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久安搖頭:“此一時非彼一時,那時候特殊時期, 不單單是修房蓋樓,最主要還是以這種方式給百姓提供生存物資。”工部司匠隻管埋頭幹活, 哪懂那些彎彎繞繞,陸久安也沒再解釋,問起那些山匪勞動改造的表現。“大多數還是規規矩矩的,有部分人不服管教,主要是偷奸耍滑,倒是沒興旁的心思,抓起來下到牢裏餓上兩頓就老實了。”陸久安想了想:“那就物盡其用吧,把山匪送去生產水泥。”陸起大驚失色,攔著他:“不可啊大人,這些山匪哪裏會這麽輕易改過自新,若是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們來做,無異於與虎謀皮,說不得哪天翻臉將水泥的做法盜走,故態複萌,拿去幹見不得光的事。”陸久安睇給他一個讚善的眼神:“不錯嘛陸起,大有長進,現在都能想到這一層了。你說的對,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水泥工坊既然修在三處不同的地方,那到時候讓他們進行不同的工序,最後一步,由我信任的人來完成即可。”水泥生產的事敲定下來,工部司匠尋思左右沒什麽事了,急不可耐地就要走,陸久安知道他閑不住,也不再拘著他。工部司匠行禮告退,走出書房沒兩三步,突然急促地叫了一聲。聽這怪異的變調叫嚷,縣衙府內,還能出什麽事不成。陸久安腦袋探出窗戶一看,原來是七八隻威風凜凜的警犬訓練有素地簇擁過來,阿多和楊苗苗手牽著手跟在後頭。別說,這麽多高大威猛的狗子聚集在一塊兒,即沒有作出凶相,也不吠叫,就單單這麽往旁邊一杵,還是怪唬人的。“哎喲我的天,可嚇死我了。”工部司匠心有餘悸地從柱子上跳下來,他看著打頭的白色大狗,道,“這是中秋宴上的五穀吧。”他對宴席那一夜表現驚人的狗子記憶尤深,知道它是五穀後,反而不怕了,甚至湊上前去,想逗弄一番:“五穀呀,都長這麽大隻了。這腳掌肥的喲。”工部司匠蠢蠢欲動的手,到底沒忍住按在了五穀頭上,一陣亂揉。臉型方正五官硬朗的大漢像個癡漢一般,一邊上下其手一邊嗬嗬怪笑,這一幕實在讓人難以直視。五穀不堪其擾,嘴裏示威般發出兩聲低沉的嗚叫,轉到陸久安身邊趴下了。它這一趴,仿佛老大哥下令,後麵幾隻半大不小的狗子團團蹲坐下來。工部司匠垂涎地感受著手裏的餘溫,陸縣令府上這幾隻狗讓阿多那小孩養得實在太好了,不僅毛發幹淨順滑,還這般威武聽令,就是豪門望族也不一定養得出這樣靈性的動物。陸久安哈哈大笑,毫不留情戳他心窩:“別看了,再看也沒你份兒,這些警犬吃公糧,未來要和衙役搭檔參與行事的。這裏麵每一隻都是有主的,你要是抱走一隻,晚上就有衙役衝你家裏幹架了。”仿佛印證他的說法似的,付文鑫出現在遊廊上,吹了個哨子,一隻黃色的狗子一躍而起,歡喜地圍著他打轉。付文鑫這廝一邊摸還一邊挑釁地看著工部司匠,把工部司匠氣得吹胡子瞪眼,當即拂袖而去。哼,不就是一條狗嗎,至於這麽小氣?改明兒我家裏也養一隻。陸久安揉了揉五穀的耳朵,又撓了撓下頜骨,把五穀撓的直舒服得哼哼,躺在地上攤開肚皮一副任君蹂躪的模樣。陸久安感歎:“當初韓大哥救你的時候還是小小一隻,牙都沒長齊,嗯?現在已經齊腰高了。韓大哥說你有狼的血統,我還不信,現在看你眼睛,倒真有那麽點相似了。也不知當初給他的軍犬訓練手冊用得怎麽樣了,之前還聽他提起要訓狼。若是訓了狼,你可別給我丟臉啊。”五穀輕輕嗷嗚一聲,像是回應陸久安的話。付文鑫問:“阿多,警犬現在這般大了,是不是要交到哥哥們手裏了。”按照當初的計劃,小狗抱回來由阿多當訓導員統一訓練,他們這些主人則時不時要去培養感情,讓警犬熟悉他們的氣味和聲音。到了半大的時候交到主人手裏,由他們代替阿多完成接下來的訓練。阿多點點頭:“警犬交給你們,訓練的法子也說與你們聽了,若是要達到五穀那樣的效果,往後不能斷了訓練。”阿多這話的意思就是要物歸原主了,付文鑫早就等著這一天,他抱住手中的狗子狠狠親了一口:“太好了,從今往後,你可要跟著我出任務了。”警犬結業,就表示要進行追蹤搜捕等輔助衙役的工作了。衙役配備警犬,這事莫說應平的百姓沒聽過,就是整個大周都獨屬此例。於是第二天趙老三巡邏的時候,有一隻精幹威猛的狗子亦步亦趨跟隨在身側,狗的身上還套了黑色的衣服,寫著警犬二字。起初路過的百姓還被嚇得紛紛避讓,不怪他們反應這麽大,這個時候養的狗,一般都是拿來看家狩獵甚至食用,其性一般都是凶猛難訓,經常會出現惡犬咬傷人的事件。稍大一點的狗,連成年男子也要退避三舍,免得遭了無妄之災。“趙官差,你怎麽把你家狗牽大街上了。要是傷了人怎麽辦?”秀才有功名在身,見了陸久安也不必下跪,是以開門見山直接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趙老三摸著十五的頭解釋:“警犬不會無故傷人,他們是出來工作的。”“狗還工作?”趙老三挺了挺胸脯,連聲音都洪亮了些:“對,跟著我一塊兒巡邏,若是遇到犯人,我要是捉不住,十五還能幫我。”秀才不信:“說得這麽玄乎,它還能聽懂你的話不成。”秀才這話正好歪打正著,趙老三不想炫耀都不行了,他於是把口令當著秀才的麵說了一遍,十五當然是不負眾望,一個指示一個動作,完成得漂漂亮亮。秀才簡直驚呆了,這哪還是狗啊,都快成精了好吧。趙老三得意洋洋,心說不是你孤陋寡聞,當初他們所有人第一次見五穀的表現也是這個反應。遠遠躲在一旁看熱鬧的百姓也不怕了,趙老三和十五一人一狗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享受著目光的洗禮。一個屠夫拿著手裏的骨頭渣準備給十五喂食,趙老三攔住他:“警犬被訓練過,不會吃生人投喂的食物。”屠夫大大咧咧一笑:“我不信,哪有狗不饞嘴的。”你不信,當初我們也不信。趙老三不再相勸,屠夫把骨頭扔在十五麵前,十五看了一眼,屠夫正當它要下嘴去叼時,十五起身,轉到趙老三腿的另一側蹲下了。屠夫嘖嘖稱奇:“官差大哥養出來的狗果然不同凡響。”趙老三道:“不是我養的,是陸大人府上的阿多小弟養出來的,陸大人也有一隻警犬,比我這隻威風聰明多了,到時候你們看過就知道了。”趙老三領著十五在縣城裏走了一圈,很快,趙班頭有一隻神乎其神的警犬這件事傳得滿城皆知。陸久安聽之任之,隻要手下的衙役不幹仗勢欺人的事,他把警犬溜出花來也無所謂。他眼下卻開始著手另一件事,他叫來孟亦台,問:“阿多和苗苗學業如何?”孟亦台猶豫了一下道:“尚在教阿多識文斷字,苗苗已熟讀三字四言,閑暇的時候也會教他們一些繪畫。不過大人,苗苗現在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非他學識難以精進,是我無法再繼續傳授他了。”孟亦台的意思很明朗了,她隻能啟蒙,再進一步涉及科考更深入的文章內容,她就無能無力了。其實孟亦台此話還是謙虛了,她的學識在應平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不過有一點她說的沒錯,教授科考之類的知識,她是一個門外漢,專業事還得專業來。陸久安點點頭:“今日找你來就是要商討此事,你教習也這麽久了,相信你比大部分夫子都有足夠多的講學經驗,我打算讓你跟縣學的教諭對接一下,規劃未來辦學之事。”縣學的教諭,是朝廷直接指派的舉人,專門教導所屬生員,養成賢才,以供朝廷之用。應平縣在5年以前還是有縣學的,那時候還有一個教諭,兩個訓導,不過一切變化從地動開始,百姓食不果腹,哪還有閑錢心思去讀書,這幾年通過童子試考作秀才的寥寥無幾,是以縣學已經名存實亡。教諭也從一個繁忙的職位,變得閑散無為。”既然上次人才引進招來了26個秀才。”陸久安平靜地翻著戶籍冊,“也該請教諭重整旗鼓了。”第073章 門子領著教諭姍姍來遲, 此人是大周興正九年授職於此的一名舉人,範成秋,他幾次會試落第, 心灰意冷, 再加上入不敷出,最終選擇乞恩就教。結果他運氣實在不咋滴, 兜兜轉轉, 被分配到了應平這樣一個山窮水盡之地。範成秋被蹉跎一生, 沒想到還有撥雲見日的一天。“老夫拜過陸大人。”陸久安單刀直入:“範教諭, 想必你來的路上,陸起已經將一切告知於你,我打算重新辦學,望教諭助我一力。”範成秋眉頭緊皺:“老夫有幾年沒有講學過了,恐誤人子弟。”陸久安問:“那你連書也放下了嗎?”範成秋搖頭:“飯可以一日不食, 書不可一日不讀。老夫砥礪深耕, 篤行不怠。”“那就是了。”陸久安走到他跟前, 把教案放在他手裏, “既然你學識猶在,不過是講學生疏了些,練上一練就找回記憶了。況且那文墨在你肚子裏,又不是餿了臭了, 怎麽誤人子弟了。”陸久安這樣強勢的態度, 分明是不容拒絕直接做下了決定,範成秋手握教案,胸口起伏, 最後長舒一口氣:“既然陸大人不嫌棄在下,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先去縣學看看吧。”陸久安提議。應平縣學設立在縣城東南方向, 這塊風水寶地,原有文運大開,禮樂教化昌盛之願,不過久不使用,牆體斑駁,雜草叢生。這兒的縣學隻作教學,不承擔祭祀之用,是以麵積不是很開闊,隻有左右兩排廂房是教學之地,中間一處空地供學子們休息玩樂。“應平的秀才如今隻有26個,倒是綽綽有餘了。”陸久安逛完一圈,還是很滿意。範成秋故地重遊,看著熟悉的孔子石像,內心即悵然又感慨,百般滋味化作一聲歎息:“當初教的人裏,還出了2個舉人呢。不知後來怎麽樣了。”陸久安誇下海口:“範教諭不必傷懷,不過是2個舉子而已,現在重新辦學為時不晚,說不定來年鄉試,26個秀才裏中一半。”“這願景若是實現,老夫這一生算是死而無憾了。”範成秋被陸久安展望的未來逗笑了,想了想,說:“不過有探花郎在此,說不得真有這種可能。陸大人到時候要來講學的吧。”範成秋這種無心之話,其實歪打正著道出了那些個秀才們落戶此地的真相。這26個秀才裏,有的不僅僅是為了那一年補貼和醫療報銷的優惠政策,還有的就是衝著陸久安而來。曆來有個約定俗成的規定,那就是縣令通常會到縣學講學,既能彰顯文采,還能傳授學識,一舉兩得。能到地方上做縣令的人,至少也是個進士,那都是飽學之士,在一個縣裏,文采那當然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陸久安,那可是金科探花啊,要聽他講學,千金也難買這樣的機會。如今他在應平做縣令,若是聽了他的講學,得了他的提悟,科考時,說不得就能一舉中第,鯉魚躍龍門了。陸久安赧然,他表麵上還是那個人,可惜芯子早換了,讓他講學?也不知道會不會腦袋空空,腹中無墨。陸久安顧左右而言他:“再說吧,我們先說生員的事,剛才提到的情形還隻是明年,等學院辦成之後,入學的人多了,範教諭你想想,到時候考試的人一多,數量上就能壓別人一籌。”範成秋在熟悉的地方上走了一圈,已經重拾信心,他摸著胡須點點頭:“是這個理,陸大人,不知你說的學院,是怎麽個開展法。”“這個就有的講了。”陸久安停下腳步,在孔子石像前拍了拍,就這麽席地而坐,他指著左邊那一排廂房道:“那裏有四間房,一間供你教導生員。”又指著右邊的廂房:“剩下的三間和右邊這四間,就用來教導招收的年幼學員,從識字開始從頭教起。”“這麽多?”範成秋詫異,一共7間屋子,都拿來教學員的話,那得來多少人啊?應平能有這麽多來讀書的嗎?或者說有這麽多可以供養讀書的家庭嗎?“不但如此,”陸久安再接再厲,仿佛沒看到範成秋的吃驚,炸彈一個接一個的拋出來,“這裏隻傳授科考之學,以後還要單獨建一個學院,用來教授算學、繪畫、理學、工學、醫學等。”陸久安說的內容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範成秋已經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孟亦台捂著嘴巴吃吃地笑,芊芊身姿不足盈盈一握:“範教諭,這才哪兒到哪兒呐,若是陸縣令說不僅有女夫子,還有女學生,你當如何?”“這?”除了大富大貴的家庭,尋常百姓家,哪裏會送女兒進學堂的,“女子讀了書也沒什麽用,總是要嫁給夫家做人婦……”“錯!”陸久安噌地站起來,大聲打斷範成秋的話:“教諭這話邏輯關係不對,前因後果也混淆了!正是因為她們沒讀書,你們才會認為女人除了持家侍夫之外一無是處。其實女人能頂半邊天,她們若讀過書,成就不一定在男子之下。”範成秋第一次聽這種荒謬的言論,隻覺得陸久安這位年紀輕輕的縣令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他急急爭辯:“就如陸大人所言,倘若他們真讀了書,那能科考嗎?既不能科考,那些父母憑什麽要送自己的女兒來讀書呢。”陸久安啪一聲拍了下雙手,眼睛亮如星辰:“這就是關鍵,因為讀書和就業息息相關,若是不改善就業環境,讀書的結構也會一層不變,因此在未來的應平,我會更改很多行業的性別限製,不過這也不是我一句話能左右的。那我先從縣衙做起,比如我招孟亦台作女夫子,找詹尾珠作衙役,未來還有女賬房,女大夫……”陸久安滔滔不絕暢所欲言,他突然停下來,眼神直擊範成秋靈魂深處:“範教諭,聽聞你家裏有一小女,你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嫁作他婦,從此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湯嗎?你難道不想看她未來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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