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一日在廟門口被一個係粉紅發帶的女生迷住了心神,此時的他應該會成為一位高級工程師,領著旱澇保收的薪水奔波在不同的大型機器之間幫各種焦頭爛額的工廠解決問題。為了一個來路不明還隻見了一麵的女人,這值得嗎?祝瀟才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挺好的。如果這片土地天然有這種規則的製約,那麽為什麽那個掌握規則解釋權的人不能是他呢?但在工科專業領域不一樣,不管你理解與否,靜默的物理規則就是唯一的法則。金,密度大,延展性好可以被加工為各種形狀,導電性雖然不如銀和銅但勝在很難生鏽和氧化。至於它的價格,在很多使用情況下價格根本算不上個事兒。錫,雖然是一種比較常見的金屬,在延展性之外的,種屬性都不是非常突出。但它有一個奇妙的特性:對於溫度非常敏感。當溫度下降到一定程度,錫會逐漸變成鬆散的粉末,用手指碾過它就如同碾過被燒成灰燼的紙一樣簡單。而在溫度升到某個值以上,它又會變得很脆,變得一敲就碎,宛如被砸在了尖端的魯伯特之淚一樣化為齏粉。而兩者結合起來,就會得到一種穩定不會氧化和生鏽,但是但凡被暴露在溫度變化幅度稍大的環境中就會迅速損毀的合金。誠然,截止目前,合金依照混合金屬的種類和比例已經有了萬萬千千的組合,而每一種合金總會有它適配的場景。但是黃金和錫的合金實在是少見……祝瀟記憶力非常不錯,甚至能記得住讀書期間老師在課堂上不經意間提到的各種拓展性知識。所以他才會在發現這金繡屏風擺件所用的金線的材料組成成分後表現地這麽慌張。*“至於黃金和錫的合金的作用。”穿著的確良襯衫的教授把寫得隻剩下一個頭的粉筆拋進講台的紙盒中,隨意地說,“我們學校出去的學生以後工作中大概率是用不到的。”聽他這麽說,前排的祝瀟立刻起哄捧場:“教授!為人師表可不能藏私啊!”教授拍拍手上的粉筆灰,溫和地笑道:“不是藏私。我是真誠地希望你們用不到。而且期末我也不會考的。”聽他這麽一說,對於班內其他的同學來說反正也不考,那過去也就過去了。但在祝瀟這裏可過不去。看著教授表現,他大概是下定決心不說了。所以祝瀟隻能私下去圖書館查。在那個還沒有計算機的年代,要是自己學校的圖書館沒有,他就去別的學校的圖書館查。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還是讓他查出了結果。然後他才領悟了,為什麽當時的教授會說出,他真誠地希望自己的學生在人生中遇不到也用不到這個材料。-------------------------------------“密碼機內部元器件的原材料?”礙於那邊祝雲宵的威壓,人群中一些耐著性子聽完蒲千陽的長篇大論,終於找到了機會反譏道,“你怎麽不去寫小說呢?”“如果我是一個小說家,那我應該安排祝瀟用一個極為小巧妙的技巧偷走了這十噸原材料,然後拐彎抹角安排他的兒子拿到十噸黃金然後以此為基礎成為香城的王。”蒲千陽輕描淡寫地說,“這不比什麽無緣無故消失然後被自己兒子記恨了二十多年爽多了?”作為人群的重要代表許隆並沒有直接否定蒲千陽給出的解釋,隻是問:“證據呢?”蒲千陽雙手一攤,“如果你是說能給你們看的直接證據,暫時還沒有。”聽他這麽說,人群中立刻發出了哄鬧的聲音。然而這次不等祝雲宵再有行動,廣播中就傳出了尖銳的電流聲。那高頻的尖銳聲音從停車場的音響中傳出,如同尖刺一般紮在所有人的鼓膜上,同時也蓋過了一切反駁的聲音。“如果這個答案各位不能立即接受的話,我這裏還有一個n b。”把雙手從耳朵上放下來的蒲千陽繼續了自己的敘述。“退一步,拋去之前我說的所有內容不談的話,至少目前我們幾方應該有一個相同的共識。”他豎起一根手指,“二十年前,在香城,祝瀟一個人,在一夜之間,讓十噸黃金不翼而飛。沒錯吧?”人群中不少人都微微點頭。“請問在座的各位能做到嗎?”蒲千陽化指為掌,以這種邀請的姿勢繞著曾鐸的車走了一圈。每走過一定的角度,他就會問上一句:“您能嗎?”沉默的人群給了他回答:不能。這也是為什麽當年關於這件事會鬧得這麽沸反盈天。在李日耀下命令將事情封存翻篇之前,所有人都在懷疑有人在幫祝瀟。不然,就憑祝瀟一個人想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將十噸黃金從層層的嚴防死守中帶走,沒有什麽比這更像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了。我懷疑你,你懷疑他,整個香城都快變成了一座黑暗森林,隻要有人那段時間的行動有可能幫到祝瀟那麽這人就會被群起而攻之。後來,祝瀟跟十噸黃金本身已經不重要了,這件事更多被當成了一個攻殲別人的靶子。回到原點的蒲千陽先是雙手一拍,用清脆的鼓掌聲宣布這個問題的結束,然後把一隻手按上了胸口,“但我能。”一下子,原本還存有一些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人群徹底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蒲千陽的身上。“但是……”蒲千陽話題又一轉,“我現在還缺兩樣東西。”“是什麽?”許隆問。“一、祝瀟的日記殘頁。”“二、還原二十年前的紫金港。”拋出自己的需求後,蒲千陽又打了個響指,“對了,抱歉地告知各位,我們隻有十四天,哦,去掉我趕回來的時間的話,隻有十三天來滿足這兩個條件了。”十三天?!開什麽玩笑?!先且不說這祝瀟日記的殘頁是什麽東西,當年的人都沒能找到的物件讓二十年後的人來找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而且蒲千陽所要求的還原二十年前的紫荊港更是天方夜譚。紫荊港是香城的重要港口,在這麽多年的運營下早就經過了多次現代化改造,想要還原可不是錢能解決的事兒。蒲千陽當然知道這些難點,但是他也隻能聳聳肩。“了解祝雲宵的人應該都多少知道我吧。”“不知道也沒關係,我告訴你。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對麵政府的‘編外顧問’。”編外顧問。編外意味著這人不受一些普通條條框框的束縛可以自由行動。顧問就是,他發現他提案,別人執行。看著一些人已經反應過來自己這個身份是什麽重量,蒲千陽惋惜地搖搖頭,“要是我沒法交差,各位的好日子怕是也要到頭了。”“所以,為了讓我交差達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終極目的,就麻煩各位配合一下吧。”-------------------------------------祝瀟全身心沉浸在自己思考中,一反常態地完全沒有聽見身後傳來的敲門聲。在敲了幾次門都沒有得到反饋後,季平之的夫人便自主主張地走進了祝瀟所在的房間。她把木質托盤放在一邊,“餓不餓?吃點吧。這裏還有麥茶,將就解個渴。”意識到自己的失誤的祝雲宵用手掌將自己的計算結果遮住後,笑著對來人說:“麻煩你了,阿蓮姐。”“這有什麽麻煩的。”阿蓮大方一笑,“而且平平他也提前跟我說了要給你準備好所有你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阿蓮姐的準備確實幫我省了不少時間,不然我今天肯定得不到結果的。”祝瀟說著將阿蓮拿過來的點心夾起放入口中。當糕點在嘴裏融化時,他突然問:“這點心是放了荷花蕊嗎?”聽他這麽問,阿蓮驚喜又略帶不好意思地說:“你之前說放荷花葉雖然味道濃鬱,但整體欠了些回甘。所以平平幫我想了個辦法,用曬幹的荷葉莖配合荷花蕊作為新配方。”祝瀟真心誇讚道:“荷葉莖荷花蕊纖維都粗獷,可這點心卻吃起來這麽細膩,阿蓮姐果真心靈手巧。”“哎,你太誇獎我了。”阿蓮用托盤遮住了半邊臉,但她上邊彎曲的眼睛依然暴露了被誇獎而開心的事實,“比起琴棋書畫癢癢精通的你,我這點算什麽。”說到這裏,她突然說:“對了,你設計的盒子當真是廣受好評。附近好多人都會把它們攢起來當針線盒用呢。”“舉手之勞,阿蓮姐不必掛齒。”祝瀟歎道,“隻希望小芸發現原型是她後饒我一命。”“不過如果非要被打一頓,那不如我先找賣這金繡屏風的人特定一份。”“一頓好打頂兩次,值啊。”被祝瀟的話逗得直笑,阿蓮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的信封,“這個是平平讓我交給你的。”“他說,如果你沒有問與金線來源相關的事情,那我就把這張紙扔進灶台燒了。要是你問了,就交給你。”展開紙條後,祝瀟眉頭一挑,“知我者莫過平之兄,真是幫大忙了。”*季平之並不擅長與文物之外的東西打交道,能查到這批金繡屏風擺件中原料是從紫荊港流出的這件事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但在與人來往這方麵,大概沒有人比祝瀟更懂其中的運營與玄妙之處了。祝瀟沒費多少功夫就從相識的普通居民那裏打探到了近些日子紫荊港周圍有些不對勁的位置,然後就順理成章地在一個距離恰到好處的高點支了一個小據點。據點裏放了一台望遠鏡,而望遠鏡對著的地方則裏裏外外被保鏢圍了個水泄不通。祝瀟在這些護衛人群中認出了不少來自於地虎的老麵孔。看起來沒法再近一步混入人群觀察了,但沒關係。他就像一隻隱匿在黑暗之中的蜘蛛,任憑風吹雨打紋絲不動地在它織就的蛛網上等候獵物的到來。終於,那間被森嚴守衛住的房間迎來了它的客人。而在那位客人開門的瞬間,祝瀟也終於看清了那房間中存放的的物品的外表。是黑色的金屬漆包裹著形狀奇怪的盒子。他的猜測不假,果然是那些誕生於單片機之前不得不用金錫合金來保護終極秘密安全的密碼機。而且足足有二十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