漫不經心地勸了一句,好笑地盯著阿布戴爾,“凱藍說的都是真的?”阿布戴爾的臉色臭得可以,嘖了一聲,不情願地說,“他說的太誇張了,我沒有每場都去,有兩場錯過了……其他倒基本都是真的。”溫德爾發現自己開始以一個全新的視角看待阿布戴爾,原來他對卡約斯的排斥是“由愛生恨”,類似於對偶像的粉轉黑?“不要這麽看著我,”阿布戴爾不滿地瞪了溫德爾一眼,“那段時間有很多蟲族都崇拜卡約斯,王室給他做了很多形象宣傳,那些都是真實戰績,所以我不否認卡約斯的確有實力。”“你的話語還愛他。”雖然被阿布戴爾捂著嘴,凱藍瑪拉依舊設法含糊地調侃了一句,結果被紅發雌蟲也瞪了一眼。溫德爾比了個手勢:“我打斷一下,你的意思是說當時王室對卡約斯很重視?”凱藍瑪拉把嘴上的手拿開,“雄主你想想自己是不是從來沒聽說過王室的大皇子?”溫德爾點頭。“王室把消息封的很嚴,有消息說,是因為大皇子的天資實在一般所以早早死在戰場上。”凱藍瑪拉說,“王室這一代子嗣凋零,隻有卡約斯天賦出眾,所以王室拿他大作宣傳,以覆蓋關於大皇子的種種討論。”“但現在”溫德爾完全沒感覺出王室對卡約斯的重視,甚至懷疑光網對卡約斯的抹黑和聲討是在王室的縱容下產生的。這種現象在卡約斯失明前就開始了。頓了頓,他馬上想到:“是因為三皇子。”在卡約斯之後出生的三皇子是雄蟲,是王室需要最重點宣傳的對象。王室不會允許一隻戰功赫赫的雌蟲威脅到王位的正統繼承者的聲譽。所謂功高震主。作為上輩子看慣了蔡司和其他貴族在幕後玩類似手段的人,溫德爾能理解這種做法,但依舊不能不為卡約斯感到憤怒和不值。“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是王室叫他做的,”阿布戴爾低聲咕噥道,“但我隻是不能接受他真的照做了。”阿布戴爾天生就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不明白為什麽虛弱的雄蟲能受到至高無上的待遇,也不明白為什麽再強悍的雌蟲在一隻手就能掐死的雄蟲麵前要卑躬屈膝,為他們獻上自己的一切。他崇尚強者,所以將卡約斯視為自己年少時期的唯一偶像,狂熱地崇拜著他的戰鬥方式和強大無比的力量,在無意中把自己的憧憬轉嫁到這隻帝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雌蟲身上。所以在發現卡約斯和那些編撰荒唐的《雌蟲守則》的古板雌蟲沒有區別的時候,才會在心底生出巨大的幻滅感,進而導致被背叛的憤怒和恨意。“那不是他心底的想法,”溫德爾把一隻手放在阿布戴爾的肩膀,安靜而堅定地說,“我認為卡約斯也是這一切的受害者,他能成為我們真正的盟友。”凱藍瑪拉和溫德爾一起看向阿布戴爾。被四道視線同時盯著的紅發雌蟲呻口今一聲,抱怨道,“我都說了我不在意了好吧,我會試著相信他,不過可別指望我和他搞好關係。”“這我們可不敢想,”凱藍瑪拉笑著看他,“畢竟你和誰關係都不好。”溫德爾盯著他們,意味深長:“我倒不這麽認為。”“……”“而且你說的沒錯,卡約斯總要知道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阿布戴爾突然轉移話題,任誰聽來都非常生硬,但溫德爾決定自己的調侃到此為止他不想無意中過了頭讓紅發雌蟲真的感到不舒服所以也沒有點破,安靜地聽著。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不下來了。“王室和裏昂家族的聯姻已經板上釘釘。我們向主星發送了找到你們的消息,那邊的回複是安排你們在到達主星後十天內舉行正式婚禮。”聽到這個時間,溫德爾猝不及防地嗆咳了一下:“什麽,十天?!”“正式婚禮?!”這麽快?連訂婚儀式都直接跳過???就在這時,阿布戴爾佩戴在手上的光腦響了。他查看幾眼,說, “三皇子在海關等我們,估計是要和你商量最終婚期。”他看到溫德爾臉上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笑了:“我建議你換件衣服,其他都不用動。你現在的狀態正好去見以後的王室親戚,在我看看時間半個蟲時以後。”“……”“我可以給你再補點美發劑。”凱藍瑪拉真誠地提出。第095章 據忒西彌從宮廷中得到的新消息, 舊王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少有清醒的時候,圖裏歐帝國的三皇子亞利克圖裏歐,已經是這個帝國實質上的掌權者和國王。圖裏歐帝國的上層由王室與貴族高層掌控, 國王本蟲的權力算不上一手遮天,但依舊是律法規定的帝國最高主宰, 所有貴族在明麵上都需要對王室畢恭畢敬。得知三皇子亞利克即將在海關迎接【加勒德亞】, 在即將降落主星的時候,溫德爾帶領著飛船上所有有軍銜或家族地位較高的雌蟲一起等候在升降門的兩側, 以示對圖裏歐帝國新王的尊敬。卡約斯是亞利克的雌蟲兄長,是王室的直係血脈,也是飛船上軍銜最高的雌蟲。理所應當地,他站在蟲群的最前麵, 緊緊落後於溫德爾半個肩膀的距離。飛船緩緩降落在地麵上,舷窗外已經能看到等候在外麵的王室侍從,以及王室惹人注目的奢華風格的巨大飛行器。卡約斯亮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隻被團團簇擁著保護在中間的、衣著華麗高貴的雄蟲,眸中神情複雜難辨。“你還好嗎?”在升降門即將打開之前,溫德爾抓緊時間問道,借著蟲族傳統衣袍的寬大衣袖的遮掩輕輕捏了捏卡約斯的手指。卡約斯微不可見地搖頭,示意自己一切都好:“隻是很久沒有見到他了。”他輕聲說。溫德爾不清楚這對兄弟之間的關係, 也不記得自己從卡約斯或者亞利克那裏聽說過他們對彼此的任何評價。結合卡約斯的成長經曆,他不認為這對兄弟在幼年會有多少交集。卡約斯臉上的表情的確不像是恐懼或憎惡等負麵情感,溫德爾暫時放下心, 叮囑:“記得配合我, 用飛船上我教你的那些說法。”在升降門打開之前, 卡約斯給了他一個堅定的點頭, 這是軍雌在接受命令時常做的動作,代表無條件的信任與服從。……亞利克穿著一身正式但不過於隆重的蟲族袍式, 上方漂浮著一堆半邊是鏡頭半邊是金屬的飛行攝像頭,黑色象征著鏡頭的那一方全部對準了這位年輕有為的三皇子。飛船升降門打開的一瞬間,亞利克和溫德爾對視,臉上立刻掛起熟練的官方親切笑容,擺了擺手,讓圍住他的保鏢們讓開一條路。“歡迎回來,我代表王室對你的平安歸來感到欣慰與感激。”亞利克咬字清晰地說完這句話,笑容完美無瑕,儀態無可挑剔,幾台飛行攝像頭圍著他的臉無死角地拍攝著,作為又一次王室完美公關的素材。亞利克非常重視光網上對於自己以及王室的評價,在他從老國王那裏接過大部分權力後,王室花在媒體維護上的費用上漲了不止一倍。得益於亞利克英俊的長相和穩定溫和的性格,尤其是有暴戾的老國王作對比,即使報道不做美化,這位未來的國王也在光網上和現實生活中得到了幾乎所有雌蟲的擁戴。給媒體留下足夠多素材,亞利克回到日常對話的語氣,上下打量著溫德爾的狀態,在他閃閃發光的金發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很高興看到你狀態不錯。”“當然。”這位灰色頭發的雄蟲皇子寬容地沒有計較溫德爾語氣中流露出的自得與傲慢,把目光移向卡約斯的眼睛,在那裏停留幾秒:“卡約斯。”銀眸雌蟲的臉上沒什麽大的表情變化,“亞利克殿下。”“我看到你的狀態不一樣了,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亞利克看了一眼雌蟲頸後被注入雄蟲信息素時留下的咬痕,如有所指地說。“加勒德亞大人在荒霧林星上救了我的性命,我會將一生忠誠獻給加勒德亞大人。”卡約斯毫不遲疑地說。溫德爾無聊地卷起自己金發的發梢,他這段時間沒有理發,頭發已經長到了耳邊,更像一個尖酸刻薄的貴族形象了。“真是浪費我的信息素,要不是當時隻有你一個雌蟲”他的抱怨被亞利克打斷,三皇子向他投了一個笑意中帶著真正警告的目光,示意他注意頭上還沒有撤去的飛行拍攝機器,不要說的太過頭。“卡約斯即將成為你的雌君,看來你們已經相處的很好了,加勒德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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