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著涼了,不是病毒性的,兩三天就要好了,”鄭爺慢吞吞在床上臥下,一看霍峋布滿焦灼的臉,伸出手摸摸對方的耳廓,“就是怕你擔心,提前跑回來,這才沒說。”鄭秋白的指尖少有這麽熱乎的時候,比霍峋耳朵的溫度還要高,暖融融的,摸過霍峋的耳朵,又去蹭他脖頸後的薄汗。可霍峋的表情依舊不輕鬆,他低垂著眼瞼,看向鄭秋白的視線有種莫名的怨懟和氣憤。這視線叫鄭爺心虛,小小發燒,不至於吧?“你生氣了?”這麽小心眼兒呢?“對。”“……”壞了,這是真氣壞了,話都變少了。鄭爺剛想安撫幾句,咳嗽一連串地找上門,霍峋瞬間站了起來,轉頭冷著臉,從廚房端了杯溫熱的水過來,“吃藥了嗎?”“吃了。”“一天吃幾頓。”“一頓,今天已經吃了。”“哪有一天隻吃一頓的咳嗽藥和退燒藥?”霍少爺終於不再是個秋白腦的耙耳朵,他也知道提出質疑了。“當然有。”“藥盒在哪兒?我看看,你別吃錯了。”鄭秋白糊弄霍峋那麽多次,還是第一次遭遇滑鐵盧,被霍少爺追著刨根究底。眼見撒謊不好使,鄭爺實話實說,“我不想吃藥,醫生也說,我這樣的多喝熱水,物理降溫就能好。”霍峋的大掌裹住鄭秋白的額頭,“你都病成這樣了,這看的哪裏來的庸醫?”遠在京市提供電話問診服務的趙院長狠狠打了個噴嚏。“真的不想吃藥,”鄭爺轉了轉眼珠子,盯住麵前一看火氣就很旺盛的年輕人,伸手抓下對方的手掌,擱在自己胸前第一顆紐扣上,帶著病氣的笑別有意味,“正好,阿良買了酒精,你來幫我擦一擦身子吧。”“酒精降溫,比吃藥快得多,家裏還有梨,你會熬梨湯嗎?”這樣的差事,霍峋當然不會拒絕,隻可惜他還在生氣,撅個嘴,能掛油瓶,手上的動作一板一眼。鄭爺如灶台上的秋月梨肉一般白嫩。剝梨子時,霍大廚是心無旁騖的,他氣都要被這隻梨子氣飽了,現在連吮一口梨子汁水的心情都沒有,但架不住秋月梨一向飽滿圓潤,咕嚕嚕往他手裏滾,大好的梨子,心眼子多,天生就知道如何引得一個廚子心神馳往。梨肉自己送上嘴,霍大廚到底還是沒把握住。誰讓他也很久很久沒吃過梨了。咕嘟咕嘟的熱水已經沸騰,隻等梨肉下鍋,很快就能煮一劑清熱止咳的梨湯出來了。床邊不小心倒地的酒精被霍少爺手忙腳亂扶起來,他一邊用手拖著紙巾,一邊給滿臉通紅的鄭蝴蝶遞杯子,“吐出來,漱口,快點。”鄭秋白接過紙巾斯文的擦了擦嘴,又漱了漱口,輕聲道:“嗓子有點疼。”“梨湯應該好了,我這去給你盛。”很顯然,嚐到甜頭的霍峋已經不記得他剛剛是在為什麽生氣了。就算生氣,那也都過去了,完全不值當為了葉靜潭一個小賤人,破壞他和鄭秋白如今的感情。鄭爺滿意地看著霍峋提著褲子往廚房跑的背影。略施小計罷了。霍峋趁在廚房給梨湯來回兩個碗倒成常溫的功夫,偷偷拿出手機,給霍淳發短信,問這懷孕的人要是發燒咳嗽,吃點什麽藥合適。霍淳很快回了短信:【非病毒性感染不超過三十八度五,醫生都不會建議吃藥,物理降溫即可。】於是霍峋隻得捧去梨湯,再多幫鄭秋白用酒精擦拭幾遍後背。鄭爺的背薄薄一片,皮肉其實比梨子還白,霍峋的手擱著浸滿酒精的帕子撫上去,莫名想到了上輩子在病房裏的鄭秋白。那時的鄭蝴蝶比現在還要瘦,均碼的病號服能從領口出看到肋骨和肩胛骨凸起的胸口和後背,以及一條條橫亙在鄭秋白枯瘦身體上的術後疤。現在,他眼前這一切都還是完好無損的。一瞬間,霍峋感知到了幸福到落淚的具象。趴著喝完梨湯,扭頭遞碗的鄭爺正好看見這小子眼圈紅紅,“又怎麽了?”要他現在再趴到霍峋大腿上哄哄他嗎?成年人的哄人方式,就是如此快捷直白。“沒事。”霍少爺堅強地抽抽鼻子。“那你哭什麽?”“我沒哭。”“……”“空調吹風太大勁兒了,我見風淚。”好有道理的理由,鄭爺竟然找不出漏洞。不過鄭秋白這位病號到底沒有心力繼續陪霍峋胡鬧,他喝了梨湯,整個人又困起來,不多時就蜷在床上睡著了。霍峋回來了,他睡的前所未有安心。霍護工倒是不困,他在外麵整理那堆營養品,隔段時間就進屋給鄭秋白用酒精擦擦手心脖頸和腳心,擦完再把被子貼心的給人蓋住,動作很輕,不至於吵醒鄭蝴蝶。擦身的間隙,霍峋偷偷掃了眼鄭秋白的小腹,他覺得鄭秋白的腰身是真的粗了,但其實肉眼看,還是平坦的,沒有凸起的孕肚。霍淳說,孕肚也要看月份和胎位,月份小,沒有肚子很正常,再說了,有些胎位特殊的孕婦可能到了孕晚期,肚子依舊小小的。隻有肚子的描述,霍淳也猜不出她小侄女如今到底幾個月了。一聽到這,霍峋難免討厭一根筋的趙澤霖,他都說了給錢了,有什麽是錢辦不到的嘛?抽空,霍峋還給霍源打了個電話,話裏話外,他都在打聽宋五爺那位男妻,有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有什麽特殊的?我想想,也沒什麽,就是很有能力的一個年輕人。”比起霍源這種在國外工作許多年的海歸派計算機專家,剛三十多的溫拾和他的合夥人們,都是青年才俊的小夥子們呢。至於什麽男人生孩子的八卦,霍源不感興趣,他也不信。“……”“不過你打聽這個幹什麽?”“最近在看他們公司的股票,做了點背調,隨便問問。”坐在辦公室裏的霍源扶了扶臉上的平光鏡,擱下被掛斷的電話沉默不語。他說什麽來著,霍峋真的不對勁兒。這小子平時也不是對這種碎嘴婆子嚼舌根的事兒感興趣的人啊!事出反常必有妖。霍老二眉頭一緊,他這個弟弟,實在不是叫人省心的主。*掛斷電話的霍少爺繼續整理那堆兒營養品,他挑了一盒幹燕窩,琢磨著今天晚上熬個小米粥,紅棗燕窩放進去,一起燉,味道應該不會太差。霍峋會做飯,但會的不算多,隻能算煮個湯燜個米飯的餓不死水平,因而他後來在港灣生活,要麽加班吃公司食堂的簡餐 ,要麽在家吃草和水煮紅白肉,簡單方便。隻是現如今對著一地頂尖兒鹿茸鮑魚海參,壓根不知道怎麽翻炒才算色香味俱全的霍少爺,真是破天荒怨恨自己二十啷當歲時候就知道糊弄日子,連做飯都不知道學一學。實在不行,隻能叫阿良都拿到金玉庭去,交給專業廚師加工,省的做難吃了,是暴殄天物。咚咚客廳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有人來了。霍峋直起身從雜物間出去,他以為是阿良,正想阿良跟曹操似的,說倒就倒,可轉瞬他就意識到,阿良手上是有鑰匙的,進出這個房子,壓根不用敲門。下午六點,這個點兒,誰會沒事上門來?霍峋怕又是如葉靜潭一般的貓三狗四來叨擾鄭秋白養病,當即擰起了眉,往門口一站凶神惡煞,就差去廚房拎把刀出來了。可不等霍少爺去伸手開門,門外傳來了鑰匙進洞的聲音,圓球狀的門把在轉動,被人從外打開了。一個需要敲門,手上又有鑰匙的人。這肯定是偷鑰匙的賊了。霍少爺反手抄起門邊鞋櫃裏的長柄傘,捏在手裏,威風凜凜,正麵迎賊。於是,拎著兩個保溫桶,美滋滋探頭準備進屋的葉聿風還沒來得及開口,霍峋便給他當頭一傘。這動作如打冒頭王八一般迅如閃電,完全沒給葉少爺反應的時機,便叫人眼冒金星,隻剩嗷嗷叫痛的功夫,連手上的保溫桶都差點甩飛出去。葉聿風站著跳腳,“*****!誰啊!?”誰敢暗算他?!第068章 哥夫長柄雨傘中間的傘骨是鋁合金的, 南三條出品,質量極好,刮大風都不會翻折, 打擊力度不亞於打狗棍, 更別提霍峋原本就是個肱二頭肌發達的壯漢,劈過去的力道十足。頭眼昏花的葉少爺眼淚都痛出來了, 當即委屈地抱著腦袋大聲怒罵起燕城土話, 分貝極高, 已然達到了上下兩層樓的鄰居都能輕鬆聽清的擾民程度。霍峋認出葉聿風, 有那麽一瞬,他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人了。同時,他也沒想到葉聿風肺活量這麽好,叫喚起來刺得人天靈蓋疼。“你先別叫了行不行?”霍峋拎著雨傘上前一步,葉聿風太吵, 萬一把鄭秋白吵醒了怎麽辦。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霍峋已經選擇性遺忘了先動手的是他。“他大爺的, 你別過來, ”葉聿風瑟縮後退, 複定睛一看,“是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家裏?!鄭秋白不是把你辭退了嗎?!”“……”葉聿風頂著腦袋上一顆大包,不可置信道:“難道你一直住在他家裏?!”難道鄭秋白在跟一個當司機的下屬談戀愛?!霍峋聞言揚起一側濃眉,得意的神情自然流露, “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