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哥是兩個世界的人物,你看他其實並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生拉硬拽的湊對,有意思嗎。” 尤念覺得鍾九詩這也是在給自己一個警醒,他和齊麟也是兩個世界的人物,所以才會這麽不讚同?不過那她幹嘛還把自己和花亦辰湊一對,花亦辰和齊麟是一個世界的。好像這個世界就是要把他拒之於千裏之外,可是有隻手卻在唱反調,拽著他的領子把他來進去。是阿凱的手,尤念想著,因為他自己才進去,才有幸認識那麽多的人。 於是尤念回答:“又不是介紹相親,你至於那麽拒絕麽,他很愛你,睡覺吃飯都念叨你,就是太糙了不懂怎麽愛而已,你可以慢慢教他啊,會很有成就感的說。” 鍾九詩有種對麵不是個弟弟,而是個哥哥的錯覺:“你小子才多大,怎麽口口聲聲的愛來愛去的。” 尤念乖乖的回答:“二十五了,過完年二十六。”繼而又說,“試著和王哥相處吧,他過年前就回北京了,你兩都在北京,也不算異地,我才是最慘的好嘛。有你照顧王哥,我還能放心點。” 鍾九詩知道王哥的父母是不可能允許自家兒子接受自己的,那是個普通人拚命想逃離的地方,“你怎麽跟個老媽子似的。” 尤念承認:“我一直都是啊,現在還在幫齊大神照顧他的小家夥。” 還點開拍攝,用前置派了張毫無技巧可言的小奶狗的圖,背景是自己的胸膛。 鍾九詩覺得尤念這是在把腦袋朝斷頭台上送,偏偏任何道理都說不得,隻能完全黑化,當壞人,自毀形象。巴不得讓陳辰對尤念全盤托出,這麽瞞下去太要命了。“口口聲聲愛來愛去的,那你說說什麽是愛?讓我信你我就跟王哥試試。” 尤念不假思索的回答:“因為我愛著這個人,所以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想和他在一起。” 鍾九詩盯著這句話出神,發現弟弟的邏輯正確且三觀和自己都很切合啊。 同時出神的還有齊麟,娃娃似的,貼在尤念懷裏。他覺得過去二十四個小時過得確實愜意,同時害怕突然一個電話打來,把自己從尤念身邊叫走,希望禿鷲妖和蜃妖能再多潛伏幾天。 鍾九詩隔了好久才回複尤念,卻發現尤念怎麽也不回答。 尤念玩著手機玩睡著了,手機沒鎖屏,在夜色中屏幕是明亮的,照在他半張臉明半張臉暗淡。 齊麟茫然的坐在被窩裏,有點不知所措。 鍾九詩沒想到尤念睡著了,依舊自顧自發著消息,突然收到一句“他睡著了”,嚇了一條,主語怎麽換成“他”了?旋即意識到這是齊麟回的,心想齊大神心太大了,尤念總不會迷糊道以為這是自己回的吧,於是不敢再回下去了。 手機屏幕突然暗下去,室內陷入沉寂。 夜裏空氣的流動緩慢,唯有靜眠空調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幾乎不可覺察。 齊麟縮在被窩裏,隻露出個腦袋,心裏所有惦記,緊閉的眼皮下,眼睛明亮。 等到尤念呼吸均勻,齊麟的耳朵動了動,爬出被窩,那雙屬於動物的眼睛睜開,微光閃亮,一閉一睜期間,獸型已褪去,屋內出現了第二個人—— 齊麟的雙眼的眸色比尋常人黑些。他本就是靠在床角趴著,化為人形後,這點角落根本容不下他,大半個身子懸空,就要掉下床。 幸虧床邊沒有床頭櫃,齊麟一手撐著地,一手趴著窗沿,差點暴露,有失神獸的名聲。 床上尤念忽的翻了個身。 齊麟嚇得一驚,有點怕尤念知道。 幸而尤念隻是砸咂嘴,翻個身又睡了。 齊麟半跪在床邊,夜能視物,右手施法,他的法力溫柔而不具備攻擊性,食指在尤念太陽穴輕點。 尤念歪著頭,呼吸聲依舊緩慢,他本來就在睡熟,現在可能睡得更熟,也可能根本沒用。 之前齊麟倒不會覺得自己的法術會沒用,來之前還和陳辰討論過什麽法術會沒用,覺得以尤念的體質大概隻能是那些無關緊要的法術和紙符,如果隻是毫無意識下施展的,如果沒有意識的抵抗,應該會起作用。 如果是打小在龍家長大,經過有意識的培訓,可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抵抗更多的法術。思及至此,齊麟忽的覺得尤念縮成一團,有點可憐。 現在看了尤念背後的圖案後,齊麟卻在懷疑之前的討論了,不過他也不敢試圖把人叫醒。 齊麟下手從未有這麽輕過,輕輕掀開羽絨被。 被下的尤念在夢中覺得冷,身子蜷縮得更緊,更像一隻因欺淩而受驚的貓崽子。 來不及可憐他,齊麟掀開他的睡衣。睡衣上帶著熾熱的氣息,嗅著味道,他自己居然一顆心也跳起來。 光滑的後背散發著和齊麟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氣味,氣味是渾然一體的。 尤念的後背處是一種類似於紋身的圖案,是絕仙劍。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圖案,俯下身細細看,卻能看見每一條紋路卻是由更細更微的紋構成,細紋構成粗紋,匯聚成一柄劍。 劍柄在上,劍尖朝下,分明就是絕仙劍。 齊麟不相信是尤念紋在身上的圖案,沒有紋身師能有這種技術。他的劍沒有在任何博物館展出過,也沒有出現在網上,除非親眼所見,不會有人記得模樣。 齊麟撫摸過去,雖然指尖在和絕仙劍相觸,所有的指尖下能感覺到的隻有肌膚的觸感,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是光滑而溫熱。 法寶不在於形而在於靈,形隻是個軀殼或載體,靈卻是所有力量的源泉。不少法寶都是沒有形而隻有靈,絕仙劍便是這樣。自打齊麟看見它,它就是個靈體,需要時顯形。這點可比有形有靈的法寶方便多了,至少不會被當做販賣文物的請去警局做客。 那夜,禿鷲妖用本命鋼羽斬傷了絕仙劍,讓絕仙劍暫時失了靈。 隻是原以為落到禿鷲妖手裏的絕仙劍居然會被烙印尤念身上,這點太不可思議了。 齊麟給尤念蓋好被子,又掖得緊緊的。指腹尖還殘留著觸感。 尤念還在睡熟中,什麽感覺都沒有。 齊麟盤腿坐在地上,單手抵著下巴——之前會長打來電話,便把尤念的身世說了個清楚。 尤念確實是個龍家人,還出乎意料的是天賦異稟的一位。這點恐怕除了他,禿鷲妖也知道。連陳辰都想不到還有這麽個意外,如此一來,就能把一切都說的通了。 讓紙符無效不足為奇,但無意識間就能收服一隻絕仙劍卻足以說明問題。齊麟聽說過,可能隻有龍家家主才有這種驚世駭俗的本命天份。無意之間,他居然發現了這麽個巨大秘密,也壓根沒有說出去的想法。 這也難怪尤念身邊潛伏著一隻千年妖怪,是龍家暗中相護?不像。蜃妖的來意不明不白,但一點可以肯定,這兩隻妖都是衝著尤念來的。 過去的這一天的生活,沒緣由的,齊麟還想多過上幾天。 齊麟從籃子的墊子裏取出一個諾基亞,走到衛生間小心關了門,撥通陳辰的電話,匯報今天的情況——什麽都沒有。 而陳辰那邊,目前也沒什麽進展。 無論是局裏還是妖聯,都知道齊麟不待見他的“養父”。確實,收養齊麟這樣的神獸做“養子”,原身為蛟龍的妖聯會長確實高攀了。 麟、鳳、龜、龍四神獸,後三種已經久不現世。身為世上唯一的神獸,齊麟足以在人世間橫著走,然而偏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豪富權貴於他而言和石頭沒什麽區別。 這一刻,於寂寥的夜裏,那人還在沉睡。而他想要的,這是以往從未想過的問題,現如今有了答案:再繼續這樣的生活。所以什麽妖不妖的,於他而言又如何?如果殺了禿鷲妖能讓尤念繼續收留他,給他做飯給他洗澡,那他現在就會衝出去殺妖,順便號召全妖聯一起動手。 建國那年,全國妖怪聯合協會,簡稱妖聯,同年成立。但是論資排輩,還有多年積攢下的業績,何況妖的修煉遠強大於人。妖聯是個非官方組織,然而卻在局裏占據半邊天,也是全國上下,最有影響力的民間組織。 夜中,化為原型的齊麟蜷縮在枕邊,盯著青年的睡顏,心如亂麻,久久難寐。他原以為是哪裏不對勁,是夜裏屋內多了些妖氣?還是是熟睡的人發覺到他詭異的心思?直到最後,才意識到是自己心亂了。 龍家和妖聯是世仇,二者勢均力敵,誰也不曾奈何得了誰。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一顆拉了引線的□□,隨時都會有一場慘烈的戰鬥。 多年來雖然龍家努力守護自身血脈,哪怕再發達的科技,也無法解決生育困難的難題,而且二十多年前出生的那個年輕的龍家人,聽說是因為有問題才沒有出現在大眾麵前。 所有具備人形的非人類都可稱之為妖,神獸說白了也是妖的一種。背後強大的妖聯像一隻驅不了怨靈,齊麟發現他骨子裏還是隻妖。 一隻妖想和龍家的後人在一起生活?巨大的世家仇恨是擺脫不了的陰影。想起妖,便自然聯係到妖聯。如果不是妖聯在背後搗鬼,誰能控製兩隻妖怪,何況目標對象還是和妖聯有仇的龍家。 挺煩的,齊麟想,什麽妖聯什麽局裏,太多人太多妖怪太多事。活著就不能單純的活著呢,哪裏來的那麽多你爭我鬥? 齊麟鑽進被窩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幾十公裏外,地宮在黑夜中銷聲匿跡了不知多少個年頭。 為防止紫微星熹微的靈力泄露,特管局封印了不少陵穴地宮,明孝陵地宮便是其中之一。其中關於位置和入口的封印都是機密,堪比特級法寶,除非用特殊手段,否則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也正是因此,陳辰那群人根本沒想到阿凱有能力進出地宮,還如入無人之境。 阿凱掀開沉重的地宮側門,無數塵埃飛濺,背起一具碩大的野獸屍體,鼻尖都是魚腥味,沿著石階,一步步走入地下深處。 地宮裏的生物,頓時有所察覺,紛紛豎起了耳朵。 隨著沉重的石板蓋上,借著紫微星之力,將一切黑暗與邪惡都封鎖進地宮。 今晚,蜃妖終於死了。 阿凱不敢明目張膽的殺她,隻能讓她找死。在目的還未達到之前,蜃妖擅自行動,驚擾了局裏,他們差點就要功虧一簣。如此一來,阿凱便能在不驚擾上頭的情況下,殺了蜃妖,還能繼續行事。 魔氣圍繞著他的心房,那裏尚有一層堅固的壁壘。 阿凱遲遲不讓魔力入心,保持神誌。他知道自己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可是臨死前,也不能讓那個在背後的人得逞不是。多年來的經曆,讓他足夠聰明,能把人和妖都玩弄在股掌中。 腳步聲在黑暗中清晰可怖,阿凱心中全是那個遙遠的人。想著他肯定睡熟了,在局裏的層層保護之下。 阿凱深知自己的時日無多。甚至上頭把他暴露,給他一個警醒——他當然知道是上頭暴露的他,否則這麽至關重要的棋子,才不可能平白無故交出。然後在關鍵時刻,又暴露蜃妖拉他一把,是想讓他感激?是自以為是控製的了他,卻也被他順著鋪好的路,走出自己的路。 不過在大限到來之前,阿凱一心一意要給尤念留下點“生日禮物”,至少能讓他在獨自一人時有自保的能力。未來尤念所麵臨的的對手是龐大的,又不可能再出現一個像自己這麽愛他疼他的妖。 摸著黑,阿凱眼清目明的朝裏走。雜遝而至的生物把他團團圍住,竟把他圍得滴水不漏,動彈不得,像是一滴血融入海水裏都能吸引遙遠之外的鯊魚,若非是封印,每日來往旅遊的人那麽多,早便一湧而出,釀成人間慘劇。 阿凱抬腳便踢,隻聽見那一隻被他踢得飛起,重重拍在石壁上。 踢了一隻,剩下還有無數隻,阿凱歎了口氣,把身上扛的屍體舉起向前猛地一扔。無數生物紛紛衝著屍體去了。 阿凱叼了跟煙在嘴裏,從懷裏掏出zippo打火機,啪一聲點燃。 無數入魔了的黑色藏獒在啃咬著地上的屍體。不流通的空氣中,盡是血腥和腐臭味。 打火機還是尤念買給他的。阿凱還記得去年尤念送給他的時候,包著黑底描金的紙。第17章 不喜歡了 周二的清晨,鬧鍾響起時,尤念照例繼續睡五分鍾。 齊麟聞聲醒了,眯著眼爬到枕頭上,把一頭軟毛收入腹下,蹭來蹭去。指尖依舊記得昨夜輕輕撫摸的觸感,甚至更加清晰。腹下,清晰的每一根汗毛,都被毫無據悉,一一紀錄在冊。 如果不是被當成一隻狗,齊麟願意每天清晨都這麽揉搓著醒來。 五分鍾後,尤念醒了。昨晚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冷,幸虧沒把自己凍醒。感覺到腦袋上有個小東西,居然又爬到自己腦袋上了。照舊給小奶狗一個早安吻,抱在懷裏,揉了老半天。 昨晚是怎麽睡著的?尤念記不清了,不過倒記得臨睡前忘記把小奶狗擱窩裏了,幸虧沒被自己壓成肉醬。 齊麟慵懶著伸著懶腰,骨頭哢嚓作響,舒爽愜意。 尤念摸來手機,發現自己昨晚居然給鍾九詩回了一句“他睡著了”,然而他完全不記得有發過這麽一條消息,還以“他”開頭! 驟然被冬晨的冷刺激了個毛骨悚然,尤念打了個寒顫,他終於失憶了嗎!對,他都不記得昨晚有發過這麽一條微信! 尤念跳下床就開始收拾自己,刷牙時還在納悶,不對啊,王哥忘記整件事時,手機上是沒有任何記錄的,他們在抹去有關阿凱記憶的同時,也會順帶著把相關痕跡抹幹淨。 清晨的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再仔細想,洗漱完,便開始馬不停蹄的做早餐。因為小奶狗在,他本來就比尋常早起十五分鍾,做一頓早餐。就是這十五分鍾,昨日第一次還好些,今天就有些提不起勁睜不開眼了。 齊麟重新蜷縮在被窩裏睡回籠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尤念還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怎麽發了那句話,鍾九詩現在已經上交了手機,晚上才能看到。不過問她估計也問不出來什麽,畢竟那句話是自己發的。難不成是夢遊? 最後煎培根的時候,尤念決心把這件事又歸於沒有解釋的一類去,或許他真的錯過,也是確實忘記了,這種事又不是沒有過。 就像有的時候大開的門被莫寧奇妙關上,可能是風,可能是順手關門的人,也可能是鬼,雖然陳辰不承認這玩意,但尤念覺得這群人神鬼莫測的,如果有一天陳辰說他是鬼,他也信。 尤念發現小奶狗其實更愛吃肉,口重,蔬菜也要炒得重些才愛吃。 晚上,鍾九詩終於拿回了手機,看著尤念的消息,嘴角抽搐,心道大神你果然害慘我了。連忙回:”哪裏有功夫對你記憶下手?你小子就是忘了,明明是你自己打的居然還記不得了?” 尤念納悶:“不會吧,我怎麽一點映像都沒有了,上一句都還記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