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剛過二月, 單季水稻一般在清明前播種,四月底五月初移栽。眼看播種期將近, 朝廷趕緊頒布了法令,讓百姓自願到各地官府領取糧種。有一段時間,陸久安偶爾經過縣衙,看到官府外麵排起了長隊,得了新糧種的百姓臉上無一不是喜笑顏開的,顯然此舉甚得民心。戰前的準備不隻這一項,除此之外,運往邊關軍糧的道路也得重新修整,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點至關重要。不過軍糧押送路線不隻一條,一年半載肯定不能全部修完,工部需得派人勘察路況,選擇某些泥濘難行的路麵優先鋪成水泥。這段時間,韓致也不閑著,出入營房和督造局,親自參與到兵器的製造改良當中,督造局鍛造的軍工武器韓致要挨個嚐試,若是覺得可行,就加大量產,為此常常待到深夜才回府。機警的商人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點風吹草動,開始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囤積貨物,朝廷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下令禁止違者嚴罰。一連串的強硬管措下,收效頗顯。戰爭給百姓造成的影響被降至最低,他們得以過著平靜無波的生活,像往常一樣洗衣做飯鋤草耕田。這一天,陸久安坐在院子裏,韓致向他展示督造局剛製出的武器。韓致手裏拿的這是一把彎月長刀,刀口鋒利無比,水桶粗的木樁被長刀一砍,頃刻間斷成兩半。“楊根青在戰場擅長使刀。他那把刀刃有些缺口了,正好給他換一柄。”韓致試了手感,覺得還算不錯,把長刀收了放一邊。陸久安看得興致勃勃,也告訴他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研究所那邊說,封敬利用燃燒和發光的性能,製造出了信號彈和□□。”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兩人都非常高興,這時候,江預回到府上,手裏還捏著一封書柬。一問,說是門子剛剛收到的,帖子是從謹安王府那邊遞來的。原來浴佛節不日將至,韓昭特地邀請他前去靜蘭寺燒香拜佛。浴佛節對所有信仰佛教的人來說是一個特別隆重的日子。這一天,靜蘭寺會在廟裏舉辦法會,晉南不論是位高權重的王公貴族,還是尋常人家的普通老百姓,隻要是信佛的人,都會暫時擱下手中的事務,前往寺廟添點香火錢慶祝聖佛降誕。韓致麵無表情,一把奪過書柬扔入火盆:“不許去。”火盆裏霎時間竄起一串火花,書柬沒一兩秒就變成灰燼。陸久安嗅了嗅指尖殘留的一點餘香,香味冷冽如冰雪,亦如其人。陸久安想了想,吩咐江預道:“去回謹安王,就說我答應了。”韓致麵沉如水:“你說什麽?”陸久安知道他不高興。他們這對同父義母的兄弟,因為廖貴妃曾經幹過的事早已結怨,永曦帝因為皇帝的身份尚能維持表麵的平和,韓致卻從來沒正眼瞧過韓昭。但這一次陸久安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送上門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我就是想利用謹安王做個事。”韓致一想到陸久安會和自己討厭的人接觸,就覺得心裏膈應,不爽道:“有什麽事我不能替你辦到,還需用到他?”陸久安揚了揚眉毛:“還真不能,人家謹安王光風霽月,去了靜蘭寺主持親自相迎。你一個戰場的將軍,身上殺伐太重,與佛家淨地相衝,去了靜蘭寺沒叫高僧趕出去就不錯了。”韓致從鼻孔裏重重冷哼一聲:“光風霽月?他不過愛裝腔作勢罷了,你們都被他給騙了。”陸久安見他牙幫子咬得死緊,眼裏盡是厭惡,知道不能再逗了,趕緊安撫道:“與你說笑呢,雖然謹安王總是端著清貴雅正的姿態,但我總覺得他臉上好像時時刻刻戴著一副麵具似的,說不出的奇怪。”韓致臉色稍霽,語氣還是硬邦邦的:“你知道便好,那為何還要應下這次邀約。”陸久安雙手圈住他脖子:“韓朝日,你要相信,無論何時何地,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謹安王與靜蘭寺常有走動,我想從他這兒打探一些消息。就這一次,我與他不會有過多糾纏的。”韓致考慮片刻,還是不放心道:“嶺山圍獵那一次,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有所企圖。你若執意要去,我同你一起。”“不行。”陸久安想也不想拒絕了。他回答得太幹脆,倒顯得有些奇怪,好像紅杏出牆的妻子深怕丈夫發現自己出軌似的,陸久安趕緊軟聲軟語找補道,“你莫擔心,我這麽一個男人,又不是黃花大閨女,能對我有什麽企圖,難道還能劫財劫色不成。你要是一起去了,他肯定有所提防,倒時候肯定什麽都問不出來。”陸久安好說歹說,兩個各退一步,韓致不會陪他一起,但是要把江預帶在身邊,暗中保護。韓致把江預叫到一邊,陸久安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隻見韓致神情冷峻,陸久安猜測他應該是交代江預寸步不離跟著自己之類的話。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將軍的人,這也太謹慎了吧。不過這樣也好,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浴佛節很快到來,陸久安按照約定,在辰時之前去到東街巷口,遠遠看到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院牆下,不知道等了多久。韓昭撩開車簾衝陸久安點點頭,他今日穿得一身素白,隻有露出的手腕上戴著一串朱紅的佛珠,是他今日身上唯一不同的顏色。“爹爹,吃。”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抓起軟糯的糕點往韓昭嘴裏塞去。韓昭從善如流低下頭咬了一口:“善兒乖,爹爹吃飽了,善兒吃。”“哦。”回答他的是口齒不清的囈語。小家夥生得實在是玉雪可愛,稚子無辜,陸久安對這小孩兒著實討厭不起來。小世子也看到陸久安了,手裏的糕點也不要了,咯咯一笑,雙手探出來討要抱抱。“抱……抱,爹爹。”陸久安忍俊不禁,怎麽小世子還是沒改掉看到誰都叫爹的習慣,他抬頭看了一眼韓昭,謹安王好似對這一幕也不甚在意的樣子。小世子探著身子夠了半天,連陸久安的衣角都沒摸到,急得嘴角一癟,哇哇大哭起來。韓昭神色尷尬:“善兒好像很喜歡陸常極士,平時他都很認人的,一般不讓生人近身。”陸久安毫不在意,見小世子嚎得驚天動地的,真是越哭越慘,從善如流接過小世子抱在懷裏。小世子剛一得逞,哭聲戛然而止,手上的餅渣全擦在了陸久安胸口領子上。再看他臉上,哪有半顆眼淚,分明是幹打雷不下雨,妥妥的演技派。“……”陸久安掐了一把小世子肉嘟嘟的臉頰,“小機靈鬼。”韓昭看了一眼緊隨其後的江預:“這位是?”“哦。”陸久安臉色如常坦坦蕩蕩道,“這是家中侍衛,從閬東就跟著我了,一路護我良多。”韓昭點點頭,陸久安本來想回到自己馬車,可是小世子緊抓著他袖子不放,小拳頭拽得死死的,陸久安無奈:“謹安王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來我車上吧。”陸久安的馬車自然比不上韓昭的寬敞豪華,但盛在舒適平坦,還別有意趣。馬車中間的小方桌上擺著一副散亂的棋局,角落的竹簍裏也扔了不少稀奇古怪地玩意兒,韓昭無意之中掃了一眼,竟然完全分辨不出是何物。懷裏沉甸甸的小團子不安分地亂動著,左右環顧,對周遭的一切充滿了好奇。陸久安從竹簍的最下麵掏出一個魔方遞給小家夥:“來,拿去玩。”駕車的丁辛揮動馬鞭輕“籲”一聲,馬匹噠噠開始前行,靜蘭寺地處城外,過去怎麽著也得半個時辰,於是陸久安把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撿起來:“左右也是閑著,謹安王陪我這個臭棋簍子下一盤吧。”韓昭輕輕嗯了一聲:“不過這樣玩也沒什麽意思,賭個彩頭吧。”“什麽彩頭。”韓昭想了想,牽起嘴角道:“輸的人告訴贏的人一個秘密。”陸久安聞言一喜,這主意正中下懷啊,反正他秘密多的是,就算不慎輸了,隨便講一件也能應付了事。陸久安興奮道:“行,謹安王執黑子白子?”“公平起見,咱們扔個骰子,誰點數大誰執黑子。”“好!”陸久安拍拍手,當即從竹簍裏掏出一枚骰子。“陸常極士的竹簍真是個百寶箱啊,不知還有什麽別的寶物?”韓昭別有深意道。為了表示自己的謙讓,陸久安讓謹安王先扔。謹安王也不推辭,拿起骰子雙手合十吹了一口,才往下拋去。陸久安表情古怪,扔個骰子也要搞求神拜佛那一套……骰子在棋盤上滴溜溜轉了一圈,最後停了下來,陸久安定睛看去,見是一個小小的2點。陸久安心裏樂開了花,幸災樂禍地想:“這謹安王運氣未免也太差了吧,自己隨隨便便一扔都比他的點數大。”韓昭表情不變,手心朝上示意道:“陸常極士,該你了。”陸久安拿起骰子隨意一拋,骰子滾到角落,定格在1點。“……”陸久安氣得要死,怎麽都穿越換了一個身體了還萬年手黑。韓昭心情愉悅地笑了笑,兩指撚起一枚黑子:“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時間還早,應該夠我們玩幾把了。”黑子“啪嗒”一聲落在正中央。在圍棋裏,這個位置屬於天元位。就算陸久安棋藝不精,也明白金角銀邊草肚皮的道理,開局下天元,等於把先手拱手相讓。再看韓昭,氣定神閑哪裏是什麽都不懂的不同的樣子,分明是勝券在握,陸久安眉心一跳,伸手按住他:“等等,今天我們不玩圍棋,換一種玩法吧,玩五子棋。”第214章 “五子棋?”韓昭一頭霧水, 他雖然沒有聽過,但五子棋上手簡單,在陸久安為他講解遊戲規則後, 韓昭很是感興趣, 躍躍欲試道,“那就五子棋吧, 換一種玩法也不失樂趣。”陸久安圍棋技術確實不堪入目, 但是五子棋還算差強人意, 以前剛畢業上班坐地鐵那會兒, 閑得無聊就會在手機上對弈,應對一個新手還是綽綽有餘的。韓昭下棋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經過深思熟慮,陸久安也不催他,韓昭想棋的時候他就逗弄一旁的小世子, 可謂是遊刃有餘。第一局陸久安下得甚是隨意, 不設陷阱不玩套路, 隻講究見招拆招, 饒是如此,也是贏得輕輕鬆鬆毫不費力。“差一點就贏了。”韓昭有些惋惜,他把棋盤上的黑子一顆顆撿起來放進木盒裏,“願賭服輸, 陸常極士想聽什麽?”陸久安當然不會開門見山詢問靜蘭寺的事, 這樣意圖太過明顯:“我也不知謹安王知曉些什麽,你隨意說一個吧。”韓昭托腮想了片刻:“陸常極士還記得祝嶽嗎?”“記得,那個晉南四雅。”一個輕薄孟浪之人。“他想與你行龍陽之好魚水之歡。”什麽?陸久安驚得口水嗆進氣管連聲咳嗽。韓昭隻是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下一局開始, 韓昭依舊慢吞吞的,走一步要思忖良久, 這一次陸久安依舊贏了,韓昭告訴他,小世子自幼患有心疾,不能大喜大悲,否則有性命之憂。陸久安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小世子,才發現他嘴唇顏色較常人更深,確實是心髒病患者的症狀。此刻的小團子正趴在軟墊上無憂無慮地笑著,壓根不知道自己身體孱弱與別的孩子不同。但接下來的棋局,陸久安明顯感覺到了吃力。韓昭進步神速,他在剛才的對局中一直不停地思考,學以致用,舉一反三。陸久安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最後靠一手梅花陣險勝對方。“可惜了,棋差一招,滿盤皆輸,果然一開始的選擇很重要。”陸久安真心實意地評價道:“謹安王很擅長博弈之術。”隻僅僅用了三局,就差點反敗為勝。謹安王淡淡一笑,不以為意:“隻是懂個皮毛罷了,和當今聖上相比,不及其一二。”他喝了口茶,微微換了個姿勢:“今日玩得很開心,下麵就該換我來問你了。這樣吧,最後一個秘密,權當我送陸常極士的人情,以作欣賞你的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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