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醉霄酒樓的酒是鼎鼎的招牌酒自然是毫無問題的,可還有一個地方的酒水也不妨相讓,那就是花酒。花樓中的酒,隻要不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他們的酒同樣是頂好的,這種風流場所醉意挑詩情,全看酒香不香了。他這句話沒什麽問題,可前麵要的是茶水,他要的是酒水,這兩個回答並在一起,總有一種微妙的挑釁意味。夏卓璐欲言又止。小姑娘問了一圈後笑著下去了。要的茶水酒水和吃食很快就上來了,這裏四麵環紗,稍稍一掀,便能看見中央即將登場的美人身影。鈴聲響後,便代表著青櫻即將登場,但是在此之前整個四樓不可能由著客人們自己幹坐,偌大一個舞台上,行雲流水的美人舞蹈歌曲,填補了前麵一小段等待的時間。楚柳言在這種莫名微妙的氣氛中有些坐立不安,這時夏書亦輕輕為她推來一杯茶水,說:“閣下喝這個吧。”楚柳言抬頭之後遇見對方,看見對方,心下一樂,這不是碰見同行了嗎?兩位都是女子,又都扮了男裝,還恰巧在這第一花樓遇見了,實在是個緣分。楚柳言出動對夏書亦介紹自己:“我叫林青葉,不知閣下怎麽稱呼?”等到兩位姑娘互通姓名之後,便越坐越近,這三位陷入安靜的公子旁邊,嘀嘀咕咕便處成了好姐妹的親密姿態。謝辰抿著酒水,笑睨了兩個女孩一眼。兩人互通姓名之後,夏書意老毛病又犯了,下意識腦海中搜索了一番林青葉在曆史上是個什麽身份,但很快又罵自己蠢。對方扮了男裝給的,這明顯是個假名,於是沒有多深究,也並不在意對方給了個假名。楚柳言不知的是她扮演長公主扮久了,言行舉止就連說話都有一種受了多年嚴格教養,語句從容又溫雅。誰若不應她仿佛是一種冒犯。哪怕她彎著頸湊近夏書意親親密密的聊著天,儀態也是極為優雅,笑容不斷卻從未露齒。謝辰懶洋洋眯著眸,有意無意的掃過兩位姑娘,尤其在林青葉的身上多停了幾息。夏書亦對這方麵並不敏感,隱約感覺到了幾分倒也沒有在意,女孩子的感情很奇妙,覺得投緣,聊的就很歡。直到許久之後,夏書意得知楚柳言的身份,才恍然笑道原來是公主身份,那是天家養出來的貴氣。楚柳岩和夏書亦都覺得對方有一種隱約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她們一見如故,可偏偏彼此又依著原身的人設語氣交流,硬是半點沒有發覺不對勁。兩位姑娘雖然莫名其妙的穿進了這個時代得到了一副身體,卻因為不知緣由也不敢胡作非為,生怕被當作妖孽收了去,平日裏都有意扮著原生的人設,所幸她們原本的性格也不是張揚的,倒還算順順利利。但此時她們麵對著麵,頭挨著頭,卻是半點不知道對方真正的身份。楚千澤微微垂眸,神色淡淡,狹長眉眼斂藏起一絲不甚明顯的暗色,他耳邊傳來兩位姑娘的竊竊笑語,除此之外,便是外麵的絲竹與哄鬧聲。指尖緩慢的摩挲茶杯溫熱的杯壁,舌尖咽下屬於茶水的苦香後,他莫名生出幾分不虞來,他指尖微點片刻,而後抬眸看向對麵。慵懶愜意飲著酒水的紫衣公子,渾身都是被富貴嬌慣出來的肆意,規矩仿佛束縛不住他,鬆開手對方就會做出無法預料的事情般讓人下意識試圖困住這人。沉默的時間尤其漫長,但在外界看來也隻過了一會,很快花樓中的第一美人也就是青櫻姑娘,在眾目期待的目光中登場。楚柳言下意識偷偷看了另一邊,書中兩位正兒八經的cp一個飲酒搖上悠然自在,半點沒有搭理身邊人的意思,另外一個淡漠垂眸,端起茶杯嚐了一口又放下,目光在花樓內外輕掃,也是看著對身邊之人並無多少興趣。楚柳言有些心急,這劇情不對呀,她費盡心思將這兩人湊到一起,如今就差兩步就可以貼貼了,結果他們二人一個比一個生疏。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現在看來永安君好像對承安大帝並不感興趣。天機峰傳人是出了名的上曉天文下知帝語,雖然聽起來有些不流暢,但實際上就是說他們連天上的星辰都能知曉,地上的帝王也能摸透,就沒有他們不能知道的東西,那般手段的永安君若是真的想要與一個人接近,不可能毫無反應。銀鈴聲又是一陣響起,第一美人順著飄舞的輕紗從五層樓閣之上的懸台飛舞著,降落於四樓舞台正中,無數飄帶從八方而來,將舞台籠罩成海上蓮花一般的謝娜美景,絲竹聲響起舞弄清影,襯的那從天而降的青櫻姑娘仿佛從天落下的仙子一般高潔無塵。一陣歡呼聲響起,就連楚柳言與夏書意都忍不住探了頭去湊熱鬧,當二人看見舞台中的美人身貌時,忍不住驚歎一聲。當真是絕色的美人。謝辰端坐如山,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酒,隻有目光朝著外麵撇了撇,身子卻是半分也沒動,看著與這裏的歡鬧場景格格不入。夏卓璐收回視線搖頭晃腦,有些遺憾的道:“表弟你來的不是時候,若是你再早幾月進京,便會遇上花魁大比。那時圓月懸空,滿街簪花,無數精致轎廷,繞京一圈。那日夜色通宵,明燈無數,美人一個接著一個,公子看不完,百姓也嘮不完。”“還有,你知道這個雅間有多難進來嗎?這個位置這麽好,你不過來看看嗎?”夏卓璐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聞言謝辰像是來了幾分興致,揚眉笑道:“是嗎?花魁大比這麽熱鬧?”花魁大比雖然聽著不是那麽好聽,但是公卿權貴卻都頗有興致地參與了這樁風流韻事,新詩源源不斷,女子顏色皆是上等,從城南逛到城北已經算不上是單純的花魁大比了,那是一場全京盛會。當時真是熱鬧了許久。“那時花魁幾乎年年都變,但是自從這位青櫻姑娘出現在京都,這第一花魁便年年都是她,不過你若早些年見到了那樣的場景,百花爭豔啊,就算你是個菩薩,也要動上幾分心。”夏卓璐對著謝辰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懂的吧,他雙目幹淨麵上坦然,即使有意逗弄,也不顯低俗。謝辰笑笑,溫潤宛若君子看著比方才要溫和許多,他端坐於軟榻之上,而後輕輕一靠頓是懶散起來,笑道:“這樣也不差今日,美人無數,我們瞧個頂尖的就已足夠,你看外麵的青櫻姑娘美不美?能不能堵上你那張嘴?”夏卓璐心道表弟怎麽這副樣子,倒像是半分不識美人樂趣,如此不解風情。他忍不住湊近了些,小聲問道:“表弟你莫不是還是個雛?”此話一出,楚千澤長睫一顫,不動聲色放低了唇邊的茶水。謝辰悠然搖扇的動作一頓,手上動作無聲僵了一秒,而後微微眯眸看著對方,含情瀲灩的眸光此時生生透出些危險意味。對於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夏卓璐放低的聲音與附耳直說沒有區別。謝辰下意識看了對麵安靜的公子一眼。那位林十水公子麵無異色垂眸視線落在下方,鳳眸微垂神情淡然,白皙膚色襯著明豔的紅紗觸目驚豔,仿若被拉入濃濃紅塵的淡漠菩薩,下方如此熱鬧可他眸中卻是半分喧鬧也沒有。對方好像才是那個不解風情的菩薩。謝辰這麽想了一下,帶著幾分被夏卓璐惱到的情緒。謝辰轉頭收回視線,夏卓璐還等著他的回答,見狀忍不住又靠近了幾分小聲道:“不會吧……”謝辰卻已經抬起扇子,不輕不重敲了一下桌子,帶著幾分警告意味。若不是顧及對方是他表哥的身份,這一下,定要敲到他的頭上。這一下聲響頗大,引得旁邊聊得正歡的兩位小姑娘不約而同看了過來,雖對象不同,目中卻是一並相似的驚訝。夏書意一目了然心想,肯定又是便宜堂哥自己找打,不值得多加關注。隨即又將目光落在下方,還是那美人更值得。若是古代花魁都是這幅樣子,豈不是輕鬆碾壓現代娛樂圈,不過這位青櫻姑娘也不是很多,就這一位登上了美人榜。夏書意捧著臉,目不轉晴的看著外麵的熱鬧。楚柳言卻輕輕瞪了下眼睛。天呐永安君生氣了,這可是活生生的永安君,不是書中那傾盡天下,風流筆墨壓了半數篇章卻永遠見不到屬於二次元的永安君,而是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會呼吸的,會生氣的男神!她看著謝辰微惱的麵色,驚奇之後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仿佛一個一直把周圍一切當做遊戲,甚至是一場夢的人,突然因為某個細節反應過來,周圍一切皆是真實,等她再收回視線,心中難免怔愣。她想到了之書中兩位主角幾次三番的錯過,心中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她知道永安君風流絕豔是世間少有的人物,可若是永安君不是永安君,又該如何?如果永安君不是永安君,或者說定國公家的這位公子並不是書中所說的那樣是永安君轉世。如果他真的不是永安君該怎麽辦?楚柳言腦中充斥著這個念頭,一時惦記著難以忘懷,未曾注意到身邊之人的目光。楚千澤聽著耳邊那些一連串自我懷疑的話,慢條斯理的擱置下手中茶水,指尖輕點杯蓋,從容淡然的看了身旁女子一眼。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對方開始動搖自己認定的一切,但這些聲音太吵。楚千澤撩眼,終於第一次算是主動將視線看向了另一邊的謝辰,對方搖晃著手中的酒壺,試圖蕩出更多的酒水,眸眼含笑還帶著幾分剛才因為夏卓璐失語而未散的惱意,看都是一個跳脫而年輕的公子,這樣的公子是什麽都困不住的。因為對方從小到大得到了太多,他就不會再注意哪些觸手可得的東西,他所看到的東西一定在更好更遠的地方。這幾乎是這些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的通病。而對方的運氣要更好些。隻要他不出格,就是一身富貴的好命。這樣的人,如何與永安君三字扯上了關係?楚千澤微微沉默,鳳眸微垂有些恍惚,陷入了一種隻有自己才知道的情緒之中,亦或者這種情緒是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但是有些回憶卻如畫卷一般鋪展在他眼前。世人皆知當今聖上雖在加冠之日才被封為太子,但東宮素來是隻有他一人能住的。那時尚且年幼的東宮,手執豪筆慢慢的寫出一個工整的永安二字,安靜的盯了片刻後,抬眸問向太傅,“誰人能配此號?”他年紀雖小,卻已經表現出了與尋常孩童不一樣的氣質,漆黑的眸子安靜盯著太傅時,已經初顯天家威儀。太傅摸了摸自己的長胡須,悠然道:“世間隻有一人,可配永安二字。”簡單的一句話之中,卻包含了一種沉重又無奈的情緒。“誰?”幼年東宮冷淡問道。太傅看著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或者說,名義上的弟子。“據說這位永安君,天縱之才,舉止自有風華,他做了什麽,殿下日後自然會知曉。”“他做了什麽?”幼年東宮冷淡反問。太傅自顧自道:“若他不走官路,也是個極風流瀟灑的文豪,聽聞他素喜桃花,偏愛色彩浪漫天真明豔的景物,不曾附庸君子間的高潔淡雅,以至於前朝後期許多對他了解不深的官員,曾經一度給他送上容色浪漫姣好,年輕天真的少女以作討好。”還有少年。太傅口中話語滾了一圈默默咽下了其後的少年二字。幼年東宮微微揚眉,好似被提起了興趣,卻又看不出半點情緒波瀾,“然後呢?”太傅微微一笑,得逞道:“然後那些家夥就被清算了,所以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不要貪戀女色。”將一件有趣的事弄出一個無趣的道理,素來是太傅的惡趣味。幼年東宮手上毛筆一頓,眼簾微微垂下:“太傅今日課已畢,你該出宮了。”太傅遺憾的摸了一把長胡須,心道自己自己也不算老古板,怎麽就挑不起殿下一二分情緒,實在是無能啊。他對於殿下輕易便將自己畢生所學融會貫通這件事並沒有多少驕傲,主要是對方天資聰慧,此事功勞大半在對方自己身上,而他有時甚至沒有多加開口,對方便已然掀開下一個篇章。太傅搖頭,無奈離開。楚柳言正恍惚著,突然聽到身邊安靜許久的承恩大帝開口道:“謝公子,聽聞昨日日攬芳宴,很是熱鬧,不知閣下可曾前往?”謝辰聞聲看去,明明對方是個冷漠性子,隻是談起話來卻又沒有那種疏離之感。真是……謝辰心中微頓,不簡單啊。謝辰坦然點頭:“是的,昨日去的,很熱鬧。”他說著想到了那人,眸光無意識掃了轉過頭來聽著熱鬧的夏書意一眼,唇角微揚。夏書意心裏一個咯噔,迅速回想,確定當日她的確並未與對方撞上,心中狠鬆了一口氣,她有人之時能保證不露破綻,無人之時卻很難避免放飛自我,許多怪異言行若是被旁人看見怪異是往輕了去說,重了那便是妖孽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