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久安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見五穀亦步亦趨跟在兩人後頭,還要去抱,韓致扣住他手腕:“走吧,五穀被抱著難受,就讓它這麽跟著。”快走到席位的時候,韓致才悄悄放開他的手腕,阿多和陸起見五穀跟著走進來,驚呼一聲,陸起捏著五穀的耳朵:“壞狗狗,不是讓你在外麵等著嗎?”陸久安:“是我讓五穀跟進來的,是吧五穀。”五穀衝著陸久安搖搖尾巴,陸久安驕傲地對著席間的眾人說道:“這是我們阿多訓練的狗狗,和一般的家犬可是不一樣的。阿多,給大家展示一下。”所有人酒到興處,聽了這話停下手中的酒杯筷子,紛紛朝阿多看過去。阿多被這麽多人盯著尚能泰然自若:“大人,您要展示五穀什麽才能呢?”陸久安用混沌的腦子想了想,一時之間想不出答案來:“你來決定吧,你來決定就好。”於是阿多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大家展示了一遍蹲、坐、裝死、匍匐前進。一幹人等看得瞠目結舌拍手叫好,郭文嘖嘖稱奇:“陸大人這狗子養得真有靈氣。”陸久安洋洋得意:“還沒拿出真功夫呢,阿多,給他們露一手絕活。”“好的大人。”阿多對著在座的人不卑不亢:“有誰願意提供一個貼身之物,不要太大。”沐藺懶洋洋地拋出一個錢袋子:“用我的吧,現在裏麵沒銀子了。”阿多把碎銀袋放在五穀鼻子下麵聞了聞,然後交給下麵的衙役,並讓他們選擇藏在一人身上。這些衙役圍成一團,最後坐回自己座位的時候,除了當事幾人,誰都不知道藏在了哪兒。“五穀,去。”阿多拍了拍五穀的腦袋。五穀耳朵一抖,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抬起四肢開始在坐席間逡巡,那態度自然從容地猶如尋找獵物的森林之王。眾人屏息凝神,眼睛裏透出興致勃勃的光芒,全都匯聚在安靜遊走的狗子身上。突然,五穀走到一人身邊,蹲下來不動了。“是你嗎?”阿多問。那名衙役不可置信地掏出錢袋子,現場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盡管大家已經猜到了阿多此舉的目的,但是當五穀真的在這麽多人當中大海撈針一般將東西找出來,還是驚掉了一地的下巴。陸久安猶嫌不夠刺激,緊跟著放出一個重磅炸彈:“這是阿多訓練的警犬,以後還會馴養很多這樣的犬隻哦。之前說過,考評得分拿第一的,可以得到獎勵,現在告訴你們,拿第一的,可以認領一隻警犬喲。”“哇,陸大人真舍得下血本。”“陸大人,我要爭取拿第一。”“阿多,以後哥哥對你好一點,下一隻警犬留給我。”誰不想擁有這樣一隻聰明伶俐威風凜凜的警犬,試想一下,如果到時候這樣一隻警犬帶在身邊,不僅臉上有光,而且單憑五穀今日的表現,不難看出它將成為未來工作中的得力助手。隻要一想到那樣的場麵,就忍不住心顫澎湃,激動不已啊!“好五穀,以後你就是警犬裏的大哥了,給你一支雞腿。”趙老三討好地拿起桌上的雞腿丟給它,五穀隻看了一眼,依然正襟危坐。“五穀可不是誰給的東西都吃的。”陸久安捏了捏五穀的耳朵,將雞腿遞到它嘴邊,剛才對著雞腿還不聞不問的半大狗子嗷嗚叫喚一聲,銜在嘴裏大快朵頤。中秋宴席一直熱鬧到亥時才偃旗息鼓,陸久安借著五穀耀武揚威逢人就炫耀,臨近宴席尾聲酒醒了一大半,他想起今日的所作所為,抱著頭哀嚎一聲,隻覺得這麽久以來經營的形象都毀於一旦了。喝酒誤事啊!今日飯桌上最豐盛的一道菜就是芋頭燒雞,其他菜式平平淡淡毫不出奇,應了縣令說的開源節流。即使這樣,這一頓飯不少人都吃得心滿意足。不過第二天,大多數衙役都沒能起得來,躺在床上哎哎叫著頭痛。陸久安也不是那麽蠻不講理可勁壓榨員工的老板,大手一揮,安排了輪班值守的人,又把假期延長了一日。就這一兩天的功夫,發生了一件令縣衙府上下始料未及的事情,在當天夜裏將陸久安從床上炸了起來。第040章 預計在豐收季之後才會出現的流民潮提前爆發, 一個個麵黃肌瘦的人左右攙扶著湧入應平。現有的值班人員無法阻擋饑腸轆轆的流民步伐,沿街的百姓被這場洶湧的人潮嚇到,關門閉戶不敢出去。第二天陸久安看著密密麻麻紮堆在縣衙外麵的人, 一瞬間頭皮發麻。在四周做登記巡邏的衙役被他緊急抽調回來, 先將難民疏散在各個方向,防止聚集在一起產生暴動。數量這麽多的難民, 當然找不到現有的空房子安置了, 隻能組織僅存的人力搭建簡易的棚子, 先將人轉移進去。應平自古沿襲下來的一共三道糧倉, 第一道糧倉常平倉,為了平衡糧價儲糧備荒所設,豐年則糴,歲儉則糶,避免出現穀賤傷農, 穀貴傷民的情況。第二道糧倉義倉, 專門為了應付災難凶年所設, 一旦出現饑荒, 必須開義倉以賑貸怡民。曆朝曆代大多都是這兩道糧倉足以,到了上一任皇帝時,大周時和歲豐,民富國情, 大周考慮到倉廩充盈, 就增設了第三道糧倉,車倉。所謂車倉,是州縣之地富庶之時, 地畝稅十取二充其內,以作軍糧。應平發生洪災這麽久, 三道糧倉的糧食不減反增,著實令人奇怪。前幾次以工代賑的救濟糧,是開了義倉的兩個儲備倉,此次陸久安叫人一連開了3個義倉的糧倉。郭文急得嘴巴上火:“使不得啊陸大人,再動用義倉咱們縣裏的存糧就要沒了。”韓致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郭主簿怕什麽?義倉本就是為了應對饑荒所設,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郭文被問得啞口無言,陸久安感到糟心:“都十萬火急的事了,郭主簿莫不是擰不清孰輕孰重。你好歹也算一個九品官,百姓的事就是你的大事,萬事當以百姓為重,糧食沒了還能種,人沒了,你還能從閻王爺手裏搶出來不成。”郭文道:“大人,下官如何不知,隻是下官聽說你,你初到應平時,曾經向上麵請過災糧,不知災糧如今在何處?”陸久安一凜,被郭文這麽一提醒,他全身過電一般,將久遠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扒了出來。是了,當初就預料到了今日的難民饑荒,曾經寫過一封折子遞上去,本來想的是,無論下來的災糧有多少,蚊子再小也是肉。現在這麽久過去了,緣何一點災糧的信號都沒有。陸久安沉吟片刻:“感謝郭主簿提醒本官,隻是災糧一事恐另有變故,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開倉布粥,將災民的肚子填飽為先。”郭文一走,韓致便迫不及待詢問:“這麽回事?”。陸久安將情況跟他一說,韓致怒氣暴漲:“真是豈有此理,有人救難民於水火之中,有人卻為了一己私欲置百姓死活於不顧。”陸久安深有同感:“就是不知道,此番到底是折子被人扣下來沒有上達天聽,還是賑災糧撥下來卻讓人中飽私囊了。”韓致一掌拍碎了桌子的一角,猶自不解氣:“當今陛下懲汙罰貪,嫉惡如仇,如果不是因為追查軍糧一事到此,我甚至不知道,國安民安之像的大周境內,居然還有這樣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發生。”陸久安腦袋裏隱隱回蕩著一個人的聲音,一句沉痛的話:“無論多麽光鮮亮麗的地方,仍然會藏汙納垢。”應該是原主腦海深處的記憶,他按了按悶痛的太陽穴,安慰韓致:“將軍戍守邊疆,不了解也很正常。想來也是慚愧,作為武將的你率領百將鎮守國門,將邊境守衛得嚴絲合縫,作為文官的嘴上言辭鑿鑿,卻把地方治理地千瘡百孔。即使這樣了,朝廷之上,文官卻還要和武將針鋒相對,以禮自居將戰場殺敵的武將極盡貶低之意。”韓致道:“我知道久安沒有這種意思,你懂我的。”陸久安點點頭:“若有朝一日,我能重返百官之列,我定要帶頭作表率,打破文武相輕的怪相,與你攜手共治,你負責外鎮強敵,我負責內安黎民。”“一定會的,久安非池中之物,我等著那一天。”韓致頓了頓:“你呈請賑災糧一事,我會上書一封走軍情捷道,你不會怪我越俎代庖吧。”陸久安:“那再好不過了,有韓大哥相助,相信此事不久之後定能水落石出。”義倉很快又打開了3個,源源不斷地被送往各個安置點。陸久安當天穿上便服,和韓致一起走入難民當中,見他們雖然已經喝上了米粥,但是精神狀況非常差。難民千裏跋涉,平時衛生條件本來就不好,很容易滋生細菌。大規模的逃難路上,災民又沒有食物,為了活命,一切能維持生機的東西都被納入了食譜。病從口入,生病倒是小事,就怕產生瘟疫,這些流民聚集在一起,一旦染上,其傳播速度造成的後果將非同小可。韓致扯了扯陸久安的衣袖,陸久安便順著他的方向看到帳篷外探頭探腦的趙老三。“定是交待他的事情有著落了。”果不其然,陸久安一走到他麵前,趙老三就匯報:“大人,城裏的大夫全部召集齊了,本來很多不願意來的,按照你的吩咐,先去找的石大夫,有他一馬當先作表率,其他人也就同意了。”陸久安冷哼:“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石大夫一樣醫者仁心,隻要不威脅到自身安全和利益,沽名釣譽的事誰都不想落人於後。”“那報酬的話......”陸久安想都不想打斷他:“對於郎中大夫,我不想做慷他人之慨的事,問診費和藥錢,一一記在賬上,事後必須分毫不差地全部結清。”隨後陸久安和韓致兩人又深入幾個安置點查看,情況不容樂觀,就他們走訪的這會兒功夫,就從帳篷裏抬出幾具剛逝之人還帶著餘溫的軀體。這些人當中,有的尚有親人在世,抱著屍體哭得聲嘶力竭,有的孤零零被兜頭蓋在白布中,無人問津。陸久安看不得這種慘烈的悲劇發生在眼前,感覺胸口悶悶的痛,韓致捂著他的眼睛,將人帶到外麵。“不好受的話,就先不要看了。”陸久安的聲音低沉無力:“韓大哥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是什麽時候。”韓致想了想:“15歲那年吧,第一次上戰場,曾經照顧我的副將為了護我,被人砍斷手臂,敵人攻過來的時候,他無力應戰,被撻蠻從馬上掀下去,鐵蹄踩斷了他的肋骨。那場戰役,死了很多大周戰士。”韓致用平鋪直述的語調講著戰友壯烈的犧牲,講著昔日關懷他的前輩慘死眼前,雖然隻有隻言片語,但是不難想象當時的死生之狀。那時候他才15歲啊,還是個孩子。陸久安忍不住伸手抱住韓致,將下巴埋在他肩窩裏。韓致摸到他後脖頸,安慰地輕輕捏了捏:“不要難過久安,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所以我從屍體堆裏爬出來,找了一匹無人的戰馬,集合了剩餘的人,將撻蠻殺了回去。”陸久安一想到那時的韓致,麵對敵軍凶猛的進犯,忍著滿心的恐懼從滾燙的鮮血中拿起戰槍,就忍不住為他心痛。韓致捏著他的脖子將人拉起來:“生死有命沒法改變,不要難過,有我陪著你。”陸久安被韓致溫柔堅定的眼睛看著,心中那種沉甸甸的感覺慢慢消散了,待他收拾好心情重新走回去,正好趕上衙役來問:“陸大人,天氣炎熱,這些屍體如何處理?就地掩埋嗎?”陸久安道:“不,統一火化。”還在埋頭痛哭的家眷猛地抬起頭來,撲到陸久安腳下:“這位大人,不能燒啊,我當家的身體要是燒了,還怎麽投胎啊。”衙役結結巴巴地求情:“是啊大人,人死為大,還是要入土為安的好。”陸久安不為所動:“我知道你們的顧慮,但因為這虛無縹緲的東西,而造成不必要的後果,誰來承擔?”衙役懵道:“什麽.....什麽後果?”“疫病。”“啊!”衙役大驚失色,陸久安清喝:“你慌什麽?平日教你的都忘了嗎?作為百姓基石,你都慌了,他們還能倚靠誰。當下隻是防患於未然,隻要處理得好,疫情就不會發生。”衙役滿臉羞愧,也不敢再替那些家眷求情,幾人按照陸久安的吩咐,將屍體抬到郊外燒了。災民的數量與日俱增,所幸在縣衙開倉布粥後,謝歲錢和丁賀樓也開設了粥點接濟流民,雖然隻有幾日,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縣衙的壓力。陸起氣呼呼地在陸久安耳邊說道:“這謝歲錢還算有點良心。去年他哄抬糧食價格,後來又道貌岸然假惺惺地布粥施恩,這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嘛。今年謝家和丁家布義粥,不過是在眾人麵前塑造一個惠恩博施的虛偽形象而已。哼,假仁假義。”陸久安道:“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今年隻要他們真真切切惠及了眾生,那得到的那些讚譽,就是算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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