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織到了袖口,馬上就要收工了。電視裏幾乎沒有聲響。尤爸邊看電視邊織毛衣,聽見有人出門,便轉頭來看。  尤念多少年沒有往家裏帶同學了,恍然又回到了許多年前,自家兒子還是個瘦弱的小蘿卜頭,乖巧的任折騰。這些年來,也沒見他多有主意,依舊一副任人擺布的幼小模樣。  “爸,齊麟。”尤念用大拇指一點身後的人,“我同事。”  之前尤念跟爸爸說是他同事父母都不在了,一個人過年太孤獨,於是邀請他一起回家過年。而自己的年關裏冷冷清清,多個人多份熱鬧,左右不過是多一張嘴,尤爸是極歡心的。  齊麟趕緊主動的說:“叔叔新年好。”  尤爸趕緊放下手中活計,拿起提前準備好的紅包。他每年都給尤念包個紅包,這次他竟然準備了兩個,給了齊麟和尤念一人一個。  尤念倒是沒想到爸爸竟然備了兩個紅包,欣然接下。  “昨晚上才到?辛苦辛苦。”  齊麟不知如何回答。  尤念趕緊替他回答:“他大年三十加班,昨個淩晨才到。”  尤爸比齊麟還木訥,不會招呼人,尤其是齊麟這種大塊頭的。  “爸,我們做點吃的。”尤念趕緊把齊麟拉到廚房。  尤念舉著鍋鏟煎雞蛋,齊麟一手盤子接煎好的雞蛋,一手給他遞雞蛋。  “待會燒點新鮮的菜,這些都是剩的了。”尤念說,“那個,我中午得跟我爸去飯點吃,一大家子一起的團圓飯……之前跟你說過的。”  齊麟鬱悶,為什麽團圓飯不能帶上他?於是說:“我變成小狗跟你一起去。”  堂堂神獸主動要求變“狗”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已經是十分委曲求全了。  尤念苦笑不得:“不行,你會被玩死的,而且真的像隻狗一樣活著?肯定不行,你會掀桌子的。”  齊麟低著頭說:“我不掀就是了。”  尤念苦笑不得:“這不是你掀不掀的問題,總之,不相幹的人,隻能帶男女朋友去。”  齊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話:“我是你男朋友。”  尤念覺得他家大狗子一夕之間似乎沒那麽純情了,竟然會用連“男朋友”這個詞,焦急道:“可是你這個男朋友不能公之於眾啊!這個問題我已經很跟你說很多遍了!”  六個煎蛋煎完,尤念壓低著聲音,幾乎就沒有聲音了,生怕老爸趴在門口偷聽,“麵條你昨晚吃光了,沒主食了,中午要吃米飯?”  齊麟不答,有點賭氣。  尤念歎了口氣,自顧自去熱菜。  “有危險的。”齊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  尤念想起在工廠裏的那次,便做咆哮狀:“不可能那麽巧的!”  齊麟又說:“我呆在你包裏,不出頭。”  尤念心裏一轉彎,把盤子放進微波爐裏,轉三分鍾,便說:“有好吃的也不出來?很香的,還會吧唧,你要餓肚子?”  這是齊麟的軟肋。  尤念踮起腳尖,極難的摸到他腦袋,“乖啦,中午吃啥,我給你做!”  “紅燒小排。”齊麟點菜,便意味著他妥協了,“還要吃三杯雞。”  “三杯雞太麻煩,晚上再給你做。”  尤念和尤爸出門時,又遇到樓上的絕佳女婿鹿妖。  鹿妖似乎對尤念很感興趣,自來熟似的跟尤念打招呼,十分熱情。但尤念敏銳的察覺到這種自來熟很尷尬,不像花亦辰那種來的自然。  “抽煙。”鹿妖掏出一包芙蓉王。  尤念瞧這架勢,是終於說實話的節奏,接了煙,別在耳後,示意我收了,你擺吧,洗耳恭聽。  以無聲做有聲,這招是從齊麟那裏學來的。尤念發現他居然學壞了,是跟陳辰他們學壞的,總不可能是跟齊麟學壞了。齊麟的“壞”是一種暴虐和衝動。  鹿妖沒想到尤念那麽上道,抽了跟煙點燃。模樣英俊,書生氣十足,“聽說你喜歡我老婆?之前跟我老婆有一段曆史?”  尤念差點一個踉蹌摔倒,隻想說我勒個去,但他最近說了太多髒話,從謙謙君子變成了咄咄逼人的小流氓。他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是得注意形象了。  平白無辜,顛倒黑白,尤念沒想到是這事,還以為是說妖聯或是特管局,便道:“我對你老婆沒興趣。”  鹿妖顯然不信。  尤念更怕齊麟吃醋,都無處說理,於是打破砂鍋,一手拍了拍鹿妖的肩,以長輩的口吻道:“兄台,我喜歡男的。”  鹿妖猛地瞪大了雙眼。  尤念納悶,你們妖怪不都是接受這些的嗎?  鹿妖忙不迭半側開,躲開尤念的手,三步並兩步,逃了。  尤念還想喊他回來,一時懊悔不已,萬一他說出去了怎麽辦?街坊四鄰的,傳起來堪比低峰時期的網速。  於是趕緊問鍾九詩,為什麽有的妖怪不接受。  鍾九詩很鬱悶:“你怎麽不明白這個問題,我是人唉,我能接受,也有的人不能接受,比如我爹和我媽。”  尤念差點一句“臥槽”脫口而出:“是誰跟我說妖怪們能接受這些的!”  鍾九詩說話都是想當然的,常以小窺大、以偏概全,不屑一顧:“接受程度更高嘛,凡事不絕對,絕對不靠譜。”  “......”  鍾九詩怒道:“齊大神回來了你就嘚瑟上了是伐,還敢給老娘發省略號了!膽兒又肥了是吧。”  為了把流言蜚語扼殺在搖籃中,中午吃飯的時候,尤念借口上廁所的功夫給齊麟打電話,查查崗,順便叫他去警告一下鹿妖。  齊麟還沒搞懂為什麽男朋友不能一起吃飯的問題,又來了個不能交男朋友的問題,他腦子明明很聰明,又靈光,還和陳辰合過夥,現在滿腦袋問號,就是想不明白這兩個問題。第60章 後記(2)  中午一大家子在城裏飯點皮笑肉不笑的吃午飯,尤念送禮倒是不心疼,被各色長輩教訓碌碌無為也沒什麽,隻是包紅包得大吐血,心疼錢心疼的要命。各種細節,暫且不表。  下午尤念和尤爸坐車回鎮上,尤爸顯然很喜歡齊麟,還拉著尤念去超市再買點好酒好菜,別慢待貴客。  齊麟身上有一種來頭不小的氣勢。  下午四點,尤念和尤爸終於回家了,尤念原本想拉著齊麟去廚房忙活。  “你別叫人家客人幫你幹活,來來來,齊麟過來坐,讓他忙活他的去,咱爺倆好好聊聊。”尤爸也不擺弄毛衣,到了兩杯黃酒,讓尤念趕緊炸點花生米擺上來。  尤念一邊炸花生米,一邊豎起耳朵聽,怕齊麟說什麽不該說的。  一直到花生米油香撲鼻的出鍋了,再捏點鹽,煙雨繚繞般均勻地鋪上一層,尤念也沒聽見齊麟說一句話。端出廚房,赫然發現兩人不僅喝酒,黃酒便罷了,還抽煙!  齊麟什麽時候抽煙的!在一起一周了,也沒見這家夥有什麽除了性以外的其它欲望。有些夫妻情侶在一起幾十年,可能還會有什麽秘密,或許是覺得沒必要,或許是刻意。尤念倒不介意抽不抽煙的問題,王哥偶爾抽煙,在偶爾中有那麽幾次,尤念也跟著抽。  顯然,齊麟是個很好的聆聽著,適時地皺眉——理解不了;也有恰逢事宜地點頭——這事我聽過。人類之間的雞毛蒜皮於他而言,有種領悟般的悵然,都是一切淺顯的事,卻是深奧的道理。  忽聞一陣急促的“咚咚”的敲門聲。  尤念去開門,門口是樓上那女孩,一臉急不可耐的神色,張口便問:“尤念你見我男朋友了沒?鹿申。”  “沒啊。”  女孩麵目猙獰,像是準備捉奸在床:“不可能,他說他找你的!”  “我們中午去吃飯了,才剛回來。”尤念讓出位,示意女孩可以進來看,“再說我又沒他電話,怎麽來找我?不怕我不在家嘛。”  尤爸也說:“怎麽了姑娘,慢慢說。”  原來鹿申即鹿妖午飯前說出個門,結果就再也沒回來,打電話還關機,沒人看見他去了哪裏。  尤念似乎明白了什麽。  女孩倒是沒進來,一張小臉如雨落梨花,走了。  尤念把齊麟叫回房間裏,一關門,就跳上去擰他耳朵:“你把人家怎麽了!不是告訴你別動手的嗎?妖呢!你還會殺人滅口藏屍了你!”  齊麟矮著身子,委屈的解釋:“我沒動手。”  尤念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所以你動腳了!”  這下齊麟無話可說。  齊麟是標準的聰明卻不用在正事上。  尤念恨鐵不成鋼,鬆了手:“不是讓你警告兩句就完了嗎!你是不是二話不說,就直接踹人了?”  齊麟不敢讓尤念看見自己張牙舞爪的模樣,低下頭。  “走吧,咱們找人……不,找妖去。”尤念深知齊麟底下的是一副狂拽炫酷的模樣,隻是哭笑不得,趕緊找衣服找圍巾找帽子,把自己和齊麟裹得裏三層外三層。  中年無欲無求的尤爸覺得黃酒和油炸花生是世間頂級珍饈美味,比中午吃的海參龍蝦美味多了,忽的發現兒子和朋友都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尤念趕緊推著齊麟去玄關穿鞋:“爸,有同學叫我們出去一趟,晚飯前肯定回來!晚飯交給你啦!”  尤爸一句“齊麟多穿點啊!”還被堵在嘴裏,尤念就拉著齊麟風馳電掣似的跑了。  趁著樓道裏沒人,“啪”的一聲,尤念像貼僵屍似的,把一張隱身符貼在齊麟腦袋上,又掰著他:“快變形,飛過去快點。”  忽的想起了什麽,尤念趕忙問:“你記得把人家踹哪裏去了吧。”  齊麟一想,確實想不起來,實話實說:“不記得了。”  尤念搖著齊麟的脖子,急赤白臉的逼問:“方向總記得吧!”  馱自家老婆齊麟是喜滋滋的,變成原型,發動隱身符,馱著尤念朝印象中的方向飛去,也不知道飛得對不對。  尤念被冷風吹得那個後悔,心想人家是妖不是人,又沒被踹死,討厭自大狂妄,幹嘛浪費那個精神氣去幫別人找老公啊。不曉得有沒有什麽定風珠類的法寶,這麽下去,不死也得感冒。  功夫不負有心人,也不知是鹿申走運還是倒黴。沒多時,尤念稍一用力跩齊麟額上的角,像開車轉方向盤似的:“那裏!”  光禿禿的樹林裏,白皚皚的冰凍雪地間,橫躺著一隻梅花鹿,頭頂兩隻碩大而華麗的角,精雕細琢般。  尤念毫不懷疑齊麟是因為仇恨這兩隻角的緣故。  果不其然,齊麟冷哼一聲。  尤念感覺拍拍他的腦袋,慰藉道:“我喜歡小小的角。”  齊麟登時滿臉通紅,渾身上下通黑的他,說臉上那是冷風吹得,誰也不信。他輕飄飄的落地,腳踩凍上的雪,青天白日,四下無人,雪地上出現四個深重的腳印。  鹿申應該沒大礙,一雙大眼睛猶如活人見鬼、妖魔遇佛、人活著錢沒了以及人死了錢沒了,瞪得滾圓。  之前齊麟踹他時,是二話不說抬腳便踹,導致鹿申什麽也沒看清,便如天際流星飛了,然後摔斷了一條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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