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吃正吃著飯,陶行知的電話便打過來了,因為知道齊麟也在緣故,非常客氣,表示想談一談,讓尤念複述下過程就可以,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尤念說當然可以。  下午時分,帶著午間的倦意慵懶,分局迅速接替了警局,開始火急火燎的辦案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上午的人同下午的人的不同,效率之快,呼風喚雨似的。  尤念跟陶行知關係一般,但知道這人不錯,陶新知又給陳辰和齊麟麵子,親自來做筆錄,比在電話裏還客氣。當然也是因為齊麟在一邊鎮坐。前後不過十分鍾,談話結束,除了看透真身以及自己和陳辰的推測,其它都說了。  陶行知送兩人出門。  尤念倏然想通了不是自己的案子陳辰為何還那麽熱情,一是怕阿凱卷土重來,二是在鍛煉自己,這種能力都是潛移默化的。  他們這一行,本就是半個警察,和妖魔鬼怪鬥智鬥勇,以往齊麟都是指哪打哪,才不管前因後果。現在既然尤念和齊麟搭夥了,正好一文一武,陳辰的想法大抵就是如此。  於是尤念帶著一臉安然的微笑,就著白豔肅穆的雪光,歪著頭打量齊麟。  爆炸一事雖然嚴重,奈何沒傷到左鄰右舍。加上副廠長級別以上的辦公室都是單獨的一處,整棟行政樓就三層高,賈廠的辦公室炸了,連累的隻有副廠件級以上的領導,旁邊另一位主管生產的副廠長連玻璃杯裏的水都沒被打翻。  每個領導都對屬下再三叮囑要三緘其口,甚至還承諾說這個月會多發一筆獎金,以堵眾人之口。  報紙新聞並沒有報道,整件事被一壓再壓,最後被打壓成了輕煙。不時有各種流言蜚語傳到尤念耳朵裏,因得他是當局者,這下倒是“當局者清,旁觀者迷”了。  不管流言有多麽的不可考究,細究其矛頭,都指著息事寧人的方向。陳辰有說流言走向也是局裏安排的。  直到周三,給出了官方答案。這個答案隻有領導階級才有權利聽,尤念是不一樣的,甚至先一步得到了官方答案——賈廠貪汙腐敗,在職兩年期間,斂財數百萬,最終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人錢財沒能與人消災,有個人幾乎傾家蕩產妻離子散,心懷怨恨,製了個手工□□,擱在辦公室裏。至於這個人是誰,有沒有被抓住,一概不說。  理由是否經得起推敲不重要,但凡涉及到“錢”一字,卻沒人會再推敲琢磨,各個心驚膽戰就怕引來紀委的注意。於人而言,這是個渺不可測的理由,千秋萬世,世世相同。相視一哂,以為對方心知肚明,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尤念的注意力徹底被這件事吸引了,加之陳辰刻意誘導,齊麟醋意十足,奈何尤念根本不管他。  晚上做一頓豐盛的晚宴,吃完飯,小兩口親親我我的,醋味刹那便蕩然無存了,大水缸子洗刷幹淨,白璧無瑕,又能盛水了。第二日晚,又是乘著滿滿一缸子醋回家。  陳辰更是報複似的,渾然未覺。奈何齊麟和陳辰串供了,打定主意瞞著尤念一件事,齊麟隻能幽幽怨怨,心裏戚戚。  與當事人尤念沒關係,齊麟麵子大,背後還有個陳辰,陶行知辦案倒不欺上瞞下,最後像是向領導匯報似的,把進展匯報給齊麟和尤念。  送走京城總部的人,陶行知是剛下刀山,又上火海,火急火燎的忙了幾日,終於在年前忙完。  尤念的手機同陶行知視頻,齊麟的手機連著陳辰,四人,三地,相隔千萬裏,語言卻瞬間即達,一如近在咫尺。  陶行知已退居二線,很少單獨辦案,但是他的專業能力極強:“爆炸的中心點就在沙發上,屍體都快被燒成碳了,不過看樣子隻有四五十年的修為。”  陳辰補充道:“修煉時間短,按理說四五十年是沒有化形的能力,也難怪他要靠吸人精血修煉。”  尤念看海蛇的本體跟普通蛇一般大。  尋常妖怪修煉成人大概是百年,這還是在有前輩指引的情況下,毋需浪費更多的時間摸索。齊麟憑借自己的本事,修為不足百年,便修煉成人型,修出人智,天賦異稟,已是少有,。  陶行知繼續說:“我們在他的名下的一個無人住的房子發現了血跡,據此推測,海蛇妖就是這裏行凶的。一共檢驗出三十四人的血跡,這三十四個人,有男有女,有外地人有本地人,其中隻有十一個的家人報案了,死人中大都是失足婦女和……嗯……男妓。”  尤念覺得就跟看偵探劇似的,這個年代,若想殺人殺得神不知鬼不覺,第一不能對良家婦女和男人下手,第二不能隻對一個地方的人下手。尤念一挑粗眉,意思是我懂。  “其中有一個是去年廠裏辭職的,叫李雲華。”  尤念愕然:“他死了!”  但凡有辭職解除勞動合同的,都是發布公告。這個叫李雲華的尤念並不認識,卻聽說過,比尤念小一歲,說是辭職讀研去了。  陶行知說:“應該是死了,所有血跡的主人都沒有能找到屍體。不過房子內有焚燒的痕跡,地板縫裏還有骨灰。”  如果用符的話,有的是符能在瞬間產生高溫,把人燒成灰燼。三十四人的骨灰,混淆,分不清你是誰他是誰。  陳辰怕話題岔開:“繼續說吧。”  陶行知說:“賈宏本來就不沾家,和妻子分居已久,女兒跟著妻子。他的妻女都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常。根據推測,海蛇妖代替賈宏應該是在半年前,這半年裏除了修煉,還發現大量斂財的行為,收賄賂和貪汙公款,其中有幾百萬不知去向。”  妖類為了修為無所不用其極很常見,修為是力量是生命。為力量,為萬年長生。曆史上,無數個帝王都曾翻到這一頁,並翻過這一頁,不知幾位毫無收獲,又有幾位有所收獲。  陶行知隻是做個簡單的匯報,檔案已錄入電子檔,陳辰調出來看,還擅自給了尤念一份。  陳辰像個提問學生的老師:“看出什麽問題沒有?”  這問題還用問嗎,明眼人一點即通,尤念哭笑不得:“贓款去哪裏了?至少有五百多萬流向不明啊。而且這份報告寫的雖然詳細,每個問題都能對的上,但是經不起細琢磨。九成內容都在謀殺上麵,可以淡化了很多問題。”  陳辰讚許的點頭:“背後肯定有人在操縱,海蛇妖是怎麽找到賈宏這個人的?負責生產的領導不找,專找負責人士安排部門油水大的領導,沒有外力援助,能假扮這個人半年?他的家人沒有起疑,同事也沒有?”  這個時候,尤念有點不知所措了,覺得麵對的是聳立不動的大山,問:“怎麽辦,會繼續查嗎?”  陳辰搖頭,直視尤念,透著無奈和疲倦,又瞥了眼齊麟,無可奈何的說:“查不下去的,官官相護。”  這種事不是一次遇見,他見得太多了。  尤念一點即明,這是妖怪之間的團結,所以才有妖聯的存在。他們習慣以殺戮而修煉,以鮮血鋪就道路,就像人類骨子裏的貪婪,哪怕在文明社會裏,穿西裝打領帶,擁有無上力量和金錢,也會有更高的追求。  陳辰繼續說:“而且這才幾天就出結論了?上頭急於甩包袱,死都死了,死無對證,物證鏈再一掐,根本查不下去。就算查的下去,沒有人證,也立不了案子。所謂人贓俱獲就是這個理,學著點。”  “原來你喊我來當警察的啊!”尤念內心有點崩潰,“勸人從警小心天打雷劈啊!”  陳辰一臉無辜:“不是啊。”從抽屜裏掏出一本磨邊的證件,打開來立在攝像頭前,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陳辰顯然是深諳此道,“看清楚,執行證,不是警官證,別認錯字了啊。”  尤念氣急,登時無語。  視頻那頭的陳辰有點皮癢。  看得見揍不了,齊麟也很無語,幹脆伸手關了視頻,安慰道:“別聽他的,沒那麽麻煩,通常抓了就好。”  齊麟的職業生涯裏,無所謂動機,無所謂背景,無所謂困難與否。  尤念有一種窺得天道的悵然,忽而發現體內的力量如此充實。  燈還亮著,未熄,齊麟輕輕的拍著尤念,一下連一下,有規律也沒規律,像是給一首歌打節拍。懷裏的人是他的歌曲,他是懷裏的人的節奏。  寂靜的夜裏,人影在燈光下憧憧。有人曾言,男兒誌在四方。這兩人的誌都在對方,對方就是四方紅塵。  尤念這才想通為什麽齊麟的性格那麽不討喜,也沒人真的會討厭他。正直且正義,成長至今,脫去了妖性的貪念。尤念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隔著一層棉布睡衣,手心是錚錚有力的跳動感。尤念每夜都喜歡把手搭在這裏,真切。  不能生死與共是遺憾的,但是短暫比永恒更美好。  尤念真的怕齊麟給他找來什麽血腥的法子延壽,便說:“噯。”  心有靈犀,一點即通,齊麟低下頭,深邃的眸子沉寂若萬頃之海,不興波瀾,藏著悠悠歲月,千秋萬世,無窮無盡,洞曉過去與未來。  尤念看上去,忍不住撫摸他的眼,在眼角眼皮來回摸索,“你的眼睛真好看,不愧是靈獸。”  齊麟緊緊的盯著尤念,那一雙眼是一滴輕盈的無根之水,極淺,通透玲瓏,像是能鎖進心坎裏,睫毛在眼皮上打出影子,每一根睫毛都是一隻小手,一點點,不留痕跡的撩撥,也說:“你的也很好看。”  尤念把腦袋埋進被窩裏,悶聲悶氣,宛若嗚咽:“我要是老了,你可以走……”  齊麟反應了半天才明白尤念的意思。  尤念抬著頭,才能仰視他,發現他是極高的。  齊麟朝下縮著身子,嗡聲嗡氣,眼神裏帶著委屈,可憐巴巴:“我怕你嫌棄我,我是妖怪,是獸。不像人類,萬物之靈。又聰明又好看。”  人乃妖之神祗。  你是我的神。  尤念笑起來,露出小虎牙。心知這家夥珍惜一切生靈,傾慕所有命運,尊重任何生命,不會濫殺無辜。  齊麟更低下頭,抵在尤念的頭上,重複:“又聰明又漂亮……”  彼此心意相通,語言才是最沒必要的存在。這場感覺,如一夜春風來,一切一切,都存在於相互珍惜中。第55章 火車(1)  工作的最後一天,尤念從被窩裏醒來,胳膊繞過靠外的熾熱肉體,嫻熟的關上鬧鍾。  這是最後一個朝九晚五的日子。  齊麟也隨著鬧鍾醒了,粽子裏的糯米似的,黏得糊糊,黏得噠噠,抱著尤念好一會都不願意鬆手。  尤念忍不住提醒他回家後注意事項,要表現的像兩個好朋友,可以打鬧,但不能親熱。  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塞的滿滿當當,除了日常所用,就是給家裏人帶的鴨子。  真空包裝的鹽水鴨,在塑料膜裏生疏的賣弄風騷,單是這一點就已經失去了誘惑,尤念覺得他也是隻待吃的鴨子。可是回家總不能空著手,左鄰右舍還有親戚都要多多少少送隻鴨子,晚輩還要奉上紅包。  “又笑。”齊麟說。  尤念一笑,忍不住伸手去扯齊麟的嘴角,如論何種緣由,齊麟都會忍不住跟著笑,不僅同一個節奏,還是同一起伏。  無論尤念的手隔在身上哪裏,齊麟都是興致高昂的。又像是捧著一朵雲彩,輕輕一口氣,便能呼沒了。  尤念那隨時可以翻天覆地的大腦裏,又不知開出了何種腦洞:“不是啊,我是想要萬一他們猜到我們的關係,臉色該有多好笑。”  齊麟立刻說:“誰敢笑話你揍一頓再用失憶符。”  他終於不再靠揍一頓解決一切問題,學會用失憶符解決。不得不說失憶符確實是個好玩意,但鏈式記憶的抹去問題,抹去個陌生人問題不大,但是記憶連著有關打小就熟悉的人,極有可能會把人抹成白癡。  然而想歸想,尤念是不可能在家裏公開出櫃的。一旦傳出來,他那個做了一輩子小學老師的爸爸,在所有教過的未教過的學生麵前都將抬不起頭來。這點他跟齊麟說好了,畢竟他已經拋棄一起,去一個可以接受他的世界。  齊麟給尤念帶好毛線帽,自己還是一身單薄的衣服,化作小狗,被尤念抱進了包裏。  電梯到一樓,由於上周末的那事,尤念對此還是有抵觸。他一萬個沒想到,事隔一周,還會再被堵一回。  那姓白的男妖站在電梯口,於雪光中,一身海軍藍色西裝,領帶夾很亮。整個人瘦成了一條線,沒有車內的熏香也沒有名片的香水味,一點味道也沒有。  尤念發現從左邊還是右邊,繞過他都不會那麽輕易。齊麟說他是猴妖,尤念如今再一看,出於心裏的不高興,果然覺得有點尖嘴猴腮的。  齊麟嗅到味道,渾身的鱗都在準備豎起來,從包裏探出頭。  猴妖鞠躬,輕聲且客氣的說:“老爺請少爺回家。”  尤念之前見到他時,豈止是這種語氣,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這種區別對待,愈發讓他發現那股橫亙在二人之間的溝壑重新出現。他忍不住抱緊了胸前的背包,像是孕婦在嗬護腹中沒有人權的孩子。  齊麟冷冷的說:“不去。”  繼而轉頭,溫和的看了尤念一眼。  尤念會意,知道他在讓自己別怕,該做什麽做什麽。  猴妖錯步,尤念還未抬腳,他就擋在他準備走的路上。  那時,尤念想不明白齊麟是怎麽在這些妖怪的麵前行動自如,他怕的厲害,愈發嚴重,幾近絕望。在蜃魔麵前毫無畏懼,在阿凱麵前鎮定自若,在白叔麵前像個孩子,尤念不知道猴妖是多少年的道行,總不會比白叔還多。至此,他才知道妖怪其實可以很可怕,而他不過是遇見了幾隻好妖怪。  齊麟跳出來,化為人形,一把揪住猴妖領子,另一手揮拳將他打上天。樓下是商場,故而一樓大廳足夠高,猴妖還沒飛上天花板,就被齊麟拽著領帶拉下來,轟隆一聲,摔進地麵,地麵陷出浴缸似的坑。  猴妖在坑裏完好無損,高級定製西裝連褶皺也優雅,水晶袖口滾到牆腳,和尤念一樣沒有存在感。  猴妖修為足夠高,齊麟赤手空拳的傷不了他。  周圍好像被清場了似的,那麽洪烈的聲音,剛才那一砸,簡直是場地震。保安亭在五十米外,也沒見到任何人出來看一眼。  尤念像被家暴慣了,就怕他這種不由分說的動手,立刻上前攔著:“別打了!有話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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