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溫德爾突然明白為什麽蔡司會到藍欽身邊臥底。因為城府深沉、善於偽裝的藍欽,就是雄蟲版本的蔡司。他一邊表麵上尊重雌蟲,贏得大眾的讚譽,暗地裏卻用盡手段希望摧毀忒西彌,維護雄蟲在蟲族中至高無上的地位,讓雌蟲永遠無法得到與雄蟲平等的身份地位。各懷鬼胎,相互利用,藍欽和蔡司這對已經訂婚的蟲族伴侶,還真是彼此挺般配的。溫德爾因為突如其來的想法暗自發笑,走到藍欽營地的主建築前不遠才收斂笑意,套上【加勒德亞】的傲慢無禮的社交麵具,激活門邊的感應裝置告知主人自己的到來。過了一陣,門被打開,麵容精致的雄蟲藍欽笑吟吟地站在門後,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溫德爾的時候,麵色如常,“加勒德亞,你怎麽來了?”溫德爾熟練地勾起一抹輕佻微笑:“我就是來告訴你,需要雌蟲和我說一聲就好,我可以送你幾隻合心意的。”第069章 不出溫德爾的預料, 藍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給他送雌蟲的提議,但還是把溫德爾請到門裏,讓他在大廳的會客區域稍坐片刻。藍欽這次前來並沒有帶其他侍從, 隨行的就隻有與他訂有婚約的雌蟲切斯,也就是忒西彌組織的臥底蔡司。但溫德爾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蔡司, 整個建築中空空蕩蕩, 聲響全無。溫德爾並不確定西恩是否在這棟建築中,但他基本能確定蔡司就在西恩的身邊。藍欽沒讓他等太久, 就端著蟲族的飲品從廚房的位置出來,正好和另一隻正在從三樓飛下來的雌蟲碰麵。那隻雌蟲正是蔡司。他的出現讓溫德爾基本確定西恩就在這棟建築中的某處,很有可能就是他剛才所在的三樓。蔡司和溫德爾對視一眼,娃娃臉上頓時掛上緊張的微笑, 顯得內向羞怯。但根據溫德爾對這個人多年的了解,這完全就是一種無害的偽裝,就像是食人花柔嫩豔麗的花瓣。“切斯,這是加勒德亞,”藍欽對蔡司柔聲說,“你不是在完成軍校的功課嗎,怎麽下來了?如果忙就先回房間吧, 我來招待加勒德亞就可以了。”聽起來體貼入微的一番話,反而再次印證了溫德爾關於西恩就在這裏的想法。藍欽的言下之意就是催促蔡司趕緊完成原來他正在做的事情,也不想讓蔡司介入到他和溫德爾的對話中。但蔡司聽到樓下的聲音走出來, 這表示他需要參與到藍欽和溫德爾的對話中, 或者是有信息需要傳遞給溫德爾。溫德爾懶洋洋地向後靠去, 眯著眼看向麵前的娃娃臉雌蟲, 話卻是對藍欽說的,“別這麽死板嘛, 仔細看看你這隻小雌蟲也挺耐看的,不如就讓他留在這裏給你參謀參謀,看要什麽樣的雌蟲,我幫你找到了直接送上門唄。”蔡司衝他挑了挑眉,看向藍欽的時候又恢複到一派天真靦腆的神情,猶豫著問道,“什麽雌蟲?”藍欽微微沉下臉來瞪了溫德爾一眼,聲音柔和地向蔡司保證,“這隻是加勒德亞的意思,我隻需要你一隻雌蟲就夠了,切斯。不要擔心,好嗎?”兩隻蟲族表白心跡後,柔軟的眼神交融在一起,完全就是陷入愛河的樣子。一邊的沙發上,作為這對‘戀人’之間的‘惡人’,溫德爾玩味地觀賞著這出各懷鬼胎的戲碼,對藍欽的演技給予了高度評價。至於蔡司……這家夥“充滿愛意”的眼神,和上輩子他看平民獻給他的小羊羔的眼神一模一樣,帶著憐愛和感動,保證會一直好好養這個小家夥但後來溫德爾出任務回來就再也沒見過這隻羊,也不知道是第幾天被殺了吃肉的。這麽一想,藍欽和那隻小羊羔的處境根本一模一樣。溫德爾端起杯子假意喝了一口,並沒有讓任何液體進入他的喉嚨,隻是為了掩蓋住唇邊的笑意。蔡司盯著他唇邊的杯口,拇指的指腹以一種隨意的動作劃過食指側麵,摩擦幾下,每次幅度不一,依次蹭過指尖和兩個關節,看起來就像是無意識的小動作。但溫德爾知道,這些看起來就像是無意識的小動作中其實蘊含著信息,是上輩子殺手團夥間經常使用的一種打暗語的方式。【接受催眠,睜開眼睛,直視藍欽。】溫德爾淡淡地看了蔡司一眼,用目光告訴他自己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蔡司回了他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加勒德亞,你的兄長貝倫德有幾句話托我告訴你,你正好來我這裏,我們去二樓書房談談?”藍欽不動聲色地擋住溫德爾看向蔡司的視線,看起來像是護著身後的雌蟲,但在場的三個人全部心知肚明這隻是因為他怕溫德爾太關注蔡司,以至於妨礙到之後對溫德爾的暗殺。切斯安靜地目送他們上樓。在樓梯拐角的位置,藍欽的視線被暫時擋住,溫德爾用同樣的暗號方式問蔡司:【西恩?】蔡司了然,瞬間明白了溫德爾突然到來的目的。他知道溫德爾不信任自己,正如他也不信任溫德爾一樣:【回去了。】……藍欽帶他來到的房間位於二樓的盡頭,把自己的光腦對準房門上的電子密碼鎖。鎖眼處的金屬薄片緩緩升起,探出一個微型攝像頭的前端對準藍欽的虹膜進行掃描,確認無誤後才終於打開。溫德爾想知道藍欽到底認為他有多傻才會相信,用如此複雜的程序鎖住的房間會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走進屋內,違和感更重。這明顯不是一間可以靜下心的房間,牆壁上掛著重複而扭曲的線條,顏色單調重複且黯淡,不是蟲族喜歡的鮮亮顏色,看久了甚至一陣困意上湧。看起來這就是蔡司提到的【催眠】將發生的場所了。在溫德爾知道的情報中,藍欽在蟲族軍校中所教授的科目是“作戰心理學”,與其他老師不同的是,他主要研究在戰場上蟲族的心理,認為同伴的心理狀況是軍雌在戰場必須了解的領域之一,有助於戰隊中的溝通配合。藍欽對催眠的了解也許正是源於他所教授的學科,這倒是講得通。隻是……溫德爾在心中暗歎了口氣,在所有的刑訊逼供方式中,催眠是他最不喜歡的方式,沒有之一。他的性格比較敏感溫和,非常容易受到心理暗示的影響,需要付出比同輩殺手更大的意誌力才能抵抗催眠的作用。藍欽看他怔愣的樣子,誤以為這是牆上的線條起到的作用,略帶得意地笑了笑,隨手打開一邊的機器,一陣輕柔奇特的聲音從機器中傳了出來,輕柔的白光籠罩在溫德爾的身上。抓住溫德爾的肩膀,藍欽把他引導離窗戶最遠的沙發上,讓他坐下,而他自己則坐在對麵的一把扶手椅上。他揮了揮手,一個縹緲的聲音夾在充斥著房間的音樂聲中響起,說話的語調呆板怪誕,像是在唱歌,又像是溫德爾上輩子聽到過的宗教誦經的聲音。【檢測完畢,催眠成功。】這就是那個時機了。奇怪的是,溫德爾並不覺得自己被完全催眠了,實際上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神誌十分清醒,並且通過上輩子的技巧檢測確定這種清醒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可藍欽對自己的催眠顯然十分自信,溫德爾正好將錯就錯。他轉動眼球,收斂裏麵的一切情緒,空茫呆滯地看向藍欽。畢竟是不普及的技術,藍欽的催眠術在以往的被試者身上無往不利,也就看不出溫德爾的狀態是裝出來的,還認為自己的催眠十分成功。四目相對,藍欽謹慎地放輕聲音,先是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今天為什麽來我這裏?”“隨便走走,看看你在做什麽。”藍欽目光一凝:“你在觀察營地中所有雄蟲的動態嗎,還去了哪些雄蟲那裏?”最好的謊言比例是半真半假,在這個問題上,溫德爾選擇據實以告:“萊蒙。”藍欽並沒有接著問他關於萊蒙的事情,而是聲音緊繃地,問了一個讓溫德爾十分摸不著頭腦的問題:“你準備在這趟旅途中動手?”溫德爾完全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不。”對麵雄蟲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並且認為溫德爾此時已經處於深度催眠狀態,連著問出了好幾個問題,隻是這些問題每個都比上一個更讓溫德爾茫然:“你們的實驗進行到哪步了,有多少蟲族知道這件事?你們的實驗基地在哪裏?”什麽實驗?溫德爾知道的忒西彌中唯一與實驗相關的項目,就是西恩主導的基因編輯,但這個項目甚至還沒有收集到足夠的資料開始,也完全不到實驗階段。“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溫德爾的回答十分坦誠,完全沒有欺騙的成分,這三個問題的答案他確實一個也不知道。藍欽看起來十分惱怒,“你一共提供過多少次雄蟲信息素和基因物質?”又一個怪異的問題。溫德爾給忒西彌提供過不少雄蟲信息素,但基因物質?西恩的實驗完全沒有開始,也用不著溫德爾提供基因物質,溫德爾甚至都不知道項目中需不需要這東西。到這時候,溫德爾終於察覺到,藍欽很可能問的實驗並不是忒西彌的基因編輯實驗。甚至,從頭想想,蔡司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藍欽對溫德爾的興趣來自於忒西彌,也沒有說過,藍欽知道溫德爾是忒西彌的成員。但他們都假設性地認為藍欽是因為知道溫德爾和忒西彌之間的聯係,才要想方設法除掉溫德爾。畢竟,這是溫德爾/加勒德亞的生活中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如果,失憶前的溫德爾還有其他的秘密呢,一個甚至連忒西彌都不知道的秘密。藍欽是因為察覺到這另一個秘密才盯上了溫德爾,而他並不知道溫德爾和忒西彌之間的聯係,甚至沒往那個方向想過。溫德爾心中想著,但受過訓練的他在神情中完全沒表現出內心的想法,平板地回答:“很多次,記不清具體數字。”“你見過實驗體嗎?”藍欽陰沉著臉問。三言兩語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溫德爾已經知道失憶前的自己或許參與了另一個實驗,而那個實驗比忒西彌基因編輯的實驗項目進展快得多,已經有實驗體被做出來。那到底是什麽實驗?要不是擔心打草驚蛇,溫德爾恨不得上前逼問藍欽,讓他看看比催眠更有效的刑訊手段是什麽樣的。“沒見過。”溫德爾說。“該死,真是白癡雄蟲,”藍欽對自己催眠出的結果十分失望,失去表情控製狠狠罵了一句,“就這樣還想殺死所有雄蟲統治帝國,簡直癡心妄想。”?!溫德爾心中駭然。殺死所有雄蟲統治帝國?這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自己會做出的事情。這讓他開始懷疑,藍欽也許是找錯人了,或者完全是弄錯了整件事情產生誤會。但隨著藍欽的話,他的心中竟然逐漸湧出渴望,讓溫德爾感到措手不及,尤其是聽到“殺死所有雄蟲統治帝國”這些話時,來自身體內部的歡欣鼓舞像是刻印在骨子裏的反應,頭一次讓溫德爾感到這具身體如此陌生。難道是真的?溫德爾恍惚地想,難道我在失憶前真的背著忒西彌的同伴另有陰謀?第070章 殺死所有雄蟲統治帝國, 其實溫德爾並不在意前者。在已經開始為蔡司效力的少年時期,有時他也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被賣進鬥獸場, 也許他會成長為一個善良的獸人,雖然依舊會因為自己的獸人身份受到不公, 但依舊能心懷善良地對待這個世界。他想成為那樣的人, 但於此同時溫德爾也清楚,自己的心早已經被流淌的鮮血染得漆黑, 從很早以前,溫德爾就已經對生命的逝去無動於衷,甚至被同伴稱作有殺手天賦。隻是,他也許是一個天生的殺手, 但他絕不會成為一個獨裁的統治者,更不會為了權力而殺人,這是溫德爾給自己設定的底線。可於此同時,他也是天生的悲觀主義者。他的否認沒有那麽篤定,甚至開始悲觀地想,如果這是真的呢?如果蟲族社會畸形的結構早就影響了他的心智,讓他變成了那樣的人呢?溫德爾的心中五味雜陳, 隻好盡力清空思緒,不讓藍欽看出破綻。因為之前的問題都沒有得到答案,藍欽焦躁地在房間中轉了好幾圈, 就此作罷又不甘心, “你的莊園中的雌蟲知道你在做這些嗎, 他們到底知道多少?”唯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溫德爾確信自己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們不知道實驗的事情,我們之間的關係僅限於我答應包庇他們, 他們為我無故離開莊園做掩護。”“那個西恩呢,他沒有參加到實驗中嗎?”藍欽追問。原來這就是藍欽讓蔡司把西恩帶到這裏的原因,他懷疑西恩幫助溫德爾參與了那個不知名的實驗。“沒有,他不知道這件事。”溫德爾堅定地說道。蔡司目前還屬於忒西彌的這一方,所以溫德爾選擇相信他沒有把西恩搭建的臨時實驗室裏麵的情況告訴藍欽。這讓他能更輕鬆地將西恩摘出這件事。“怪不得這隻雌蟲什麽都說不知道。”藍欽焦躁地嘟囔。他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重新坐在溫德爾麵前的椅子上。房間中回蕩著的背景音樂突然變了調,從柔和舒緩變為險峻的變調,音調以一種詭異的節奏上下滑動。溫德爾意識到藍欽說話的語調也與之前大不相同,變得堅定有力,介於命令和說服之間。“雄蟲有必要存在,你也是雄蟲,當雄蟲替代品被研製出來隻會讓雄蟲的地位一降再降,作為唯二的雄蟲,你不僅不會被雌蟲供奉起來,反而更可能因為失去用處而被殺死或者被囚禁。你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有很大風險,所以改變想法,不再想讓雄蟲全部滅絕。你會向他打探情報,避免雄蟲性種的滅亡。”溫德爾知道藍欽正在通過催眠,試圖把這些想法根植在他的腦內,以此改變溫德爾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