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清清冷冷的。


    少女的動作戛然停住了,詫異轉過身去。


    望清了麵前少女的臉,沈長歌微微一愕,蹙眉。


    “瀲陽郡主?”


    第106章 亂心


    他這一言脫口, 阿圓等人卻瞬間怔住了,徒然睜大眼。


    “……瀲、瀲陽郡主?”


    秋杏與知書入畫也不禁一愣,訥訥地對望了一眼。


    鄙薄地睨了幾人一下, 瀲陽郡主倏地甩開袖, 一把直立在沈長歌麵前。


    “沈長歌,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過隻是想進你這紫竹苑看一看, 你不允我入便罷了,竟還要你這丫頭指著鼻子出言侮辱我!你把我當做什麽!”


    “不是的!”阿圓立即道:“少爺, 事情根本不是她說的這樣的!是她想硬闖紫竹苑!再說, 我哪知道她真是什麽見鬼的郡主……我——”


    “阿圓。”輕駁了她一句, 臨霜悄悄走到她身前,對她搖搖頭。


    沈長歌的神容異常淡定,麵對怒責, 望了望幾個小丫頭,又望了望一臉怒容的瀲陽郡主,盡管不曾看見全部,卻已能將事情大抵猜得個透徹。向著瀲陽郡主頷首一禮, 他淡定道:“郡主,我紫竹苑有令,任何人等但凡無我吩咐, 皆不可入苑。這些丫頭隻是遵守我的命令,此事實怪不得她們。況且他們並不識郡主,還望郡主大人大量,莫過計較。”


    話落, 他還不等瀲陽郡主開口,又立即悄然上前一步,試圖錯口繞開話題,“還敢問郡主,此次來我這紫竹苑,所為何事?”


    盡管尚還心有不滿,但瀲陽郡主也知是自己無理在先,也便趁機作罷。她下頜微仰,眉眼間隱露出一絲驕矜的傲然,道:“我找你啊!”


    “找我?”


    “嗯。”


    微微一默,沈長歌淡然恭敬,“敢問郡主,可有何事?”


    似乎斂神輕思了一下,瀲陽郡主的臉上露出一抹狡黠,“你讓我進去,我才能告訴你!”


    猶豫了半秒,沈長歌側開一步,做出一個請邀的姿態,道:“郡主請。”


    鄙傲地朝著幾個小丫頭冷笑一下,瀲陽郡主挺直背脊。大步走進院門。


    望了眼臨霜,沈長歌沒有再說什麽,啟步跟上去。


    就在瀲陽郡主已走進庭院之後,阿圓還是沒能反應過神來,一把拽住臨霜,滿臉怔愕,“臨霜臨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她——”


    “我還想問你呢。”臨霜壓低聲音,伸手在阿圓額上輕彈一下,道:“這究竟怎麽回事?你怎麽還能得罪了瀲陽郡主?”


    “她真是瀲陽郡主?”


    “當然!”


    “啊啊啊啊!”阿圓一陣驚呼,抓了抓頭發,神情一片苦惱,“那怎麽辦怎麽辦?這事也不能怪我呀!是她說什麽都非要硬闖紫竹苑,還要上來打我!我——”


    “好了。”拍拍她的肩,臨霜安慰,“少爺不是也說了不怪你,你放心,快回去泡茶,有少爺頂著,不會有什麽事的。”


    遲疑地點點頭,幾個人猶疑地對視了一眼,飛速跑走了。


    靜立在苑門口,臨霜的眼神有些黯淡。


    ……


    我聽說,如果這一次擇親事真,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世子呢!


    好像年初的時候,三少爺剛被確認封立為世子,那時候陛下就有意要為世子指婚。不過,陛下沒有適齡的公主,普通的世家閨眷陛下又不滿意,這才想到了瀲陽郡主!


    ……


    …………


    視線穿過外苑與月門眺到內苑之中,臨霜心頭微沉。指間微微扣緊了裙擺,她抿了抿唇,強壓下了心中的澀意,默默走進苑門。


    ·


    獨自留在小廚房中準備晚膳,臨霜一直心不在焉。


    手中機械地切著菜,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梨樹發呆,心中亂得可怕,可是神思卻反而空落得空白一片,心神不寧。


    切菜的手徒然錯了一下,臨霜隻覺指尖一疼,瞬間拉回思緒。她放下刀,隻見左手食指已被劃出了一道寸長的口子,血瞬時溢漫了出來。


    歎了口氣,她輕舔了舔破口,目視著案板上已沾了血的菜鬱悶。


    一隻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方潔淨的巾帕。


    臨霜微怔,訥然回過頭去,眼簾立現一張熟悉麵孔。


    “姑姑?”


    站在身後的正是翠雲,對著她溫柔一笑,自顧將她的傷用巾帕裹好了,溫和道:“手中拿著刀還不專心,也不怕把手指切掉了。你快別弄了,剩下的交給我,等下記得回去擦些傷藥。”


    她輕愣了愣,從她手中將巾帕接過了,有些慚愧道:“我、我沒事的……”


    看著她,翠雲容色平靜,“我剛剛聽阿圓說,瀲陽郡主來了紫竹苑,現下和少爺正在內蘊,是嗎?”


    她微怔,輕輕點點頭,目光輕垂沒有看她的眼,“嗯。”


    頓了頓,翠雲忽然開口,“臨霜,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什麽?”


    “你知道我在跟你說什麽。”翠雲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正色,定定看著她,“臨霜,你可曾聽說了,瀲陽郡主擇親的那件事。”


    “……”瞳眸微閃,臨霜呼吸一滯,沒有說出話來。


    翠雲卻已從她的神色中探出端倪,不禁眉頭微蹙,輕歎了一口氣,“臨霜。”


    凝神看著她,她道:“我知道,你一直不願聽我說這些,但是,已經這麽久了,我必須要知道,你對三少爺,究竟是種怎樣的態度?你已經不小了,尋常人家像你這樣的女孩兒,早便已定親出嫁了,再誇張些的,怕是孩子都已有了,便連秋杏和阿圓,現今都已有了自己所心儀的人。可是你卻還一直留在少爺的身邊。要知道,瀲陽郡主擇親的這種事,不會隻是空穴來風,單說瀲陽郡主,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就來我們紫竹苑。可是臨霜,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怎樣想的?為何你既不願意入少爺的房,可是,卻又不願離開少爺的身邊?”


    思緒輕輕一飄,臨霜微微一怔,心湖有些紊亂。


    翠雲所說的,是在一年前的一次。那時臨霜隨沈長歌與老夫人請安,恰逢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熙兒婚後回門。熙兒乃是公府的家生婢,然而年幼時便雙親亡故,自小也算得被老夫人看大的。她所嫁予的乃是府外的一個書生,老夫人擔憂熙兒在婆家受到欺淩,便允她今後可將公府看作娘家之所,如若她在外受了委屈,盡可回府告知老夫人,老夫人當為她做主。


    熙兒自是感恩戴德。幾個年長的姑姑嬤嬤們聊聊笑笑間,說起了這公府中已適齡的些個大丫頭。恰至沈長歌帶著臨霜至此,自然躲不開眾人的調侃。眾人隻說臨霜才貌,定要老夫人做主為其擇選一位靠譜的夫君,老夫人應著眾人的玩笑,直說她心中早已有了所選,乃是一位商賈之家的庶公子,並主動問詢臨霜可願?


    那一問本也隻是句玩笑話,可是臨霜聞言臉色卻驟然僵白了,還不等她親自拒絕,卻是沈長歌一口回絕了,並冷言稱他自己的丫頭,未來定當由他自己來安排。也因沈長歌這一舉,使得府中慢慢傳出了三少爺與臨霜之間的流言,眾人隻以為臨霜已是沈長歌的人,彼此心照不宣間,也再沒人提及要家主為臨霜指婚這一事。


    可是未曾想,不過多久,當老夫人獨召臨霜,主動向她提及做沈長歌的通房時,卻又被臨霜一口回絕了。


    翠雲不禁歎道:“臨霜,我不知你真實的想法究竟是什麽,但是你再這樣繼續下去,最終隻會將自己耽擱了!我知道,你驕傲,以你的才性,讓你做一個通房,的確是委屈了。可是你要明白,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你如今是年歲將到未到,所以拖延了一時半刻就是一時半刻,可是,若你不是紫竹苑的人,你是注定無法在三少爺身邊待一輩子的!”


    眸光微微漾了一下,臨霜神情微頓。


    靜靜注視著她,翠雲心中糾結了一瞬,終是說出口,“臨霜,你是不是喜歡三少爺?”


    你是不是喜歡三少爺——


    她那一句聲音本是極平極低的,可落在臨霜耳中,卻一瞬猶如雷鳴徹響,震得她渾身的血液都似一瞬凝固住。


    喜歡……三少爺?


    臨霜一直不明白,自己對沈長歌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她知道,和他相及,自己身份低微,她從不敢妄想自己會跟他有過什麽。她一直覺得,她在他身邊待了這麽多年,對他的感覺,不過是一種似尊崇、又似仰望般的崇拜,畢竟在她的心裏,他是那樣優秀美好,似乎隻要站在他身邊,連她自身都仿佛是與常人不同的。她喜歡站在他的身側,喜他所喜,憂他所憂,連自身的情緒都似與他相連。


    可是便直到得知他很可能會與瀲陽郡主成親那一瞬,她莫名感到了一絲失望與慌亂。她不知道那種慌張與失望究竟是因為什麽,可她隻知,她打心裏,是不願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而似乎……那與瀲陽郡主也無關。


    她仔細想過,即便沒有瀲陽郡主,即便換做任何一個女子,似乎對她而言,都會是這般的感受。她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仿佛她所習慣的少爺與自己之間的狀態,便是而今這樣的狀態,而她不希望這個狀態會有所改變。


    直到翠雲剛剛的這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三少爺。”


    如同一直遮蔽視線的雲霧被瞬間吹得盡散,就是這一瞬間,臨霜感到似乎那一直困擾自己的疑問瞬時變得明晰,可是心頭,卻不覺又迷茫了起來。


    是了,喜歡……


    那些能輕易波動她的心弦,讓她上一刻喜悅,下一瞬又冗亂的感受;那些她明知不屬於自己,卻仍舊忍不住想要幻想的秘密心思……她十二歲便到了他的身邊,如今待在他身邊四年,朝夕暮處日夜相伴,讓她覺得,他幾乎都已成了她生命裏的一部分。她知道,早晚有一天,他終還是會離開她身側的。可是她卻總是無端幻想著,這一天能夠晚一點,再晚一點。


    而讓她有這樣想法的緣由,似乎就是因為……喜歡。


    她喜歡他。


    可便是這樣的一個感受,讓她不禁更加心覺沉鬱,她喜歡上的,是一個她最望塵莫及,最不該喜歡上的人。


    ……


    翠雲歎道:“臨霜,我不知你究竟對三少爺是種怎樣的心思,但是我覺得,若你真的喜歡他,那麽你何不就試著去爭取這一次?我們一個人在世,從始至終也不過就是這一生的光陰。你何必為了那些虛無的身位,來讓自己做些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


    “臨霜,你好好想一想吧!”輕拍了拍她的臂膀,翠雲微歎,走出屋門。


    靜靜立在原地,臨霜許久沒有動作,低頭望了望那已不再流血的食指,她瞳睫輕斂,澀澀歎了口氣。


    ·


    身處在沈長歌的房間,瀲陽郡主百無聊賴,隨手四下翻看。


    “這便是你的房間?”


    環視著周身的屋景陳設,她唇角輕攜了一抹微哂,指尖輕碰了下案邊的一枚小銅鈴。鈴聲清靈,瑩脆如水。房間的門並沒有關,靠南一列的門窗全部敞開著,微風徐來,紫竹屹立。靜謐得猶若深處山野,令人心曠神怡。


    連同內室的外間有著一個小榻,隔遠望不過十餘步的距離,她的目光落在那個榻上,凝定了一瞬,很快悄無聲息收回了視線。


    “嗯。”默默站在案旁,沈長歌淡淡注視著她,眉目隱然微蹙,“敢問郡主此來何事。”


    她頓了一頓,臉上忽然又露出笑顏,轉過身麵朝向他,輕指了指屋門,“告訴你自然可以,但是若教別人聽去,總歸不好吧!”


    “這個,郡主自不必憂心。”沈長歌淡淡道:“我紫竹苑內有嚴令,除卻我與臨霜小開外,任何人入不得內苑,臨霜小開如今皆在外苑,所以而今這苑中隻有郡主與我二人,郡主不必憂心隔牆有耳。”


    她一頓,訕訕地拗了拗眉,眼神一亮又抬起臉,“那……我不想現在說不行麽?我渴了,我要喝完茶再說。”


    沈長歌無奈,自顧繞回桌案後翻開書卷,不再看她,“那就麻煩請郡主稍候片刻了,郡主可自便。”


    瀲陽郡主麵色一喜,回過頭,卻見他隻自顧地低頭看著書文,對她的存在似乎恍若未見。她瞥了瞥嘴,忽然拉開凳子坐在他的對麵,道:“誒,沈長歌,你就沒有什麽事情想要問問我?”


    沈長歌聞言頭都沒抬,指尖書頁輕翻,淡道:“郡主想讓我問什麽?”


    掃了她一眼,他不動聲色,“是問流觴宴當日為何要針對臨霜?還是問郡主,當初為何要辦作男裝去閑逸樓,截了臨霜的魁首?”


    瀲陽郡主聞言卻怔了,麵露驚愕,“你……你認出我來了?!”


    三年前的元夕夜,閑逸樓元夕詩會上突如其來的小公子,害得臨霜失了即將到手的魁首,最終被他一詩折敗。而今再說起來,無非似一場荒唐的奇遇。


    沈長歌輕笑,無奈般的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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