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回視他,她心中不自覺地一懸,訥訥問道:“為、為什麽……”


    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眼,沈長歌微微靠前了些,伏在她的耳邊。


    他道:“因為我覺得,或許是因為她看上了我,而你與我臨近,她太嫉妒你,所以,才會幾次三番地針對你。”


    “……”空氣僵定了半秒,臨霜眨了眨眼,似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扭過頭迷茫地看了看他。


    沈長歌鄭重地向她點點頭。


    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受了逗弄,臨霜的臉色倏地漲得通紅,忍不住忽然伸手捶了他一把,嗔怒道:“少爺你——”


    她那一拳飛到他胸口,拳頭卻軟綿綿的沒什麽衝擊力。沈長歌卻身子一斜,一時忍不住,伏身撲哧一聲笑出來。腳下的小舟隨著兩人的動作輕搖了一搖,險些斜身摔倒。


    勉強扶著艙板找住了平衡,臨霜扭頭閉上眼,表情看著悶悶的。


    “你怎麽了?”沒有再等到她的話音,沈長歌坐直了碰了碰她的肩。


    “頭暈。”臨霜幹巴巴地答。


    淺笑了一下,沈長歌微微靠近她一些,“你剛剛,不是已經好多了?”


    “我又暈了。”她沒有睜眼,語氣仍是幹幹的。


    “哦。”


    他點點頭,目光在她眸睫緊閉的臉上停留少頃,忽然靠上前,緊扣住她的雙手,將她整個人抵在了艙板上。


    小船猛地漾動了一下。臨霜一驚,瞬間睜開眼,正對上沈長歌意味深長的目光。


    “還暈嗎?”他淡哂,麵龐離她離得極近,淺薄的呼吸幾乎噴薄在她臉上。


    臨霜怔住了,一雙眸睜得大大的,震驚地看著他,“我……”


    沈長歌輕笑。


    過了片晌,他輕輕鬆開了手,重新在一旁坐直了。臨霜默默地坐起身,低頭整了整腕袖,沒有去看他。


    小舟倏地晃動了下,似乎在湖邊擱淺,旋即漸漸停穩了。負責劃舟的仆從自艙外探進頭,稟報船已臨至岸邊。沈長歌點頭應了,看著她將衣袖慢慢整理好,而後向她伸出手。


    臨霜愣了愣。


    “走吧。”他對她一笑,自顧輕扣住了她的腕,說道:“我看這春色與天光齊好,若就這麽回了府,未免有些可惜了。既然你已好些了,那我們還是先遊過別宮,再回公府吧!”


    第105章 擇親


    臨霜本一直憂心沈長歌自花朝節上的那一舉, 無論是何因由,但或多或少,都令瀲陽郡主心存不滿。她擔憂此事終會影響到沈長歌, 故自那一日回府之後, 數日以來總是寢食難安,晝夜牽懷。


    好在數日過去, 風平浪靜,什麽都不曾發生。


    隻是在那日之後, 京州的太學之中傳出了一點風聲, 傳說是女學之中新來了一位自淮川而來的郡主。才貌雙絕, 文采出眾。方才入學的第一天,便以一首詩策聞名。眾人起初本還有些奇異,心道此次瀲陽郡主來京, 原以為是因其及笄,受了梁帝之邀來京,過笄之後便會重返淮川,不會久留。誰知而今陛下又將她安排至女學之中, 這般一來,便大有令她長留之態。


    很快的,又一個隱然的消息悄然傳來。方一傳出些許風聲, 便在整個京都世族中漫開了。


    據傳此次陛下請邀瀲陽郡主真正來京的緣由,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因為了受淮川王的請托,想為瀲陽郡主自京州世家子弟中, 則一良人作為郡馬,下定親事。也是因為如此,陛下此前才會應允瀲陽郡主在花朝當日,自別宮設曲水流觴之宴,並邀京州各貴族世家適齡之子前往赴宴。


    這無疑是件極震人心的大事。陛下膝下子多女少,唯有的幾個公主,或年紀尚幼不及婚齡,或早已出降為臣妻,而瀲陽郡主雖為郡主,卻捺不住陛下與淮川王之間的關係,加之瀲陽郡主又為獨女,其身份與普通郡主自然不同,故這消息一經傳出,便立即備受矚目。


    臨霜走過去的時候,正見彩月琳琅等一群侍讀丫頭正裏三圈外三圈地圍在一塊兒,嘰嘰咕咕地討論著什麽,還時不時地爆出陣陣驚歎。她有些好奇,悄悄走到了眾人的身後,忽地揚聲,“你們在說什麽呢!”


    “臨霜!”


    見到她,幾個人的眼睛頓時亮了,團團將她圍入人群。琳琅主動獻出了自己原先的位置,笑眯眯對她哄,“臨霜,流觴宴那一日你在場,你一定知道內情的,快跟我們說說,那天到底什麽情況?”


    “什麽?”她愣怔,有些不明所以,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你不知道?”彩月訝異,轉念一想,臨霜向來是不喜摻和這些流言八卦的,不知也實屬正常,便幹脆又將那傳說的消息仔細重述了一遍。


    “擇親?”臨霜聽言更加怔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對啊!”玲瓏興致勃勃道:“但是我們那一日不在,所以想問問你,那一天在流觴宴上,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啊?還有臨霜,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啊!”


    “這個……”她微微遲疑了下,有些艱澀地開了口,“我……我也不知道……”


    眾女一聽,不禁有些失望。沉吟了片刻,琳琅又問道:“臨霜,那你家世子呢?世子怎麽說?”


    “對呀!”很快另一個丫頭也接口道:“臨霜,沈世子可知曉這件事?他有沒有說什麽?不過我聽說,流觴宴那日,瀲陽郡主與世子起過衝突,臨霜,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她一怔,下意識脫口,“你怎麽知道?”一出口便隱約有些追悔。當日在場的貴家子弟那樣多,少爺同郡主的口角也是眾目所見的,這件事會流傳出去實在不足為奇。


    猶豫了一會兒,臨霜的話音有些支吾,“我……當時離得遠,也不知是為何……”


    聽她這樣說,周圍的眾人再次隱露失望之色。琳琅弱弱道:“我聽說,如果這一次擇親事真,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定國世子呢!本還想知道流觴宴那日究竟是怎麽回事,唉……”


    “什麽什麽?!”她這話說得無意,聽在眾人的耳中卻瞬間如同落湖的石子引起巨大的波濤,一瞬再次凝起神來。


    臨霜的思緒也在瞬間停住了,怔然側過頭去。


    “瀲陽郡主擇中了世子?真的假的?”


    “琳琅,你是從何處聽來的這個啊!”


    “是真的!”玲瓏開口道:“這事兒啊,是我們家老爺說的,據說,陛下好像也是這個意思。好像年初的時候,三少爺剛被確認封立為世子,那時候陛下就有意要為世子指婚。不過,陛下沒有適齡的公主,普通的世家閨眷陛下又不滿意,這才想到了瀲陽郡主!”


    “哇!”


    “這樣……”


    眾人聞言,更加倍覺驚訝,震驚地對視。


    臨霜卻一時間不曾回過神來,神色呆訥地僵定在原處。


    玲瓏與琳琅似乎又跟著眾人說了什麽,引得眾人再次驚呼連連,神色震訝,臨霜卻感覺自己似乎什麽都聽不清了,她怔怔地看著眾人津津有味地探討,一時間大腦中隻一直回蕩著:定國世子瀲陽郡主瀲陽郡主定國世子,擇親指婚指婚擇親……


    緊蜷的手指攥緊了衣擺又鬆開,臨霜的神思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覺得難過,心髒在這一刻,仿佛突然被浸滿了海水,一片沉涼。


    ……


    ·


    長公主自外走入清和堂的時候,老夫人正在堂中品著茶,一一觀賞著窗邊那幾壇方才送來不久的雪棠花。


    立在門口定了一定,長公主露出一抹笑,屏退了身邊隨侍的婢女,慢慢走近堂內,道:“母親。”


    老夫人轉過頭,目及長公主的一瞬,不禁慈和一哂,道:“樂安,你回來了。”


    “嗯。”她點點頭,上前扶著老夫人在堂中落座,而後坐在她的身側。


    這一日晨起方過巳時,宮中便來了位黃門太監,聲稱陛下思妹心切,特來請邀長公主入宮一敘。長公主聞聲忙著了宮服宮裝入宮麵聖。如今方才歸府,衣裳妝容還未來及脫卸便首先趕來了清和堂。


    緩緩啜了一口清茶,老夫人隨口道:“怎麽樣?陛下近來,一切可都安好?”


    “勞母親記掛了,皇兄一切安好。”長公主笑道,看著她將茶盞慢慢擱下,悄無聲息斟了一盞新茶,放在她的身旁,“皇兄還讓我定要轉告母親,近來入春天氣反複,定要保重身體。”


    老夫人會心微笑,“真是承蒙陛下惦記了,改日待有機會,定會當麵謝恩。”


    長公主輕哂,微默了默,終是神色微斂,開口道:“不過母親,今日皇兄除卻與媳婦小敘之外,還有另一件事……”


    老夫人看向她。


    頓了一會兒,長公主道:“是……有關歌兒的婚事……”


    老夫人微怔,少頃,忽然露出笑顏,“這是好事啊!”


    她歎道:“歌兒今年可就到了加冠,尋常家的公子哥,這年歲,怕是孩子都已落地了。這兩年歌兒忙於課業,說起婚事便一直拖延,如今若有陛下做主為歌兒指一門親,那當是再好不過了!”


    長公主猶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母親,您不知道,陛下選中的那個人,她是……”


    “可是那位上月剛至京州,淮川王的獨女,瀲陽郡主?”還未待長公主將話言完,老夫人已然截口。


    長公主聞言微訝,“母親怎麽知曉?”


    老夫人笑道:“上次陛下令京州各大世族之子去別宮參加流觴宴,我就知道,陛下暗裏該有這意思,也不想竟真叫我猜著了。怎麽樂安,看你這樣子,好像對那瀲陽郡主不是太滿意?”


    “道不是不滿意……”心思被一語道破,長公主的麵色微露出些窘迫,支吾道:“瀲陽那孩子,算起來,畢竟也是我的侄女。隻是……母親,我聽說,那孩子自小被我王兄慣著,生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粗咧性子,歌兒一向喜好文雋靜殊的女子,若是真指了瀲陽,歌兒那邊,怕是……”


    老夫人不置可否,隻是輕笑,“那陛下而今的意思,可是已經定了?”


    “那倒沒有。”長公主道:“皇兄的意思,是瀲陽剛來京州不久,如今又去了女學,怕是有諸多不熟的地方,想著讓歌兒能為她做個向導,帶她到京州各地都走一走,也讓這兩個孩子多接觸接觸。這件事,我沒拒絕,想著回來問問母親的意思,是不是……”


    “這不就是了!”老夫人笑起來,握住了長公主的手,歎息,“樂安,瀲陽那孩子,我雖知道的不多,但是據說,也是個多才多藝的,文學武學在女子中,都可算是上乘。最重要的,是她這身份,也夠做我們這定國公府的主母。如今,陛下既有這意思,你何不就讓這兩個孩子去好好接觸接觸?說不準,你那些擔憂其實都是多餘的。”


    心中仍是存著猶疑,長公主愁眉不展,“可……”


    “樂安。”輕拍了拍她的手,老夫人慰然道:“我知道你究竟在擔憂什麽,你無非是怕,倘若歌兒當真不喜這瀲陽,等將來,像長歡與長歌這種事情,怕是會再次發生。可是樂安,歌兒畢竟如今已是世子,未來,是必要接承這公府的,他的正妻,也必須要身份尊貴。眼下陛下既已有了令,你幹脆就放開,他們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接觸,這未來的事,你現在擔憂,也是枉然啊。”


    長公主聞言微默,緩緩低了頭。是,她心中最不願的緣由,就是擔憂歌兒不喜,到頭來,最終會鬧得所有人心中不快。就如她這一生一般,說起來,她身處高位,地位尊貴,可是,卻僅有她自己知,這些錦繡榮華的身後,究竟是種怎樣的滋味。


    老夫人笑道:“你放心,這件事要我看,就按照陛下的原意去做便可。至於歌兒那邊,你也不必擔憂,我去解決。”


    抬頭望著老夫人的臉,長公主喉嚨有些微澀,斟酌很久,終是咽下了沒能出口的話語,點了點頭。


    ·


    這一日傍晚,臨霜伴著沈長歌下學回到紫竹苑時,臨遠便聽到了苑門口處有人在爭執。


    隔著很遠,阿圓高亮的嗓門便穿破空氣,遠遠傳來,準確而清晰地傳進了臨霜的耳朵。聲音的源頭是自苑門口處傳來的,臨霜詫異一望,便見紫竹苑的門口七七八八地圍了數個人,似乎正在激烈地爭吵著什麽。


    掐腰手挎著手,阿圓與秋杏知書幾人橫列成一字,齊齊在紫竹苑的大門口立成一排,將整個苑門堵得個嚴實。阿圓立在最中央,冷厲的目光如刺般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幾個人,憤怒的聲音字正腔圓。


    “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們少爺有令!任何閑雜人等都不得進入紫竹苑!你們若還要硬闖,我們可要喊人了!”


    “什麽閑雜人等!”


    對峙在幾人麵前的是幾個婢女模樣的女子,統一的發髻服飾,團團圍繞著其中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女。少女似乎頗有些不耐煩,皺著眉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擺手令貼身的婢女快些解決。


    那最臨近少女的婢女冷冷道:“你們看清楚!我們主子可是瀲陽郡主,莫說是闖你們少爺的閣院,就算是闖你們老夫人的,怕是你們老夫人也得讓著三分!還不快給我讓開!”


    “瀲陽郡主?”


    阿圓微怔,歪著腦袋同秋杏對視一眼。難以察辯她話中真假,她猶疑了一瞬眉眼又再次刻厲起來,鄙道:“呸!什麽瀲陽郡主!瀲陽郡主怎麽會到我們這公府來!你們不用拿什麽郡主啊公主啊什麽的嚇唬我,告訴你們,就算你們能闖我們老夫人的苑,這紫竹苑也得我們少爺下了令才行!老夫人若想入紫竹苑方還得經過我們少爺,你又能算個什麽!”


    “就是啊……”


    “就是!”知書入畫在一旁應和著。


    “你——”那婢女被嗆了一聲,臉色都一下白了,喉嚨一僵沒說出話來。


    阿圓得意道:“趁我們少爺還沒回來,你還是快點走吧!不要在這裏幹站著丟人現眼!誰知你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竟在我們麵前裝什麽郡主公主的!我告訴你們,我們可不吃這一套!”


    她話說的毫不客氣,少女的臉色登時漲紅了,眉目一厲,聲怒道:“你竟敢這樣對我無禮,好大的膽子!”她上前一步,倏地揚起手,對著阿圓的麵頰便要打下去。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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