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用手拿起一份擺在書桌上的文件,露出下方的論文草稿。“這個。逃兵似的跨到了銷售行業,在飯桌上被當成談資笑料,回頭又放不下自己的身份還要躲著人搞研究。”祝雲宵抬手拿起了佘先生擺放在書架角落的一份小相框,擦掉上邊的落著的薄灰,“反倒是這位。”“又是在校內打架又是在實驗室罵供應商,活得像個人。”“所以……”下一秒,佘先生的桌麵上滴滴作響的座機打斷了他的回憶。“佘經理,他們來了。”第164章 簽合同得到佘經理回複後,前台將蒲千陽與祝雲宵兩人帶到大廈的電梯間,抬手在感應處刷自己的工牌,然後在外部替二人按下了目標樓層的按鍵。等到電梯從從高層降落,在三人麵前打開後,前台卻後退了半步沒有跟著兩人進入電梯。“二位上去之後,電梯所正對的房間,就是佘經理所在的辦公室。祝二位洽談順利。”依照一般的企業禮儀,負責接待的人需要將客人帶到指定的辦公室再離開。那麽這人這麽做一定是有佘經理的授意在。既然如此,蒲千陽心裏也有了大致的衡量。於是他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接收到了信息,“好的,辛苦了。”磨砂的金屬電梯大門就在兩人麵前無聲並攏,隨後電梯開始緩緩上升。這電梯在上到五層時,突然兩個人的身後就變得明亮了起來。原來這電梯的另外一側被設計成了觀光電梯的樣式,所以在外圍沒了混凝土的遮擋後,香城落日的餘暉就盈滿了整個空間。水平的鋼鐵的裝飾性框架將投射過來的光線切分成了一格一格,仿佛將香城晚間的風景凝成了膠卷。遠方城市邊緣的塔吊、高樓側麵的大型led燈牌、在樓宇間穿梭的車流,時不時從窗戶中探頭收衣服的人群。此時的整個香城像一片剛經曆落潮的沙灘,嵌著密密麻麻的貝殼、砂礫、被衝成碎屑的動物骨骼和海草,繁雜而鮮活。蒲千陽的棕色瞳孔被直直的夕陽照得淺淡,他眯起眼讚歎道:“是個好天氣。”祝雲宵挪了一步,將那道刺目的光攔了住,“明天也會是。”一時間,一種難以言說的氛圍在電梯裏彌漫了開來。到達樓層後,玻璃門自動向兩邊分開,而此時正對著的辦公室的大門也已經打開了。兩人走進辦公室後,佘經理從辦公桌後起身迎接,並與二人分別握手。“佘經理,久等了。”“不,是我讓你們久等了。”兩邊非常有默契地絕口不提前些天的“香城特色出差行為”。在引二人坐下後,佘經理坦誠道:“在跟祝學弟交流之後,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但說話間,他卻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祝雲宵。祝雲宵當然發現了佘經理的小動作,但他卻非常泰然地讓他打量。白手套和祝雲宵是一個人不假,但他自己有意識地在成為白手套的期間獨立生長出了一套全新的動作習慣。在這個身高和體型都可以用外物修飾改變的現在,白手套和祝雲宵完全可以看做是兩個人。佘經理最終也沒發現什麽端倪。那麽也就沒有必要接著說下去了。他長歎一聲,總結說:“感覺自己之前的想法還是太狹隘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您不必自謙,說實話,讓這個富有潛力的企劃五年後才被挖掘出來是我們這些項目經理的失職。”一直認真聽著的蒲千陽應和道,“說一個題外話,您這是在申請學校嗎?”自己在剛進辦公室的時候就發現了一點蹊蹺,畢竟一摞經典的黑色封皮的劍橋出版的雅思教材混在一堆純色的文件夾中顯得格外醒目。佘經理先是有些吃驚,隨後順著蒲千陽的目光發現了自己的“馬腳”,自嘲道:“是。這麽大年紀了還想一出是一出是不是挺滑稽的?”蒲千陽搖頭,“個人拙見,人類之所以能持續不斷地對抗一切困難,主要有兩個出發點。”“求生和求知。”“而這兩個需求,永遠不分年齡。”“您的求知造福了求生的人,您是英雄。”-------------------------------------從大廈裏走出來的蒲千陽反複確認自己剛剛簽的文件確實是被自己收在包的夾層裏了。“你已經看了第三次了。”祝雲宵調侃道,“它真的在包裏。”蒲千陽鄭重地拉上公文包的拉鏈,感歎說:“主要是今天這個經曆真的很荒誕,我做夢都不敢這麽做啊。”十分鍾前——佘經理用鋼筆在甲方的落款處簽了字,他把文件推到了蒲千陽麵前,“後邊應該沒有什麽時間了,簽完這份文件時候的內容就拜托您全程幫我代理了。”“您就不怕我扭頭簽一個讓您賠得底兒掉的數進去?”蒲千陽接過佘經理遞過來的文件,把祝雲宵胸口的筆抽出來扭開,然後在乙方的位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你會嗎?”說話間,佘經理把一式兩份的第二份合同也簽完遞了過來。蒲千陽笑著回答:“說不好,畢竟我是商人。”知道蒲千陽是在開玩笑,佘經理哢噠一聲扣上筆蓋,“那麻煩學弟替我看著點。”祝雲宵點頭,“一定。”蒲千陽看了一眼時間,淡定地宣布:“我們的飛機,已經起飛一個小時了。”祝雲宵當然知道這件事,“離下一班飛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你想不想吃點好吃的?”“又吃好吃的,出差一周胖十斤是吧?”“最後一次了不是。”“好吧,吃啥?”“跟我來。”在不遠處,有一輛銀魚一般的帕拉梅拉安靜地停在路邊。“隆兒姐,就是他。”之前偷過蒲千陽錢包的鴨舌帽在後排鬼祟地向外張望。聽他這麽說,一個把墨鏡頂在劉海上方的女人把車窗降了下來,從主駕駛位上向外探頭探腦。隨後她順著鴨舌帽指過去的方向鎖定了站在馬路邊的蒲千陽。然後她發出一聲驚歎:“男的啊?”鴨舌帽不敢發表評論,隻是咽了口口水,“隆兒姐,這人我給你找到了,我能回去了嗎?”“去吧。”隆兒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觀察蒲千陽身上,聽他這麽說便伸手按下了主駕駛的兒童鎖的解鎖按鈕。鴨舌帽剛拉開門打算速速逃竄,仿佛想起什麽一樣回過頭諂媚又小心地說:“你千萬別跟我師父說這事兒。不然我得被他抽死。”“你再不走就會先被我抽死。”隆兒姐眉頭一挑,“廢話咁多。”鴨舌帽馬不停蹄地滾了。隆兒姐把墨鏡戴到鼻梁上,啟動了發動機,冷哼一聲:“好你個祝雲宵,總算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吧。”-------------------------------------淩晨一點多,蒲千陽和祝雲宵乘坐的航班落了地。沿著航班樓內的指示牌,兩人朝著出租車上車點走過去。淩晨的機場樓非常安靜,除了他倆的腳步聲就隻剩下了掃地機工作的聲音。“你怎麽安排?”蒲千陽打破沉默。“從這邊回學校不遠,我走著過去比打車方便。”回學校啊。突然間,祁一山的那句“你不要用你的興趣和從歪門邪道聽來的手段來挑戰我的飯碗,他這幾天就沒回學校啊。”此時幽靈般在蒲千陽的腦海中冒了出來。“這個時間宿舍應該關門了吧?還是說你在外邊租房子?”他半是關心半是試探地問。祝雲宵“避重就輕”地回答:“理論上確實關門了,所以我打算直接回實驗室。”此時,兩人已經來到了出租車的上車點,而這裏剛好有一輛車亮著攬客燈。“這個時間?實驗室?”蒲千陽腳步頓住了,“你認真的?”“習慣了。”祝雲宵繞到車後敲了一下後備箱的蓋子示意司機打開車鎖,然後在後備箱翹起後接過蒲千陽的行李箱放了進去,“而且半夜看東西能靜下心。”這出租車的後備箱開口比較窄,祝雲宵幾乎把整個開口全占滿了,蒲千陽想搭把手都沒位置。除非自己從人家的胳膊下鑽過去。他猶豫了一下,說:“或者你來我家住也行,我明天給你送回去。”祝雲宵抬手把後備箱的蓋子扣了下來,鎖後蓋的機械結構發出一聲輕響,“謝謝,不用了。”既然人家已經明裏暗裏表現了拒絕,那自己要是再邀請就會有些討人嫌。於是蒲千陽也沒再耽擱,走了兩步坐上了副駕的位置。不過臨走時,他還是沒忍住,對祝雲宵囑咐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實驗室了給我發短信。”“好,沒問題。”祝雲宵後退一步重新站上台階,對著蒲千陽揮手道別。看到載著蒲千陽的出租車在道路盡頭拐了個彎消失,祝雲宵收起了原本的溫和的表情,抬手打了個電話。幾秒後,一聲經典的電話鈴在他身後大概四五米的位置響起。但是他沒有回頭,還是保持著通話的姿勢,盡管屏幕顯示電話還沒有接通,冷冷地說道:“你是自己回去還是我讓別人押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