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眼鏡,隻能輔助觀物,並沒有治好大人的眼疾。大人可要小心了,此物雖然好用,但是經不起半點磕磕碰碰,一旦刮花了弄碎了,一時半刻再也找不出第二副出來。”陸久安說到此,順道把自己管理的兩個實驗室拎出來介紹了一番。他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在裏麵,要叫別人知道其中的好處,現在做好鋪墊,以後拉讚助才方便。“真是神奇。”孟堯迭聲誇讚道,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太貴重了……”莫說這眼鏡一看便知製作不易,單那琉璃本身就非普通之物,陸久安隨隨便便就拿出手,倒顯得他之前贈的那幾筐書相形見絀了。要是鏡子和望遠鏡製作出來,那還不得大吃一驚……陸久安心道。他大度擺手:“發明出來就是給人用的。”孟堯小心翼翼地把寶物裝進木匣之中,他摸著木匣凹凸不平的表麵,甚至被一根突出的細刺給蹭了下,孟堯不禁在心中想到:陸縣令大手大腳的,這麽珍貴的眼鏡,怎能用一個如此粗俗鄙陋之物來盛放。待回去以後,定要換個好看結實的盒子,正所謂好馬配好鞍……直到送走兩人,回到府上,陸久安才露出一臉肉痛的模樣,韓致摸了摸他後脖頸,哂笑道:“怎麽,還是舍不得?”陸久安唏噓:“說到底打磨了那麽久,期間報廢無數玻璃,才堪堪製成這一副。”“不過我之前也所言非虛,初次見麵孟堯又是送書又是出言提醒,我那副眼鏡送得也算值得。”“權當換個人情罷。”兩位上官出手闊綽,送的書籍足足有滿滿八箱,陸久安走馬觀花翻閱了一遍,裏麵囊括的內容所涉甚廣。他吩咐下人把箱子抬到鴻圖學院,那群學子一個個投來好奇的目光,尚且不知噩耗降至。翌日早晨,鴻圖學院公布了一則校訓:未完成課業的懲罰,由原來的扣除學分改為抄錄書籍。於是接下來的日子,目之所及之處,都能看到不少人在奮筆疾書,很長一段時間,學院內哀鴻遍野。陸久安已經想好了,為了防止書籍借出去丟失,到時候圖書館裏的書每套準備三本。他自己也沒閑著,一得空便鑽進辦公室去,挨個把書籍掃描上傳到電腦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還會不會回到現代社會去,若是能回去,那這些書都是無價之寶,無論如何,多做一手準備準是沒錯的。想到如此,他還有一些悵然若失。過了這麽久,他對回去已經不再抱有太大的期望,而且在這裏,自己也已經有了割舍不下的存在。八箱書籍號召廣大學子足足抄錄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完成,其中還不包括錯抄漏抄字跡模糊不清導致返工的。在此期間,應平也迎來了如雲高官。第152章 這群官員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似的, 一窩蜂全擠在這個時間段湊上來,隔三差五就有門子通傳的唱喝,掌儀的禮房書吏忙得頭都大了。官舍一時之間供不應求, 陸久安因此專門把就近的宅院辟出來充用臨時的招待所。來的官員裏麵即有遠近縣城的各縣令主簿, 也有府上的同知主事,還有一些省城下來的上官。按理來講, 縣令無事很少離開自己的治所, 像這麽多人聚在另一個縣城算是頭一遭, 這群來自四麵八方的縣城一把手在應平官舍看到對方時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各自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和和氣氣地互通名諱拱手落座。眾所周知,接待上官貴客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為了自己的官途順暢,往往在接風餞別宴上大講排場。久而久之各地競相攀比, 排場越搞越大, 不僅宴席上絲竹相伴, 臨走時還有財禮收受, 朝廷屢禁不止。若是偏遠下縣還好,要是各級官員頻繁途徑的縣城,當地的縣令都疲於奔走,自身俸祿折進去大半, 那才叫苦不堪言。不過到了陸久安這兒, 他才不管對方品秩高低,全部一視同仁,都拉到縣衙食堂吃大鍋飯。結果沒過幾天, 陸起一臉怒氣衝衝地推門而入。陸久安翹著二郎腿窩在吾鄉居的椅子上:“這又是誰惹我家弟弟生氣了。”“還不是那群外縣來的人。”陸起咬牙切齒,“那些個人的隨從私下裏亂嚼舌根, 說大人你積財吝出,窮食陋禮,盡拿一些粗茶淡飯打發他們,還說你道貌岸然,太可惡了。”一想到新聞社外出記者聽到的消息,陸起隻覺得心裏一股怒火熊熊燃燒。這哪裏是隨從茶餘飯後無意間的談論,分明就是他們上麵那幾位頭戴烏紗帽心裏的想法。自家大人皎皎如朗月,將應平治理得井井有條,豈是那群酒囊飯袋能褻瀆的。“哎呀,和氣生財。”陸久安倒是無所謂,“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有什麽可值得生氣的。”“可是他們如此詆毀大人……”陸起氣得臉色漲紅,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像一頭被入侵了領地的小豹子,麵對來自周遭不明的敵意,齜牙咧嘴地炸起了全身的毛發。“放心吧,大人心中有數。”陸起捏著拳頭巋然不動:“大人和將軍吃得,學政和按察使吃得,他們吃不得。大人能做到泰然處之,我卻為大人打抱不平,既然如此,我就用自己的法子來讓他們閉嘴。”觀星新聞社成立已久,來自各地的情報源源不斷,他也從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隻知道躲在大人背後的小書童,變成了能夠左右言論的人,而他作為新聞社的主編,自然也學會了如何在字裏行間中綿裏藏針。陸久安眉頭一跳,這才恍然發現,陸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一個獨當一麵的大人了。陸久安虛虛拍了拍他肩膀:“這事很簡單,來人,讓灶夫來一趟吾鄉居。”灶夫久不做新菜,早就摩拳擦掌了,一聽聞陸縣令有令,滿懷期待地來到吾鄉居。陸久安將自己的想法安排下去:“……你再找幾人,明天就按照我說的做。”灶夫得了任務,心滿意足地告退。陸久安轉身對著陸起說道:“這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我的好弟弟,這件事就你可千萬別說到將軍耳朵裏去了。”若是叫他知曉了,以韓致的脾性,指不定要幹出什麽石破天驚的事情出來。招風樹敵了事小,破壞了他的計劃事大,我還指望著從來人手裏掏點東西呢……陸久安暗暗嘀咕。於是第二天,這群外來的官員被告知就食的地址作了更改。“這陸縣令玩得又是哪一出?”“到時候去了不就知道了。”到了吃飯的時間,眾位來客浩浩蕩蕩跟著領路的衙差出了縣城,順著田間小道越走越偏,最後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這宅院從外麵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進入裏麵才發現別有洞天。倒不是說什麽雕梁玉砌,而是這沿途綠林環繞鬱鬱蔥蔥,也不知何人在打理這偌大的庭院,植被被修剪得整整齊齊,仿若精心梳妝打扮過的妙齡少女,看到的人隻覺得賞心悅目。在庭院中央,一條筆直的水泥直通到底,這水泥路盡頭,方是一棟簡樸的單簷懸山頂建築。這時候,隨同的衙差開口道:“諸位大人,咱們到地方了。”“這莫不是哪位鄉紳的私宅。”有人猜測。衙差習以為常地笑道:“鄉紳私宅怎會如此樸素。這個莊院是很早之前就修建好的,來曆已無從考究,後來陸大人收回官田,就將此處進行了翻新修葺,平時作為貯納時蔬的地方。”來客四下觀望,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一些被晾曬在竹編之上的農作物。衙差說完以後躬身告退。走得近了,一股股濃鬱的飯菜香味從屋內飄蕩而出,勾得人食指大動。這群官員迫不及待掀開掛在門上的紗布輕簾,一時間,即便是見識過宮廷宴的王同知,也被這滿屋子琳琅滿目的菜肴給震驚得呆立當場。一道道不同種類的菜肴被盛放在單獨的白瓷盤內,有葷有素,王同知甚至看到第二排擺放著精致的糕點和各色切好的水果,就連作為主食的米飯麵粥都準備了好幾樣。種類如此繁多,以至於都讓人下意識忽略了這些菜肴不過是平日簡簡單單的時令製作而成,根本談不上什麽名貴珍饈。眾人看著迎麵走來的陸久安,齊齊被這誇張的宴席給驚得目瞪口呆。鄰縣武今縣的縣令不禁張口結舌:“陸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筆。”早已得過吩咐的小廝適時走上前來:“諸位大人,餐盤在那邊取用,您可以自己根據口味將選好的食物裝在餐盤內。根據秦大夫醫囑,每頓餐飲不宜過量,請合理安排。若是每一次都能做到餐盤內不留剩菜,縣衙將贈送應平獨家紅酒一壺。”官員們麵麵相覷,陸久安滿意極了,笑眯眯伸出右手向屋內引:“大人們,請吧。”不是嫌棄我窮摳搜嗎,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們準備一個自助餐,樣式繁多,想吃什麽,任君挑選!陸久安提供的自助餐形式別具一格,帶來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至少那些看起來心存芥蒂的來客收斂起所有的異色,在吃飯途中,對著應平的發展津津樂道地討論起來。說到興處,王同知感歎道:“我進縣城被要求查看官引的時候,曾支使隨從給守城門的官差遞了銀子,哪知道官引被收了過去,銀子被退了回來。我少有能見到官差這麽慎行廉正,遇到錢財而不貪墨的,也不知道陸大人使用了什麽法子,禦下如此有方。”另一位縣丞道:“那些官差人手一隻配備的警犬也著實讓人心生羨慕啊。不知道陸大人手下哪位人才馴養的,竟調教得如此有靈性,讓站就站,讓坐就坐,還能叼東西,與神犬何異。”“我則是對那水泥路感興趣,我行走在那路上隻有一個感覺──平坦開闊!就算是乘坐馬車,也感受不到一絲顛簸。陸縣令你是不知,我們縣山路崎嶇,每逢雨季那路真不是人能走的,至少我縣衙外麵得鋪滿嘍。聽聞這水泥灰隻能在應平官衙購買,不過數量有限。陸縣令,你可千萬要割愛於我。”麵對七嘴八舌的諸多問話,陸久安回答地滴水不漏。他先是分享了訓犬的方法:“……馴養警犬聽著簡單,不過還是謹慎為妙,稍有不慎,容易出現傷人事故。”末了他吩咐下人將阿多叫來,告訴他們這就是應平馴養警犬的專業人員,“阿多馴養警犬已經有幾年的經驗了,他目前在鴻圖學院讀書。中途你們遇到什麽不懂的,可以隨時尋求他幫助。”“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眾人對這訓犬的人居然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大感意外,自然又是好一番吹捧。而後又對購買水泥一事,陸久安非常高興地表示熱烈歡迎。那位提出購買水泥的縣令蹙著眉頭遲疑道:“可是陸縣令,你這水泥賣得一點也不便宜啊。”“物以希為貴嘛,我們應平的買賣公平公正公開,童叟無欺。”陸久安絲毫沒有獅子大開口的自覺,甚至表現出一副大度的姿態說道,“若是手中銀錢不夠的,可以用本縣的特色之物來置換。這才是陸久安真正的目的所在,他想用手中這些稀罕之物來一場以物換物。他早在計劃之初就對這場別開生麵的交易勝券在握,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僅僅用了一個多月,他接待了一大群來自四麵八方的官員,若是其他人早就心力交瘁了,陸久安反而幹勁十足,因為到了他這兒,不僅沒有折進自己的俸祿本兒,反而收獲頗豐。那群官員都分屬不同地界,當地特產當然也是五花八門,有些地方盛產食鹽,有些地方種桑養蠶,有些地方栽種茶樹,有些地方竹編工藝了得……陸久安像是一條聞著腥的貓,也不管吃不吃下,先喜滋滋地收入囊中。他打定主意,以後可以多樣化發展。應平的地貌氣候適合種茶養蠶,應平竹子也多,到時候可以問問當地百姓有沒有人願意發展這些職業,畢竟這也算是多了一條謀生之道。其中最讓他滿意的是,他用水泥交換了一百多頭牛羊。“一百多頭很多嗎?”韓致不屑一顧,“雲落的牛羊成群結隊。”“大哥。”陸久安翻了個白眼,“你那兒是草原,牛羊自然很多了,可是咱應平不一樣。”應平畜牧業一直不甚繁盛,他當初一直心心念念給陸起喝的牛奶羊奶一直沒有著落。現在好了,有了這些牛羊,可以發展畜牧業,雖然陸起現在不大用得著了,但是韓臨深、阿多、楊苗苗還能喝,而且多的奶還可以製成乳製品。他之前在電腦裏瀏覽的時候可是看到過一本糕點相關的書,到時候交給灶夫做,灶夫在烹飪方麵對於這些新奇的東西一向很感興趣,想必他會非常樂意。“早知你如此在乎牛羊,我就……”“你就如何?”陸久安嗬嗬一笑,收回撫摸小羊羔的手掌,“難道還能大老遠從雲落給我馱幾隻回來……不對,之前不行,未必現在不行。碼頭已經建好,而且我們應平馬上可以擁有一艘自己的船了,到時候你從雲落走水路運兩隻過來。聽說草原上的牛羊和我們這兒的不太一樣,肉質肥美不說,而且還不腥。”陸久安越想越興奮,已經看到羊肉串在向他招手了。而有些差強人意的便是那些食鹽了。廣木布政使的清都府因為盛產食鹽而享譽大周,和地處海邊的承蘇布政使使用曬鹽的方法不同,清都需要花費十多年的時間往地下鑽一口鹽,從而汲取鹵水進行人工熬製。久而久之,清都光是開鑿的鹽井就有幾百口,有的井深長達千米。大周鹽課管控甚嚴,專門設置運司,由鹽運使專理鹽場及販賣食鹽。取鹽的話就更不必說了,需得獲取鹽引才能有資格。因此能用水泥換來那麽多食鹽,這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隻是那食鹽顆粒粗大,看著還灰撲撲的,賣相實在不敢苟同。“不會是那縣令用陳年老鹽來唬我的吧,這也太不地道了吧。”陸久安懷疑地用手指碾了碾,拿到鼻尖嗅了嗅,登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鹹腥味撲麵而來,他立刻嫌棄地一把丟下。“食鹽不都長這樣嘛?”韓致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