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麟簽上自己的名字,“鱗”字結構比人還複雜,齊麟非常討厭這個字。齊麟很多時候都不解,為什麽一個音要對應那麽多字,一個音一個字,一一對應,簡單易記,多好。  老奶奶拿了個塑封袋,把一卷紙符裝進去,擱在桌上:“好了。”  尤念遞出齊麟的飯卡,“勞駕,再買幾張。”  也不知道其他人和妖是不是這麽來買符的,齊麟比自己還不懂。尤念知道內心裏,齊麟是個好奇寶寶,願意見識未知新事物,卻拒絕學習,表示看看就可以,就像看3d或imax電影,帶眼睛就行了。  符在官網上都貼出價目表,表示童叟無欺,價格公道。  當然紙符的品種數以千記,還不斷的被發明創新,太厲害的也不會擺在特管局的商店裏。比如說尤念曾經用過的召雷符這裏有,召雷符隻是基礎形的雷符,更強大的雷係符,如降雷符,如不知哪個玄幻小說看多的家夥命名的九天玄雷符,都沒有,不過發明者有命名權,這點沒法改。  尤念覺得非常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各大發明者沒有像數學公式物理定律那般,都不約而同的沒有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否則大家用符時說“給他用個張三”“來張李四”那個場景該多搞笑,還怎麽抓妖捉鬼驅魔啊,都能把妖魔鬼怪直接笑死好嘛。  老奶奶麵不改色的把飯卡放在刷卡機上,麵朝電腦,鮮妍指甲像跳動的火焰,又停頓下來。這年輕可怖的蔻丹和溝壑般皺紋硬生生摻揉在一起,倒是造成了一種奇幻境地,好像童話城堡。  尤念看見她的臉,心想以後自己老了看起來也會那麽可怕嗎?而依舊年輕的齊麟得叫自己外曾祖父才合情合理。  這種問題根本不能想!  尤念默默給自己啪啪啪的扇了十來個大嘴巴子,趕緊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照著之前做過的功課一一念出來:“召雷符五張,集火符五張,降雨符五張,點金符五張,驅木符五張……”  每念出一個名字,尤念的心便滴下一滴鮮血。齊麟工作的幾年裏,餐補從最初的每月四百漲到六百,去年年關又漲到八百,雖然沒動過,前前後後也不過四萬多而已,五種五行基礎的符每張居然要一千塊!結果符一買完,卡裏的錢隻剩下幾百塊。  黑店!堂堂正正開黑店,還要不要好了!  但是這裏確實和外麵賣的價格相同,符咒價格統一規定,名正言順,還在工商局備過案。  不過這些都是給自己練手的,尤念這麽一想,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心裏頓時痛快了許多。就像給老婆買名牌包、給遊戲買裝備買皮膚買寶寶,這錢花的值!  齊麟背著雙肩包,像剛畢業的大學生一般,手裏拉著尤念,大搖大擺的走出電梯,一路逍遙過世,走進一樓。  尤念不看路隻看手機,放心大膽的跟著,手裏刷著附近的美食,問道“中午想吃什麽?”  齊麟一如既往的回答:“聽你的。”  西單吃的太多,小吃飯店甜品店一堆,每個看起來都很可愛很好吃,單是看著圖片刷刷推薦菜就口水直流,尤念一時遲疑不決,繼續刷:“那晚上吃什麽,妹妹和王哥都來。”  齊麟一想到晚上有兩人過來跟自己搶食就有點不太妙,不過尤念喜歡他們,他喜歡尤念,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喜歡王哥和鍾九詩?邏輯上很通,沒什麽毛病。齊麟的表情有點複雜了,說:“聽你的,你決定。”  大事尤念做主,小事尤念拿主意。尤念當家當得怡然自得,一家之主,自信心快要爆棚。  白夕浮打人打累了,改用手指戳著祖章的額頭,把祖章戳的像狂風卷柳樹,柳枝滿天飛,新芽瑟瑟發抖,主杆巍然不動。  咆哮聲飄到路過的任何群眾耳朵裏,導致每一個路過的都像是被批評的當事人,躲都躲不掉。  “放蛇!你還敢放蛇!你居然敢放蛇!你就不怕人家把你的蛇全部抓走煲蛇羹嗎?”  祖章淒淒然的立在原地,雙手插進褲兜,加上高中生一般稚嫩身體,頂著精巧的小臉,和委屈又帶怨氣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  熊堪琦站在白夕浮身邊,顯然這次是和白夕浮站在統一戰線上,不徇私枉法,不包庇罪犯,嚴肅而認真的擺明立場。  他們三個站在入口邊,尤念和齊麟不得不經過。  尤念囧起來,又是一頭黑線。白夕浮每次都這麽咆哮,嗓子還是那麽有磁性,好聽的緊。而且都不帶累的嗎?不是才剛罵完,現在又開罵。  白夕浮頓了頓,收回手,從口袋裏抹出包煙,叼了一根含在嘴裏,打火機沒來得及摸出來,聲音輕了些許,帶著無奈:“你心眼怎麽那麽小,不就是笑了你一聲嗎,笑就笑嘍,他們看見蛇妖也這樣子,人家蛇妖也沒見得變原型嚇唬人是伐?”  尤念終於明白原因了,登時後悔不已!他道哪門子歉呐,內哪門子疚啊,人家根本不屑一顧的好嘛,自己又瞎操心白操心。於是橘貓陛下發誓,從此以後隻操心齊麟皇後一人……哦,不,一妖,再也不分心了。  白夕浮摸出個打火機,剛拿在手心裏,就看見齊麟拉著尤念經過,而尤念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分明是看著自己有段時間了,立刻正色起來,頹靡和痞兮兮的氣質一揭,如黃濛濛沙漠裏一棵屹立挺拔的柏楊,連枝杆都不隨風沙揮舞搖擺。  於是祖章和熊堪琦齊刷刷的看向尤念。  白夕浮也不點煙了,眼裏放光,對著尤念揮手:“嗨——”唱山歌式的開頭,蕩氣回腸,“弟弟——改天一起吃飯!”  齊麟根本不理他們,頭也不回的朝前走。一切妖怪都可能搶走他家尤念,不得不做好安全措施,提前防備。真是把所有的聰明勁都用在這方麵了。  沒辦法,齊麟霸道起來不像話,尤念承認他自己其實非常喜歡這一點,有種由衷的優越感。另一隻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衝著白夕浮吼回去:“好!”  走出大門,陽光照得人沸騰,尤念對齊麟說:“中午吃西北菜好不?我想吃烤羊肉串和肉夾饃。”  大樓內,白夕浮罵累了,口幹舌燥,便開始抽煙以泄心頭之恨。然而抽完煙更累了,肚子又餓,便無精打采的問:“中午吃什麽?”  祖章是個吃貨,立刻來了興致,提議:“火鍋!”  熊堪琦口水橫流興奮的讚同,滿身肥肉都在顫抖:“同意!”  祖章是重慶人,熊堪琦是成都的熊貓,愛辣愛火鍋,尤其是火鍋,一天三頓吃,連吃一個月都不會覺得膩。白夕浮不一樣,他是地道的南京人,平日裏火氣之旺,簡直如火神附體,還常容易上火。祖章一說火鍋,他就想喝口王老吉,於是一票否決:“不行,不吃,要不吃西北菜吧,味道差不多,都是重口味。”  按理說,祖章和熊堪琦平日裏惹是生非,給白夕浮惹了不少麻煩,對白夕浮自然是言聽計從,比齊麟對尤念更言聽計從。  但是,這時,祖章整個人如同被氫氣充滿的氣球,飄入了萬裏雲空,卻是底氣十足,說:“哪裏差不多了,我要吃火鍋。”  白夕浮又一時手癢,想揍孩子了。  隻聽見祖章抬起頭,一臉平靜的威脅:“否則我就告訴齊大神你暗戀他老婆。”  石破天驚,驚天動地,地獄裏惡鬼齊出吞噬人間生靈,天上千百萬計神火隕石滾滾降世,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是滿目瘡痍。  白夕浮嚇得手中煙落地,抓狂,第一次產生了想掐死這小子的衝動:“臥槽,你別無中生有行不行!”  祖章不畏激流險阻,勇往直前,迎難而上:“你錢包裏有齊大神老婆的照片。”  白夕浮不懼威脅,當即冷笑道:“你說啊,反正尤念也知道。”  熊堪琦對著祖章雙手翹起大拇指,就差拿倆旗幟搖旗呐喊助威。  祖章為了火鍋拚盡權力,陰惻惻的說:“齊大神信就行了。”  白夕浮罵了一句,繳械投降,“好,吃火鍋!”繼而摸了摸嘴角,擔心又要上火。第69章 小聚一餐(1)  齊麟身上沒有味道,沒有味道就是很好聞的味道。尤念想,齊麟就是這點好,沒什麽體味,不像有些人,例如王哥,天一熱,聞起來跟餿了似的。  正是午飯高峰期,西單商場外的路上人流湧動。  齊麟近來酷愛吃冰淇淋,看見冰淇淋店就走不動路。  尤念轉頭,發現是一家酸奶冰淇淋店,頓時覺得現在商家真是五花八門的,酸奶也做冰淇淋。玻璃櫥窗的廣告上,冰淇淋上堆著果醬和堅果,仿佛積攢下世間所有激烈濃重色彩。  按理說,尤念是會給齊麟買冰淇淋的,不過現在尤念心一狠,就著齊麟拉著自己的手朝前走,堅決道:“不行。”  齊麟一拉便走,也不惱,跟在尤念身後問道:“為什麽?”  尤念把心一橫,冷然道:“你打架了,以後打一次就罰你一天不能吃冰淇淋。”  齊麟幾乎是立刻道:“那是不是明天也沒有了?”  尤念心想你還是挺會算術的。他不過隨口說說,都沒想到今天齊麟其實打了兩次架,這下好了,緊趕著上。於是便繼續冷著臉,冷聲冷氣:“對。”  齊麟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尤念想繼續走,結果齊麟卻固若磐石,不肯走了。尤念的胳膊被扯了一下,心中一狠,想著這小子再賣萌也沒用,別以為裝成可憐兮兮的我就會心軟!賣萌的該是我才對。  在人群中,於炙烤的陽光中,尤念回頭,靜靜地默默地回眸。如驀然回首那一刻的驚魂錯愕,仿佛世間隻剩下他。齊麟眼中隻剩下他了。  齊麟說:“不會了,我以後都不打了,說什麽我都聽著。”  尤念對此不以為然。  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交談聲尖細淩厲,齊麟卻在原地生根發芽:“認真的。”末了,又迫切的補充,像情竇初開的青年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詢問心上人,“能忍。”  尤念倒是意外:“怎麽突然這麽說?”  齊麟鄭重道:“萬一有時沒看好你,你就會被欺負。陳辰說的對,那頭老虎隨便做個手腳,你可能真的拿不到執行證了。而我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麽樣,最多再揍一頓。”  尤念木然,腳上如墜千斤,想不到齊麟真的會聽陳辰的話,顯然還認真忖量了一番,尤念甚至還有打就打了有本事你打回來的想法。這些話陳辰肯定是先吼過齊麟,再原封不動的給自己說一遍,是讓他們相互督促。  齊麟又繼續說:“好像隨便動手是犯法的,揍人要坐牢的。我若是坐牢了,就更沒人保護你。證也拿不到了,你很想要的。”  這幾個月來,尤念滿腦子都是“證”。  “拿不到就拿不到了,拿不到還不興我跟著你了?”尤念得意洋洋的笑著,他這麽笑便露出唇尖的小虎牙,雖然沒有絕頂聰明,但還是有點小聰明,聰明伶俐,“你要是坐牢了我等你出來。”  齊麟簡直想把全天下都給他。  但是妖怪們的刑罰是百年起,二十年二十年的朝向上加。尤念想他鐵定先老死了。  尤念轉過身,繼續走,齊麟果然自覺跟上來了。  “你就是這麽說了今天和明天還是沒有冰淇淋吃。”尤念補充道。  午飯吃西北菜吃了六百多塊。尤念花錢已經花得習慣大手大腳了,齊麟每個月兩萬多塊的工資,妖怪們的福利簡直不要太好,尤念有時候都恨不得自己真是個貓妖,或是謊報自己是貓妖,反正大家都覺得他像。  初次考個駕照有三十天帶薪假期,每年的年假也是十天起,齊麟的年假就是十天。年後齊麟和尤念一直待在一起,齊麟不僅沒有活,每個月還有工資到賬,簡直不要太開心。雖然明年就沒有駕照假,而尤念的年假是五天起步,得工作滿五年後才能有十天假期,簡直不能比。  吃完午飯都一點半了,尤念大學時來過北京一次,西單更是不記得了,雖然很想再逛一逛,故宮博物館和□□廣場也想再去一次。但是尤念決定還是和齊麟回去睡午覺,養精蓄銳,準備工作以及備考,考不上就真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什麽逛街旅遊統統都排到考試之後去,尤念深感責任重大,使命感牢不可破的扒在背後,高考都不曾這麽緊張過,竟然有種醜媳婦見家長的手足無措。  來北京前,尤念拜托王哥在三環內給他租個房子,短租一個月。  王哥一聽是怒不可遏,你來北京不住我家還要租房子,是不是瞧不起你王哥?是不是!  尤念趕緊解釋,他和齊麟同居呢,別損害我在叔叔阿姨心中的完美乖乖兒子形象。  於是王哥給尤念租了個一室一廳,類似於尤念在南京的房子,不過略大幾平米。因為是短租一個月,所以租金高了些,不過各色電器用具一應俱全,王哥為一盡地主之誼,還特地找鍾點工打掃一遍,又自掏腰包購置了鍋碗瓢盆等必需品。  王哥前後操勞了好幾日,弄得尤念都有些不好意思,盡心盡力收拾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家,梳妝打扮為情敵。尤念怕王哥對自己太好了,齊麟看見會吃醋。  齊麟當然沒有吃醋,他不吃人類的醋,又或許是覺得王哥哪方麵都比不上自己,不值得吃醋。  尤念感動的無以複加,和王哥開視頻看短租房情形時,在視頻那頭都快哭出來了。不得不說,王哥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一個人,細致起來,無與倫比,尤念自己都比不上。  王哥握緊拳頭,破壞氣氛,信誓旦旦的說:“為了祖國!”  尤念:“……”  年關剛過,寒潮未退,鍾九詩便一不留神說漏嘴了,說尤念以後也會來跟自己一起工作,同一個部門。  說完之後,鍾九詩立刻給尤念道歉,兩人便串供,嘰嘰喳喳的簡直要吵起來。  供還沒串完,王哥便帶著全世界的哈士奇的找尤念興師問罪,當初告別時浪費他多少眼淚感情。  等王哥氣消了,尤念也毫不手軟,他還記得那時候敲門敲得手疼,便集火開炮:“你當初騙了我兩頓飯!浪費我多少體力?”  昨日齊麟和尤念來時,冰箱裏還裝滿了新鮮果蔬。  窗簾一拉,室內依舊明亮,卻沒那麽刺眼。像是煙花劃過夜空帶來的短瞬白晝,極盡炫目,極盡耀眼,也極盡湮滅之際的悲哀。  齊麟和尤念躺在床上睡午覺。過了午覺點,午覺於尤念而言便可有可無,但整個人還是有點萎靡不振,睡不著,能躺一會也是好的,一起享受溫暖愜意的時光。  尤念怕過一會便少一會,想起上午在局裏看見的老奶奶的蒼老,便越來越害怕,不擔心現在,反倒是擔心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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