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內有三人,司機和醫生都係著安全帶,獨陳辰倒黴,摔了個七葷八素,車廂內硬的軟的都砸在他身上,叫苦不迭。 尤念看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尚回不過神來,喘著粗氣看著齊麟,又看看救護車。陳辰那一手爽利的槍法就算了,齊麟這得是多大的力量!可搭在他腰間的手卻力道適宜,他甚至懷疑隻要齊麟願意,下一秒就能將他的腰勒斷,但齊麟不會。 這個時候,除了天和地,以及他們各自的情感,沒人留意到他們之間的含情脈脈。 尤念正心如平原跑馬,脫韁了的跑,放出去便收不回來。那是健碩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把他護在身側,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像是一生一世都不會鬆手。 阿凱卻是愣了一下,沒想到那麽快就會再見麵。巧合也是緣分的一種。可人卻被另外的男人摟在懷中,還是要摟千秋萬世的那種摟,當下被嫉妒衝上腦海。不僅人被搶走了,連生存也沒有他的落腳之地。 不是世道殘酷,也非政策不允,而是無他的容身之地!離他的心尚有段距離的魔意侵入心髒每一處,魔是集聚的惡,如世間所有品嚐過這份力量的,多一點,再多一點也不為過。 阿凱站在高架橋中央,先是忘了自己,繼而忘卻了尤念,一具肉體,千難險阻的,頓時成魔。這時候,他渾身上下隻剩下一個年頭,把人吃進肚子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前頭的雪佛蘭一個急刹停下來,甚至停下來之前,鍾九詩和花亦辰便衝了出來,奮不顧身。 尤念忽然轉頭,脖子擰了半圈,事隔許久,再見阿凱,已是物是人非。 路中間的阿凱很快便被無數綠植湮沒,迎麵而來的,是如雷貫耳的犬吠聲。 齊麟先是放下車,哐當一聲,又放下尤念,冷冷的直視前方,並把尤念攔在身後,一點都不讓他暴露,一隻胳膊始終緊抓著,像是要把兩人拴在一起。 夜色中氤氳著詭譎的味道,有雨水味,有綠植味,有腐爛味。 高架上還有水漬斑駁,雷陣雨留下痕跡,千萬水窪倒映著的燈火斑斕,是人間的和平與溫暖。一場大戰突如其來。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白日車水馬龍,夜裏是你死我活的戰場。第28章 騰空 花亦辰照舊打頭,雙短棍合並,銀色長棍被他耍的猶如金箍棒,毫不畏懼的衝向綠植海洋。銀棍驅邪避魔,像是聖水對吸血鬼,有藏獒衝過來,也被他強悍的打回去。 戰場是如此之大,簡直像是給他量身定做的舞台。他隻是有點後悔穿了件黑風衣,該穿件亮色外套才是。 鍾九詩不是戰鬥係的,看著被花亦辰獨自攔下的危險,臉色沉重,連忙吩咐司機快走,一直朝前開,別在戰場停留。 千年的妖力外加數不清的魔獸,根本不是他們這兩個人的法力能抗衡的。花亦辰手中能與之一戰的遮天番之前的兩次使用耗盡了靈力,強行催動的話,以遮天番之力能把他抽成人幹。 禿鷲妖來的太是時候,是把孫子兵法吃進肚子裏了!專選他們實力最弱的時候。 綠植另一邊,陳辰連滾帶爬的跳下車。眼鏡被磕歪了,也來不及扶正,隻顧著扶著自己千萬別倒下。太丟臉了!原本計劃著回去先修養身心,結果對手卻玩了個敵疲我打!抓妖捉鬼驅魔的,他們竟然完全被這隻妖玩弄於鼓掌中! “尤念!”陳辰吼了一句,朝尤念招手,“跟著我!別打擾他!” 現在他們的希望隻剩下齊麟了,一邊的花亦辰和鍾九詩小組裏缺了個人,實力隻能發揮一半,根本不是魔化的千年禿鷲妖的對手。 齊麟攬著人左擋右躲順帶攻擊著實費力,何況無數衝過來的綠植和藏獒之中還有個巨大的威脅,在伺機攻擊。 陳辰現下沒空管這一對,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發警告,一邊朝駕駛室跑,把駕駛室裏兩個人拉出來,先護送著離開。有被遺漏的綠植和藏獒敢衝出來,就拳打腳踢,他手腳上的功夫一般般,隻能拚了老命的打。 這次救援行動關係到幾十個無辜人,算是南京分局史上罕見的,可以匹配十人以上滅門級別的慘案,備受重視,分局裏所有能清場都上場了,現在事情還未結束,倒是可以繼續使用。 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裏麵的人看得見外麵,加上不惜工本使用的金剛之咒,將整座高架變成抗綠巨人級別。隻要尤念別再稀裏糊塗召個天雷,整座高架任打任摔任砸。 先讓後援人員加強戒備,有什麽能用的法寶能打的人能打的妖統統上來。陳辰衝著電話裏吼,瞧著司機和醫生越跑越遠。 那老醫生雖然一頭白發,身子骨卻十分硬朗,去年還跑了個馬拉鬆,跑起路來比司機利索多了。 尤念已經過了筋疲力盡的駭然階段,結果就是冷靜下來,想起鍾九詩說齊大神超級厲害的事實,忙推著他說:“先放我下來,你放心大膽的打!” 交給陳辰?他可不放心,齊麟還記著仇呢,鬆攬著尤念的手分文不動。 一不留神,齊麟被隻藏獒咬住手臂,那嘴之大,小臂全被咬在嘴裏,無數鋒利的獠牙咬在血肉的肌膚上,卻沒有咬進去,連個白印也沒有,簡直像一塊棉花夾在鋼鐵上。被齊麟猛地甩到地上,甩的黑血煙花似的四濺。 不僅力大無窮,還鋼筋鐵骨! 尤念倒是沒被敵人洶湧澎湃的氣勢嚇著,反倒快被齊麟嚇死了。又看齊麟隻用單臂抵擋,短短幾分鍾,已經被咬了好幾次。尤念怕給齊麟找麻煩,見他這麽護著自己,心中生出不知多少懊悔。 尤念試圖掙紮,便看見有個龐然大物撥開冗雜的綠植徑直衝了出來,忙大吼一句:“那裏!當心!” 野獸的直覺敏銳而犀利,洞察到危險的齊麟猛地一把推開尤念,任由自己被巨物撞飛了出去。 一頭展翅達三四米的禿鷲飛衝出來,雙目赤紅,急速的拍動著雙翅,騰空而起,緊追上齊麟,大嘴一張,便把人咬在嘴裏!一咬不行,二咬堅硬,他那張嘴不管怎麽使力卻偏偏咬不動。 齊麟費力的掙脫出一隻手,想也不想,朝著禿鷲妖堅硬的喙垂下去。 顯然是錘錯了地方,齊麟疼的一咧嘴,可他皮更糙肉更厚,獸血沸騰的不怕疼,又朝著禿鷲妖眼皮子底下錘下去——眼睛遠,他夠不到,否則一定一拳頭錘進他眼睛裏去。 尤念被禿鷲煽動翅膀的旋風吹得昏頭轉向,感覺自己就要飄起來了,陳辰立即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服。 禿鷲妖一對上齊麟,之前被齊麟擋著的綠植和藏獒悉數向二人衝來。 陳辰擋在尤念身前,額角的紗布滲出血跡,有一滴沿著額頭滑下來,滑到眼皮上,固定下來,儼然長了枚朱砂痣。他甩出五張紙符,雙手合十,喃喃的默念了一句咒語,像某句禪語。 尤念聽不明白,但也聽懂了最後了一個字,那是一個鏗鏘有力的“開”字。 淩空的五張紙符於沉沉的咒語聲中迅速燃燒,化為五個張牙舞爪的鬼影,然而他們現身的同時,竟然轉向朝二人撲過來! 這是要舍身取義麽,尤念欲哭無淚,感覺好像跟錯了人,還是齊麟靠譜點。 就在下一秒,鬼影便被無數追過來的綠植和藏獒撲住,迅速攪成了一團。那鬼影不過五條,可個個凶悍,連抓帶撓,氣勢之強悍,爪牙之鋒利,簡直如街頭悍婦。 尤念縮在陳辰身後,一點都不怕,大著膽子問:“這是什麽?怎麽看起像鬼?” 陳辰誇道:“眼神不錯,就是鬼,以前見過?” 尤念拚命的搖頭,化身撥浪鼓:“誰沒事見鬼啊!” 管他什麽鬼,能救命的就是好鬼!回去給你們燒紙錢金元寶!尤念已經忘記這五條鬼剛出現的時候還想攻擊他們的事實。 綠植長得像爬牆虎,法力催動之下,長出了碧綠的枝葉,這麽一攪,像是在攪一鍋麵條,而那些大塊頭的藏獒是湯裏的肉排骨。尤念特好這口,想著再來點生菜葉子就更完美了。 於是“生菜葉子”還真來了,花亦辰護著鍾九詩一路衝了過來。 花亦辰手中那根銀棍有近兩米長,耍的輕盈,揮得靈動,揮灑之間,還有淡淡的銀色光暈流轉,總而言之比六小齡童耍的好看。 “孫悟空啊!”尤念喊了一聲,看見有隻黑黢黢的鬼影衝過去想咬花亦辰,花亦辰橫過銀棍,一擋一推,鬼影登時冒著蒸汽,身子影影綽綽,避之不及,就再也沒有哪隻鬼影敢衝上前。 鍾九詩一來就開罵:“我擦,組長你放惡鬼出來幹嘛!” “沒來得及上交,拆東牆補西牆。”陳辰不耐煩道,“待會再抓!抓鬼總比被吃了好。” 這些惡鬼都是平時沒事順帶著抓來的,放哪裏都是為禍一方的禍害。 這也行啊!尤念完全插不上嘴,但大腦還是在快速運轉著,捕捉一切信息。 鍾九詩卻一語破的:“信你會交我就是鬼!”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陳辰手裏總是有合適用的鬼,肯定是捉完就藏私了。 花亦辰的銀棍似乎很特別,不僅鬼影怕,那些藏獒和綠植也怕,怕歸怕,但依舊不要命往前衝,勢頭絲毫不減弱,就是想用人海戰術。與對比起來,陳辰和鍾九詩就比較狼狽。 鍾九詩問道:“咱們有後援嗎?” 花亦辰忙裏偷閑的補充:“齊大神的劍沒了,沒攻擊力!單靠防守也不是事啊!” 陳辰已經通過電話了:“等!拖延時間!” 鍾九詩罵道:“媽的,就應該每個分局都配個執行部好嘛!人手完全不夠用!” 她說著,還拿起挎包狠狠一揮,標準的打棒球動作,把一隻藏獒拍飛。 尤念分明聽見她那包裏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正是那玩意砸中了藏獒,是石頭嗎?好奇心大盛,這群家夥各有各的秘密武器。他緊緊縮在陳辰和鍾九詩身後,外麵的危險半點也威脅不到他。 “就是因為人手不夠用所以隻有總部才有執行部啊!”花亦辰的話最多,什麽時候都得找電話,好像不說話就會有人把他忘了,“快想辦法啊,撐不住了要!” 打了那麽久,這群藏獒和綠植不僅沒有少過,反而越來越多,戰線一步步朝他們逼近,還偶爾能看見齊麟被打得滿場亂飛。 齊麟和禿鷲妖之間勢均力敵,誰都奈何不得誰。 陳辰靈光一現,看向救護車,整個車都翻了過來,靜靜的躺在路邊,有點遺世而獨立的感覺,現在落在了敵人手裏,還好車身結實,沒被捏扁。“本命羽!它能傷禿鷲妖!尤念的包裏有!” “啊?!”冷不防聽見自己的名字的尤念還以為已經被遺忘了,可他不明白陳辰叫自己幹什麽,他包裏能有什麽。 本命羽能破禿鷲妖的防禦,陳辰一想到這點,便一指救護車,“包在車廂裏!” 尤念跟著補充:“黑色的耐克包!” 花亦辰看了眼救護車,可又擔心身後這群人:“你們撐得住嗎!” “快去!”陳辰嫌他磨嘰,一腳踢上去。 花亦辰連忙跳開,臨走前,長棍點地,狠狠的劃拉了一下,在他們前方畫了條銀光閃爍的直線,“能擋一會是一會!” 仿佛是孫悟空化緣前給師父留下的保命鎏金圈。 而尤念隻想喊他回來,讓他好好畫個圓,不是強迫症,而是敵人可以繞道啊!繞兩步就繞進來了好嘛! 對麵五條黑影隻剩下三條,這三條還是苟延殘喘的,眼看越發不行了。 “組長開槍啊!啥時候了!”鍾九詩催促道。 尤念是見識過陳辰那槍技的,打起來神佛不近。 陳辰怒道:“沒子彈了,用光了,想什麽呢!你們在我敢開槍嗎?不怕流彈啊!” 說話之間,戰線又被逼近,花亦辰更是不見了蹤影,湮沒在敵人之中。有綠植或藏獒沾上了銀線,卻都是瞬間冒出蒸汽,仿佛被開水燙到似的逃開。然而無論逃了多少,死了多少,對麵的來勢依舊絡繹不絕,且越來越多。 鍾九詩看著敵人的來勢愈發洶湧,便問:“這到底是什麽法術,哪有這麽生猛的的法術啊!連鬼影都能吞……” 瞬間明白了,吞噬是同成魔掛鉤的,眼前的分明就是一隻大魔頭養的一群小魔頭。這是阿凱埋伏在高架上的陷阱,就等著他們觸發。太狠了,這是什麽仇,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戰場若是再後退幾公裏,大半個南京分局就淪陷了。 陳辰冷著臉,不回答,心知肚明。沒子彈的陳辰不願意淪落到和尤念一個級別,又找出幾張符。紙符這玩意,更多時候都是作輔助。攻擊性質的紙符不僅難畫還消耗精力,局裏還不發,得自掏腰包買或是自己畫。 尤念想再要幾張落雷符,拉了下陳辰的袖子。較之前,他雙手空空的,沒有安全感,既沒有紙符傍身,有沒有小奶狗可扔——小奶狗正被阿凱扔來扔去。尤念心誌堅定的說:“讓我再試試!” “不行!”陳辰拒絕道,“你之前用過一次法術,經脈抽幹淨了,再強行用經脈有損,這輩子都別想再用法術了。” 落雷符一千塊一張,尤念扔了他四千塊錢,還沒算賬呢。 鍾九詩之前在車上聽花亦辰繪聲繪色的形容過尤念用幾張落雷符召喚天雷之事,驚訝得無可附加,天雷這玩意,把全世界上所有的落雷符都用上也召不來一道,何況還把蜃妖劈了個魂飛魄散。 眼看最後一隻惡鬼被吞噬殆盡,地上的銀線在數次閃爍之下,越來越弱,花亦辰極才艱難的來到救護車邊。 然而他們不能退不能跑,戰場就在這裏,身後是後勤部隊。 陳辰決心用招鬼之術,才一開始,就是鍾九詩看破,一把攔著他:“別用!當心招鬼不成,咱們先被啃幹淨了!” 鍾九詩拉開衣鏈,露出衣服下纖長的脖頸,拉出一根結實的紅繩子,緊緊的束縛著三枚古銅錢,成品字型排列。她在心中用法力催動,左手並食中指,三枚銅錢便開始不安的搖晃著,仿佛有意識般要掙脫。 尤念下意識道:“你是三錢天師嗎?” 鍾九詩想了半天才想出“三錢天師”是什麽梗,頓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種時候,怎麽那麽清閑,不該忙著哇哇大叫救命嗎。 銅錢如泥牛入海,體型太小,殺一個兩個還行,殺多了就力不從心,還得她分神,一枚一枚操縱,寡不敵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