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追。”溫德爾說,看向動物人成群結隊離開的方向。綠光浸染著蒼穹半邊,以低緩的頻率偶爾閃爍,溫柔和緩而籠罩一切,像是造物主溫柔的呼喊:該回家了。第087章 溫德爾在岩石間跳躍, 追蹤的同時和那些動物保持著一定距離,以免被發現。卡約斯飛在他的身邊,偶爾與溫德爾同步動物人的去向以防跟丟。和其他山脈上情況不同, 越往這座山脈的上方走,周圍的植被就愈發稀疏。遮天蔽日的高大樹冠在視野中逐漸消失, 低矮的灌木更多地圍攏在一起, 與其說是自然原因造成的結果,溫德爾更相信這裏的高大樹木是被故意砍掉, 目的是讓綠光順利發散到更遠的地方。一陣風刮過,灌木叢的葉片枝條和周圍細瘦的樹幹一起搖晃,形成飄忽不定的黑影,像是從沒有肋骨的腹腔中發出的空洞悶嚎從四麵八方傳來, 回蕩在寂靜無聲的夜幕中。溫德爾上一次聽見這種叫聲,是在那條鱷魚人死去之後,他的同伴聚在他的身邊發出了這種聲音,像是悼念同伴的哀嚎。如果每一聲嚎叫都象征著動物人的死去,那此時四麵八方回蕩著的聲音,到底意味著整片林子裏有多少動物人正在死去,又有多少隻隊伍正在朝著綠光的方向行進?當溫德爾正沉浸在思考中時, 一隻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讓他驟然驚醒,下意識地想要反擊,利爪在碰到對方脖子的前一秒硬生生停下。“卡約斯, 你應該主動躲開, 指望我停下是很危險的, 如果我沒收住怎麽辦?”溫德爾無奈地說。卡約斯平靜道:“我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我允許你傷害我,你早就知道這一點。”。不, 問題可大了。溫德爾在心裏歎了口氣,沒有再和他爭辯,問道:“你叫住我有什麽事?”“腳步聲停下了。”但綠光還沒消失,這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到地方了。周圍已經沒有高大的樹木可以讓兩人躲藏,溫德爾偏過頭,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在卡約斯的耳邊說道:“去灌木後。”他放在卡約斯肩頭的手用力向下壓了壓,指尖朝著看好的藏身之地。卡約斯立刻會意,抱著溫德爾飛過去。軍雌受過特殊訓練,像卡約斯這個級別,可以把飛行過程中蟲翼發出的聲音控製得很低,隻有輕微穿破空氣的聲音,與風聲比起來毫無區別。雌蟲輕盈落地,溫德爾悄無聲息地從他的懷抱中翻身下來,查看灌木叢後發生的情況。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任何有生命的東西,而是三個大小不同的黑色集裝箱,在集裝箱上靠近地麵的位置被切割出門的形狀,按上門板,像是被做成了簡易的房間。一個的門關著,其餘的兩扇門打開,但黑洞洞地看不清裏麵的具體內容。集裝箱後有一條被發光植物爬滿的拱門,再向後五十米左右,是一座灰色的像是燈塔一樣的建築,但隻有幾米高,因為塔身粗壯又矮小,比起燈塔更像是一口煮著藥水的湯鍋。瑩瑩綠光從塔頂平台上的每一個角落發出,直衝向天空。在集裝箱附近的空地上,聚集著溫德爾有史以來見過的種族最混雜、數量最龐大的動物群,三分之二的動物都是動物人的姿態,甚至有幾個看起來和赤身裸體的人類長得一模一樣。這些和人類別無二致的生物神情呆滯,四肢跪在地上,伸著脖子側過臉,和其他動物人互相嗅來嗅去,就像是把動物的靈魂強行塞進人的軀殼。雌蟲的背部會有兩道彎曲的溝壑,是蟲翼的根部所在,亞雌和雄蟲的身體則沒有這個特征。在溫德爾的角度看不清這些人形生物脖子上是否有蟲紋,但憑借著它們裸露在外的光滑脊背皮膚判斷,這些人形生物並非雌蟲。所有動物人都離集裝箱很遠,在最大的黑色集裝箱的門邊,卻躺著很多一動不動的動物人。這扇門很奇怪,寬度比高度更長,像是某種倉庫才有的門。溫德爾凝神看了幾秒,直到看到一張熟悉的被細碎鱗片覆蓋的人臉,和人臉之下連接著的鱷魚身體時,他才恍然意識到,這些交疊在一起的身體,都是在趕往這裏的途中因為某種原因倒下並死去的動物人的屍體。動物人之間發出低低的吼叫或咕嚕聲,仿佛在彼此交流,又好像隻是在查看對方的種類。溫德爾注意到了一個規律,在這裏聚集的所有動物人,全部都是肉食性動物。他知道荒霧林星上有像是兔子一樣的生物,也見過它們吃草,而麵前這片空地上的動物人外觀種類有狼、虎、豹、鱷魚、野狗等等,但無一具有草食性的外表特征。失明的卡約斯可能無法發現這一點,溫德爾正在猶豫該如何將這個發現告訴雌蟲,突然感覺天空突然黑了下來。綠光消失了。所有動物人和溫德爾幾乎同時抬頭,所有動物人在此時此刻同時安靜下來,連鳥的叫聲都消失了。幾秒後,的聲音響起,從對麵的叢林中鑽出某個生物身體的一端,光滑平整的甲殼上有一圈一圈的紋樣,相同的結構不停地從灌木叢後出現,細長彎折的肢體成雙成對地湧現,像是某種波浪運動一樣推著這個生物的身體向前。兩隻高度在一米左右的蜈蚣樣生物出現在溫德爾的眼前。它們前進的速度幾乎一模一樣,兩具身體之間的甲殼上夾著一張網一樣的東西,像蜘蛛網一樣把“獵物”黏在上麵。又是三具死去的動物人屍體。聚集在集裝箱前的動物人們不約而同地讓開一條空曠的道路,以便兩隻類蜈蚣生物用過,用網將新鮮柔軟的屍體運到最大的黑色集裝箱前,被黏在網上的屍體馬上脫落下來,正好被扔在屍體堆的最頂端。兩條蜈蚣樣的生物並沒有就此停下,反而,它們彎折著自己無數的下肢,降低身體高度,讓網整個罩在屍體堆的上方,然後爬過彼此的身體。所有的屍體就這樣被翻轉到了網的上方。托舉著自己今晚的成果,蜈蚣樣生物用相同的速度,像是兩條會移動的平行鐵軌一樣,並排移動進了最大的黑色集裝箱。那扇“倉庫門”的寬度正好能讓它們拖著盛放有屍體堆的網,並排進入集裝箱,像是把貨物運進倉庫的“貨車”。在兩條蜈蚣的最後一節身體沒入房間中的黑暗後,裏麵驟然亮起,竄出灰藍色的火焰,滾滾黑煙從門口排出,熱浪撲麵而來。這不是集裝箱,也不是房間,而是一個焚屍爐。眼前發生的事情如此吊詭,讓溫德爾差點沒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綠光熄滅的塔頂重新開始亮起,像雨霧一樣朦朧的、比之前昏暗得多的霧藍色,開始彌漫在燈塔附近的位置。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種形容不上來的氣味,沉悶浮躁,在每次呼吸時都擠壓著溫德爾的胸腔。與此同時,動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如同被操縱的木偶一樣,以完全相同的步調速度,排成一條長隊,逐一通過拱門,朝著發出霧藍色光芒的燈塔走去。溫德爾手背發癢,低頭一看,卡約斯正在用指尖在上麵認真地描寫著幾個蟲族字符,意思是:【你留在這裏,我去看看。】【我不認字。】溫德爾潦草地寫回去。他反手握住卡約斯的手腕,把想要讓卡約斯留在這裏的話咽回去,剛要起身,卻感到一陣眩暈,手腕處傳來一陣拉扯的痛感。皮膚如同被驟然竄高的火焰吞噬,沒有一處不感到刺痛,尤其是後頸處散發信息素的腺體位置,簡直是火源,讓溫德爾疼得瞬間失去了視覺,不像以前一樣雙眼發黑,而更像是被罩上一層灰蒙蒙的霧。溫德爾變出利爪狠狠捅向自己的大腿,為自己贏得了一段時間的清醒,使勁眨了眨眼睛,勉強讓視野中突然出現的霧氣消失。卡約斯眉頭緊皺的緊張神情出現在眼前。“信息素。”雌蟲的口型像是反複說著這個詞。溫德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腺體在過度的疼痛下像是失控了一樣,不受控製地向外排放著雄蟲信息素。他喘息著給了卡約斯一個抱歉的眼神,抵抗著身體的本能,想要關閉腺體釋放信息素的出口。雌蟲卻搖頭,緊盯著溫德爾的身後:“不是你的。”【什麽意思?】溫德爾費力地想著,他什麽都聞不到,而且為什麽卡約斯開口說話了,這些未知生物會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轉身,發現了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原本排成一條有序長隊走向矮塔的動物人,不知什麽時候全部停下了腳步,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一個方向。溫德爾和卡約斯的方向。他們的眼睛中全部閃爍著同一種綠色的光,被吸引的樣子和之前看向綠光的眼神非常相似,但還多了一些東西,一些溫德爾無比熟悉的東西。瘋狂的、執拗的、殺意。卡約斯把溫德爾拉進自己的懷裏,就在同一時間,所有動物人像是忍饑挨餓了一整個冬天的狼看到剛出生的蹣跚小鹿一樣,眼冒綠光,將他們所在的位置頃刻之間團團圍住,一股腦地撲過來。“雄主。”卡約斯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驚慌,反而很平靜,“如果您允許?”溫德爾想說“別管我,自己走”,卻又想到卡約斯在樹冠之下對他說的話。在視野完全變黑之前,他努力勾了勾嘴角:“好吧,你贏了。”“請保護我吧,卡約斯。”第088章 當溫德爾再次睜眼的時候,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柔軟的平麵上,無論多蓬鬆的幹草堆也無法達成這種效果,更別提平滑的表麵和織物獨一無二的觸感。他正躺在一張床上。但荒霧林星上怎麽會有真正的床?溫德爾猛地睜開眼睛。他試著將目光對焦, 一個灰白色塊在他麵前放大,逐漸清晰成一張英俊冷冽的麵孔, 顏色淺淡的薄唇呆呆地微張, 讓溫德爾莫名想笑。“嗨,你沒事吧?抱歉我沒能幫上忙, 還暈過去了。”溫德爾清了清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的嗓子,發現自己嘴裏泛著一種似曾相識的苦味,喉嚨也疼的要命。這種疼痛並非來源於食道或氣管,而是因為說話的動作牽扯到了他後頸的皮膚, 也就是雄蟲腺體所在的位置。讓他立刻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我沒有任何問題,有事的是你。”卡約斯把手攤開放在溫德爾的眼角處,這樣就能感受到溫德爾的眼睛是睜開的,而不是像之前一樣毫無動靜地緊閉,接近死亡時的狀態。“我已經沒事了。我們在哪裏?”溫德爾問,縱容地無視了卡約斯的動作在眨眼時帶來的輕微戳刺感。銀眸雌蟲湊得很近,擠占了溫德爾百分之八十的視野, 像是一隻要求主人注意並暗自邀功的小狗,“我找到的房子,這裏離山脈很遠, 它們不會追到這裏來。”溫德爾安撫地摸了摸雌蟲的頭頂, 讓他稍微向後推開一些, 自己環顧四周, 發現雖然這裏隻有一張床和四麵光禿禿的牆,但確實可以稱之為一間房子。最後, 他的目光定格在卡約斯的背後,懷疑地說:“你背後是一隻蟲族嗎?”卡約斯向旁邊移了移,露出被他遮掩的生物:一隻側著臉東張西望、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卡約斯和溫德爾之間對話的蟲族。從他脖子上稍微黯淡的蟲紋能判斷,這是一隻年邁的雌蟲。雌蟲的手腳被緊緊綁在椅子上,讓他根本無法移動。怪不得床上沒有床單,溫德爾想,原來是被擰成繩子用來綁人了。“這是誰?”溫德爾茫然地問卡約斯。卡約斯說:“住在這間房子裏的蟲族。我發現了這裏,他說可以治療你。”“呃,我覺得你省略了太多細節,”被綁在椅子上的雌蟲突然開口抱怨道,“比如你本來想把我殺了,我看到你的雄主的情況提出可以救他,你威脅我如果治不好就要和他一起死。”他的聲音很清亮,比卡約斯和溫德爾的聲音都更加年輕。對於自己被綁在椅子上的局麵,這隻上了年紀的雌蟲看起來並不緊張,饒有餘裕地插入對話。“我沒有說治不好就一起死,和雄主一起死的雌蟲隻能有我。”卡約斯平靜地反駁,顯然除了他指出的這一點,年長雌蟲說的全部都是事實。“好吧,雖然我更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但如果這是你的想法,我也尊重。”溫德爾無奈地說,柔和的語氣引得椅子上的雌蟲驚異地看了他一眼。“但我現在還活著,這位雌蟲也兌現了他的承諾,我認為我們最好還是對他尊敬一些,起碼讓他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你覺得呢?”溫德爾問。“我不信任他,”卡約斯冷冷地說,“他是一隻雌蟲,住在這裏,被那些東西的雄蟲信息素影響卻活到了現在,說明他和它們之間一定有關係。”“你不是也沒事,怎麽就認定我有問題?”年長雌蟲坦然自若地問。溫德爾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撐著身體坐起來,擔心地查看卡約斯的狀況。令他稍微放鬆下來的是,銀眸雌蟲看起來很好,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神色如常。“我很好,溫德爾。”卡約斯說,“你之前用信息素紮了我的腺體,信息素造成的衝擊接近一個臨時標記。現在我還在你的信息素保護之下,沒有被影響。”“我沒聽錯吧,你用名字稱呼你的雄主?難道我離開的這些年裏,蟲族社會變了這麽多?”年長雌蟲喃喃自語,臉上浮現出驚愕的神情,也是他目前為止出現過最大的表情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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