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驚春點頭,心下也寬慰了些:“說來離督查院的考試也沒幾日了,既然決定要考,就好好備考。”吏部授職前後差不過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後,諸進士所任職位差不多也塵埃落定。因而這一個月也是各方招攬爭奪人才的關鍵時刻。趙王蕭楚玨一直派人盯著雍王動靜,聽聞雍王再三示好,但蘇文卿並沒有接受雍王好意,當即冷笑一聲。“蕭楚桓算什麽東西,不過衛氏扶持的傀儡罷了,他想許人職位,也得看衛氏肯不肯給他行方便之門,隻憑幾句空口承諾,就想把人攬到麾下,也太天真了。”蕭楚玨直接吩咐心腹:“你親自去一趟蘇宅,告訴蘇文卿,隻要他願意入本王麾下,六部之內,五品及以下官職任他挑選。”新科進士入朝為官,官職多從七品做起,甚至還有八品九品的,能直接在六部核心部門任五品官,已經遠超同屆舉子。這便是蕭楚玨同時身負世家與皇族血脈的底氣。趙王府侍從應是,同時不解:“這蘇文卿名氣雖高,但畢竟隻是一個寒門舉子,殿下為何要如此費盡心力拉攏?”蕭楚玨道:“你也說了,他在寒門學子間名氣很高,還有個賽潘安的稱號,隻要能將他拉入麾下,其他寒門學子自然會聞風來效忠本王,這叫一本萬利,懂麽?”侍從笑道:“殿下英明。”“若殿下能將本屆狀元榜眼同時收入麾下,這天下人,便都知道殿下賢德之名了,便是陛下立儲時,也得考量一二。”蕭楚玨眉間是勢在必得的野心。“可惜呀,探花郎是衛氏嫡孫,不可能站在本王這邊,否則,這一甲前三,他蕭楚桓一個也甭想占到。”“三公子,我們殿下有請。”這日,衛瑾瑜剛出藏書閣,就遇見了等候已久的雍王府侍從。衛瑾瑜沒什麽意外,跟著那名侍從來到巷口,果然見雍王蕭楚桓一身錦袍,坐在車中。麵對衛瑾瑜,蕭楚桓全然沒有麵對蘇文卿時刻意端著的賢王風範,他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流連著,直接道:“瑾瑜,衛氏既然還沒給你安排職位,不如歸入本王麾下如何?”蕭楚桓身為衛皇後養子,經常出入衛府,和衛府幾個孫公子都交好,十分了解衛氏情況和衛瑾瑜在衛氏的處境。他道:“你這樣的脾氣,是不招人喜歡,也難怪不討你祖父歡心,不過,本王喜歡。來本王這裏,想做多大的官,本王都許你,可好?你在這國子學裏,晝夜苦讀,過得連個寒門子弟都不如,不就是為了往上爬麽,這世上,再沒有比本王更了解你,更能幫你的人了。”不知是不是探花郎名頭加持,蕭楚桓覺著這雪一般清絕的人,短短數月不見,更加勾魂攝魄,引人遐思了。十七歲的探花郎呀,年歲正好,正是適合好好調.教的時候。他也是真沒想到,眼前人竟有這等一鳴驚人的本事,委實讓他刮目相看,且激起了他更強烈把人誘捕的欲望。衛瑾瑜不動聲色聽完。道:“我想要的位置,殿下怕給不了。”蕭楚桓不免挑眉:“哦?說說看。”衛瑾瑜:“聽聞禮部老尚書今年就要致仕回鄉,我相中了他的尚書位,殿下能給麽?”蕭楚桓神色數變,一時分不清對方所言幾分真幾分假,笑道:“瑾瑜,你開玩笑吧?”“看來,殿下是給不了了。”“如此,便勿需多談了。”衛瑾瑜唇邊浮起一抹輕蔑笑,轉身而去。蕭楚桓死死盯著那道影子,笑意褪去,滿是陰鷙。雍王府侍從戰戰兢兢立在一側,頭也不敢抬,隻低聲道:“這三公子,是瘋了吧,禮部尚書,那可是七卿之一,正二品……”“你當他真是想要那個尚書位麽?”蕭楚桓麵色陰冷:“他這是故意奚落本王呢。”侍從熟知雍王性情,聞言越發惶恐。“嗬,都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本王跟前拿喬呢。”“衛氏不發話,便沒人敢給他官兒做,我倒要瞧瞧,他能嘴硬到幾時。”衛瑾瑜仍舊在值房看書到深夜,一本書看到一半時,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衛瑾瑜動作頓了下,起身過去打開門,果然見是那夜的那名管事。衛瑾瑜跟著對方出了側門,果然見到站在夜色裏的韓蒔芳。“先生。”衛瑾瑜照例要跪下行禮,被韓蒔芳止住。“直接說正事吧,吏部授職之事,你是怎麽想的,可需先生相助?”韓蒔芳目光溫潤凝視著對麵少年郎。衛瑾瑜也坦然望著對方,頃刻,卻搖頭道:“瑾瑜不敢勞煩先生。”韓蒔芳像有些意外。“這話怎麽說的,你是怕連累先生?”“你大可放心,我不會直接出手,如今我掌兵部、刑部,你若願意,我可以直接讓劉侍郎出麵,以你父親故交的名義,讓吏部將你調入這兩部任職。”衛瑾瑜道:“自父親故去,親朋故交皆散,劉侍郎沒有理由無緣無故照拂於我,以衛氏手段,很容易就能查出我與先生的關係。我不能拖累先生,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壞了先生大計。”少年微垂目,容色乖巧,言辭懇切。韓蒔芳歎道:“你如此懂事,倒教先生不知說什麽好了。可授職一事,關乎你的前程,怎能說是小事?”衛瑾瑜道:“瑾瑜一人之前程,與父親所蒙受的冤屈相比,不算什麽。隻要能助先生完成大業,瑾瑜萬死不辭。不過,如果兵部或刑部真有空閑職位,先生能不能幫忙安排另一人進去?”韓蒔芳問:“何人?”衛瑾瑜終於抬頭:“一名來自青州的寒門學子,名孟堯。”“你與他交好?”“我與他並無交情,隻是覺得,此人是可用之才,如果不能留在上京,是朝廷損失。”韓蒔芳沉吟片刻,點頭。“這倒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入了刑部、兵部這等機要部門,恐怕也隻能從最底層的從九品做起。而且,我也無法給他任何照拂。”衛瑾瑜道:“學生想,這個職位於他而言,已經是最大的照拂了。”**督查院值房。大弟子楊清將一份名單捧到顧淩洲麵前,道:“師父,這是今年報考督查院的學子,比往年足足多了二十多人呢。”顧淩洲從頭到尾掃了一眼,問:“這是全部名單麽?”楊清笑道:“距離報名結束隻剩最後一天,有意願報考的學子,應當差不多都已經過來報名了。而且,今年的狀元、榜眼,都在報名之列呢。”世家子弟多有家族幫忙安排官職,而督查院是唯一一個世家大族都插不進手的地方,因而報考學子以寒門學子居多,準確說,基本上所有通過殿試的寒門舉子都會試著考一考督查院,便連已經得金殿授職的狀元蘇文卿,都報了名。楊清禁不住稱讚:“從六品的翰林院編修,也不算低了,且職位清閑,將來說出去是翰林學士出身,此子能不甘現狀,有放棄這份清閑之心,來報考督查院,著實令人刮目相看。聽聞最近雍王、趙王都步步緊逼,意圖納他入麾下,他可不缺前程。”“寒門學生,能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今年督查院一共有幾個空額?”楊清便答三個。顧淩洲頷首,沉吟須臾,道:“若是招不滿,就給他留一個吧。”楊清一愣。督查院考試嚴苛,招不滿是常有的情況,他沒想到素來嚴厲的恩師,竟會破例設一免試名額。因按照規定,金殿授職,隻要滿三月,得貴人賞識提拔,是可以轉入其他部門任職的。轉念一想,恩師此舉,可能也是為了幫助蘇文卿擺脫趙王、雍王圍堵的困局,便笑道:“能得師父如此青眼,這位寧州來的蘇才子倒是好福氣。學生記下了。”見顧淩洲依舊在盯著那份名單,沉默不語,似有心事,楊清試探問:“可是有師父中意的學生,沒在名單之列?”然楊清已經提前看過名單,今年通過殿試的寒門舉子,除了一人因丁憂返鄉,幾乎都已在報名名單裏了。顧淩洲卻沒說什麽。正這時,當值的司吏忽走了進來,捧著一物道:“閣老,楊禦史,方才又有一名學生過來報名了。”報考督查院,學生需自備名帖投考,寫明姓名、年齡、籍貫等基本信息。楊清接過名帖,看了之後,微微驚訝:“是他?”顧淩洲問何人。楊清笑道:“師父絕對想不到,就是總在您值房讀書的那個孩子,衛氏那位拿了特赦名額的嫡孫。真是奇怪,身為衛氏嫡孫,他怎會來報考督查院。”顧淩洲目光終於自那名單上挪開。麵上沒什麽特別表情道:“督查院選人,不看出身,他既報名,按流程走便是。”第043章 青雲路(十八)督查院考試考律令、刑名、讞審、朝典等六科。每科一張卷子,每科根據題目難度及考題數量,考試時間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不等一日內六科全部考完,隔日就能出結果。雖然參加考試的除了寒門子弟,也不乏世家子弟但衛瑾瑜一個衛氏嫡孫竟也來參加督查院的考試多少還是讓人驚訝。“督查院畢竟是三司之一若不是實在難考,又無後門可走,哪個世家大族不想塞幾個子弟進來,好在朝堂上為自家搖唇鼓舌。別忘了,三司之內督查院是唯一一個衛氏無法插手的地方可不就巴巴地把嫡孫送過來考了。”“許多世家子弟顧及名聲怕考砸了丟臉得了吏部授職後,索性直接放棄報名這位衛氏嫡孫倒是挺有勇氣。”“光有勇氣有什麽用,督查院考試內容與會試、殿試可截然不同光刑名律令兩科就不知難倒多少人。顧閣老又出了名的嚴厲無私可不會給任何世家子弟行方便之門到時別丟臉丟大了就行。”各種紛繁揣測在對上題目數量巨大難度又高的考卷時,都戛然歇止。因考刑名律令這些專業內容就算涉及到具體案例,對錯也很容易判定,基本上諸進士考完一科,坐院禦史們便能迅速判定出一科成績。等最後一科考完,前五科成績基本上也出來了。顧淩洲身為次輔,白日經常要在鳳閣辦公,今日各部需要裁斷的事務又多,這日一直到傍晚下值,才乘轎回到督查院。學生們正秉燭答最後一科。楊清陪同顧淩洲巡視了一番考場,回到議事大堂,負責審卷的一名禦史便進來,行過禮,雙目灼亮道:“閣老,今年可不得了,竟有學子拿了五科滿分。”便是楊清聞言都愣了下。“你的意思是,已考五科全部滿分?”“千真萬確,刑名、律令、審讞、朝典、風紀五科全部滿分!今年的題目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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