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似乎還想再努力勸說一次的同伴也被他攔了下來。“可是……”他的同伴尚且年輕,還懷著幾分幼稚的執拗。“噓。別管。”年長工作人員拍了拍他同伴的肩,“我們仁至義盡了。”那邊工作人員前腳剛走,後腳一輛貨車就轟鳴開進了陳家村,碾過幾個簸箕,然後停在了他們之前聚在一塊打牌的地方。“瞎啊!我的菜!”一人罵道。車停穩後,從貨車上下來一個人:“不好意思啊,這邊來送點東西。其他路太窄了開不過來。”雖然嘴上這麽說著,可他的語氣中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感覺。說話間,他抬手打開了貨車的側方車廂門的門栓。隨著車廂門向側邊打開,從其中滾落了一堆人形黑影,把周圍人驚嚇到此起彼伏地尖叫。等那些黑影撞周圍的物體停下滾動後,村民們仔細一看,這些黑影居然是穿著他們孩子衣服的人體模特。那人把車裏剩下的兩個人體模型踢了出去,宣布說:“麻煩各位家長來認領一下自己的孩子吧。”全場鴉雀無聲。半晌後,終於有一人顫顫地問:“他們衣服在這裏,那人呢?”“人?”開車過來的那人仿佛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問題,“人當然是在我們手上啊。不過各位放心,是活著的。”“你們憑什麽抓他們!”一人憤怒地質問,“怎麽?大賭場欺負人是吧!”此話一出,不少人反應過來了,甚至抄著家夥就要過來。“喂喂喂。”開車人抬手做安撫狀,“各位可能對這些人惹的麻煩沒有概念。”“如果隻是生意上的事兒,我們是肯定不會來找各位的。要是真能實打實從我們這裏分走額度,算他們本事。”“可萬萬沒想到,您這裏的人拉人頭靠的是歪主意啊。”歪主意?本來都是法外狂徒一丘之貉還分什麽歪正高低?“給各位科普一下,目前香城賭場上不成文的規矩是:人除非是主動進的,不然不能主動拉。”“更不能騙人家的讀書錢、養老錢和救命錢。”“否則十倍奉還。”開車人從車的手套箱裏抽了幾張紙出來,隨手擲給了離他最近的那人。那人看了一下紙上寫的數字,發出了一聲驚呼。開車人一聳肩,“當然,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各位短時間內掏出這麽多現金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真是巧了,你們這裏居然要拆遷啊。”“那我們不如簡化一下流程。”“一小時內,誰家交了合同,誰家這賬就一筆勾銷。順便還會告訴你們去哪裏接人。”那人用手敲了敲自己的手機屏幕,示意了一下當前的時間。“拆遷畢竟是按照人頭算的,為了這點小事少掉三十多平米多不值當。”那人不再多說,往車身上一靠。計時開始。*時隔多年,阿俊爸再一次成為了陳家村的主心骨,或者說是眾矢之的。目前唯一一個還在的子輩阿俊被村民們五花大綁地壓在地麵,生怕這個始作俑者跑了。對方其實講得非常清楚了。要麽簽字,然後拿著合同過去換人,要麽就掏幾十幾百萬的現金去“贖罪”。然而雖然看似是給了兩個選項,其實這基本等同於沒得選。盡管這村裏的人已經默認他們在拆遷之後會一夜暴富,但畢竟那也是拆遷之後的事情。阿俊爸被人群圍在中間氣血上湧,一時間感覺又回到了當年的那些歲月。“別吵別吵別吵!”他推開人群,先是扒拉開壓著自己兒子的村民,隨後指揮道,“他們綁我們的人,我們就不能綁回去嗎!阿俊帶路!”亂糟糟的人群擠成一片,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影趁亂偷偷溜走了。第234章 人去樓空大傑爹從小都沒什麽主見,讀書腦筋也平平無奇,總得來說沒什麽大本事。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麽可取之處,大概就是信奉“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日子在他的各種左右逢源卑躬屈膝下過得也總體上算得小有滋潤。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人,也有自己想要堅決保護的事物,也就是他發妻難產換來的兒子。這兒子絕對是他親生的,一樣的從小沒什麽主見,讀書腦筋平平無奇,甚至還從發妻那邊繼承了些小小的貪婪。否則他怎麽會跟著阿俊一塊去做“生意”呢?可即便是這樣的大傑,依然是大傑爹最寶貝的,願意以一切代價換他平安的。大傑爹從人群溜走後,偷偷在陰影裏從地麵撿起了兩份已經蓋了章卻被踩上了淺灰腳印還撕破了個角的合同。翻遍家裏的抽屜終於找到一支能寫出墨跡的筆後,他用顫抖的手歪歪扭扭地在兩處乙方的橫線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攥著這幾張紙,大傑爹確定躲過所有村民的視線後來到了卡車邊上。那人等得是百無聊賴,可出任務時又不能玩手機,甚至已經開始看起了卡車的架勢手冊。他在聽到又鬼祟靠近的腳步聲後淺淺撩起眼皮:“呦,第一名出現了?”“噓!”大傑爹拚命擺手示意這人不要聲張,然後將手中的合同雙手越過車窗沿呈了過去。那人單手用捏的姿勢接過合同,簡單掃了一眼確定名字被簽在了正確的地方就將它們隨手丟到了車的副駕駛座上。“其實上邊交代的是要等你們全員交了合同我們再放人的。”他垂目玩味地看著大傑爹。大傑爹聽到這話當即氣結,“你!”“但鑒於你是第一位過來交合同的。這麽配合的公民,我們肯定是有獎勵的。”那人看著大傑爹變化的臉色找足了樂子這才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地址。隨後他直起身向外一揮手,“去吧。這可是昨天就準備好的獨家禮物。”先是在人體模特中一眼看到自家兒子的衣服,又是與全村人作對率先簽了自己的名字,最後還來了一番被捉弄的戲碼,大傑爹的情緒被扯得淩亂,大腦思維也糊成了一團。所以在得知那個地址後,他甚至跑過五條街才想起來自己可以騎車過去。一番折騰後,大傑爹終於來到了那人口中的店麵門口。電動門在檢測到他的身影後自動地向兩邊劃開。在電子滾輪規律的摩擦聲的作用下,大傑爹的思緒終於冷靜了一些。等等?什麽叫昨天就準備好的……*此時負責看守大傑的祝雲宵正在看書。他所拿的書封麵上是一長串的英文,而英文下方的插畫是一具用血管勾勒出來的正在奔跑的人體。這書正是開學教授提到的推薦書目的英文原版,他托人千裏迢迢人肉背回來的。如果場麵被其他同行看到,大概得有一堆人大為震撼難以理解。不吃顏值飯就算了,為什麽能吃手法飯的情況下還非要吃這讀書的苦?對此,祝雲宵統一的回答是:你不吃讀書的苦早晚會吃不讀書的苦。不過確實有些苦其實是可以不吃的,比如現在他已經反複翻看同一頁的正反麵的內容足足五分鍾了。誰家好人在編寫教材的時候把圖片跟注釋拆在正反兩麵啊,這就跟完型填空文本和選項印在了兩麵自己還不能撕一樣討人厭。煩躁之下,祝雲宵隨手拿起一隻白板筆,對照這前一頁的說明圖樣用水性筆在大傑的脖子上畫出了對應的脈絡走向。被冰涼濕潤的筆尖戳在脖子上,大傑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隨後在白板筆油墨的刺激氣味作用下悠悠轉醒。他這一動,使得祝雲宵原本順暢的筆跡出現了一道抖動。祝雲宵微微皺眉,用清冷的聲線說:“別動。”好在這是一道粗血管,就算畫歪了一點依然在血管覆蓋範圍內。他用筆反複勾勒了兩下,將剛剛的抖動遮掩在了新的筆觸之下。此時大傑終於找回了感官和理智。下一秒,他就開始瘋狂扭動試圖離正在用筆點著自己的神經病遠一點。然而在他動彈的第二下,原本隻在體表感受得到的冰涼瞬間深深地沁入了他的皮膚之下。“啊!!——”在劇痛之下他發出了慘烈的叫嚷。鮮紅的血液從祝雲宵筆點著的地方滲了出來,由滴在凹陷中匯聚成一小汪,最後溢出的一部分劃過皮膚滴了下來。“都說了,別動。”祝雲宵用著依舊清冷的聲音平靜地說。原來祝雲宵的筆的後方夾住了一片窄窄全新的手術刀刀片。而那刀片此時有大概四分之一的長度插在了大傑的脖子裏。祝雲宵先是看了一眼課本,隨後把書的內容展示給了大傑:“我再往深處切一點就是動脈。”大傑雖然完全看不懂書裏說的是什麽,可他完全理解了這句別動的含義,所以任憑心中如何害怕,也不敢動彈一下。見這人這麽識相祝雲宵垂直縮回了刀尖,繼續用筆在大傑的脖子上遊走勾畫。身體上不能動彈,而心理的恐懼又隨著祝雲宵的筆畫一次次增加,兩廂因素疊加之下,大傑崩潰了。他的身體維持著不動的姿態,可卻克製不住淚腺開始不斷分泌液體。“爹……我錯了……救救我……”他的嘴唇顫抖著無聲喃喃道。此時,兩人所在的店鋪大門傳來電動門往兩側開的馬達聲。伴隨著故作鎮定的細碎腳步,大傑爹的聲音越過兩排貨架傳了過來:“合同我已經簽了,我是來領我兒子大傑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