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的人顯然有些超乎房間裏兩人的預料,看著那熟悉的呼吸麵罩和靈能頭箍,曾經被對方救過的克裏斯丁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搭話。


    “羅夏,是你嗎?”反而李明翰走了過來,他披著‘床’單光著腳走了到了克裏斯丁身後,探出頭看向羅夏。


    “是,我。”羅夏護目鏡後兩點紅光一閃而沒。


    克裏斯丁皺了皺眉頭,她分辨不清羅夏來到這裏的目的,尤其是在她已經知道埃布爾叛變之後。


    羅夏眼中不斷閃爍的紅光讓她覺得很不安,正是這種不安讓她下意識橫移了一步擋住了要走過來的李明翰,把他藏在了自己的身後,右手則慢慢搭在了腰間的鏈鋸劍上。


    “你來幹什麽?”她皺著眉頭對羅夏問道,拇指已經穿進了劍鞘上的搭扣裏,隻要輕輕一挑就可以打開搭扣。


    冰涼的劍柄上傳來的的堅硬觸感讓她暗自鬆了口氣,可是心中的不安卻沒有絲毫減少,雖然麵前的人並沒有作出過‘激’的舉動,可是她的雙眼還是不由自主地在羅夏的腰間來回巡曳著,思考著對方要是拿出武器來她到底能擋住幾次?或者該說能擋住幾秒?


    克裏斯丁絕望的發現,在麵對這位審判庭的傳奇刺客時,她心中竟然沒有絲毫勝利的期望,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拖上幾秒,好讓李明翰得到一個逃出生天的機會。


    至於其他的想法……


    ‘就當是還他一次吧。’自暴自棄的克裏斯丁幾乎想閉上眼睛來迎接那在她看來是命中注定的敗亡。


    “別,誤會。”羅夏絲毫沒有在意克裏斯丁的敵視舉動,他反而把自己藏在鬥篷下的雙手拿了出來,對克裏斯丁攤開以示他沒有惡意。


    “羅夏,我很高興能在此時見到你。”這時李明翰說話了,他繞過克裏斯丁走到了羅夏麵前,或者該說他擋在了羅夏和克裏斯丁中間,“不過我想你出現的並不是時候。”


    李明翰的意思是說在這個大家要站隊的時刻,隸屬於本地審判庭下屬的羅夏出現在他這個即將被宣判成異端的審判官麵前,很可能會讓很多人有不好的想法。


    可是羅夏顯然誤會了他的說法,或者該說是羅夏難得的幽默感在此時爆發了。


    他微微側身從克裏斯丁與‘門’框之間留下的縫隙裏看了看房間裏麵,那裏的地麵還散落著沒有收拾起來的衣物碎片,飽受折磨的‘床’單上依舊留著好幾灘沒有完全幹固的***遺留物。


    “好吧,我,承認。”羅夏又仔細看了看克裏斯丁的臉,“我,來的,不,是時候。”


    克裏斯丁被羅夏說的愣了一下,不過帝皇的‘女’兒顯然會忽視這種程度的諷刺,但是她下一刻便貌似隨隨便便地抬手搭在了李明翰的肩膀上,五指加力捏的李明翰想痛叫出來卻隻能使勁咬牙憋著。


    “好了羅夏,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李明翰把快要從肩膀上滑下來的‘床’單朝上拽了拽,對羅夏苦笑著說道。


    羅夏的回答是點了點頭,“確實,不是,開玩笑,的時間。”斷斷續續的聲音聽得李明翰想一頭撞在旁邊的牆上,他覺得自己的思想都快要被羅夏這斷斷續續的說話方式搞得斷斷續續了。


    說完這句話後羅夏突然把手收回了鬥篷下麵,這動作讓心弦一直緊繃著的克裏斯丁一把便把李明翰給拽到了她身後,“小心!”她拇指一動挑開了劍鞘的搭扣,五指緊緊抓住鏈鋸劍的劍柄便準備‘抽’出劍來擋在身前。


    可是那劍才‘抽’出一半便被李明翰給壓了回去,“羅夏不是敵人。”李明翰對低頭看向他的克裏斯丁如此解釋道,“如果他要動手我們早就是死人了。”


    “他,說的,沒錯。”羅夏從鬥篷下麵拿出幾張疊在一起的紙遞向克裏斯丁,“他該,小心的,是你。”


    “什麽!”克裏斯丁幾乎要把鏈鋸劍拔出來了,她挑著眉‘毛’對羅夏吼道。


    “看!”羅夏伸直胳膊把手裏那疊紙遞向克裏斯丁。


    “這是什麽?”克裏斯丁直覺告訴她要遠離那幾張紙,她皺著眉頭沒有抬手,死死盯著眼前被折疊的很好的白‘色’紙張,看她專注的樣子像是要就這麽看清楚裏麵藏著什麽樣的東西。


    “還是我來吧。”看克裏斯丁顯然不想接過那幾張紙,李明翰繞過來伸手從羅夏手中把它接了過來,並且就站在那裏把它打開了。


    李明翰一看清楚那上麵的文字不禁苦笑出聲,然後把最上麵的一張命令遞給了克裏斯丁,“這是給你的。”他也沒抬頭,繼續專心看著剩下的命令。


    “這是?”克裏斯丁疑‘惑’地接過了李明翰遞來的白紙,她低頭剛看了一眼便睜大了眼睛,不可抑製的憤怒衝擊著她的神誌,“該死的!”她抬頭看向羅夏,“告訴我,這是假的!”


    “很遺憾。”羅夏從鬥篷下拿出一支套著槍套的爆彈手槍遞向克裏斯丁,“這是,直接命令。”


    克裏斯丁看著羅夏手中的槍套,她不知該如何選擇,命令上的簽名讓她根本無法違背,可是命令的內容卻又讓她希望眼前的隻是一個夢,因為那張紙上很明確的要求,或者該說嚴令她:淨化已經叛變的埃布爾師徒。


    “嗬嗬。”


    這時李明翰的笑聲在克裏斯丁聽來是那麽的刺耳,讓她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對李明翰大吼道,“閉嘴!!!”


    “為什麽要閉嘴?”李明翰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拿起自己攥在手裏的命令書在克裏斯丁眼前抖動著,“真沒想到啊真沒想到,你看他們竟然還讓我回去接受調查!”


    他像是在抖動著一個寫著笑話的小傳單而不是與他‘性’命攸關的命令,“你看上麵的措辭多禮貌,還說我是清白的。”他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在看到這張命令的那一刻開始,以前一直盤踞在他心中總是得不到解釋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德裏克!!!”一個該被詛咒的名字從他嘴裏說了出來,這同樣是文件末尾的簽名,“我沒想到,你這條野狗竟然活了下來!”他咬牙切齒的看著腳下的地麵,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浮現出那張陽光地笑顏,“我一直在懷疑!一直在懷疑!為什麽那三個嘍囉總是能抓住我的弱點,總是能讓我不得不去送死!”不知不覺中,那張紙被他‘揉’成了一團,就如同‘揉’捏著仇人的心髒,“我還在想,是不是那三個嘍囉變聰明了!我還在想!三嘍囉最後的命令到底是發給誰,又是誰給了他回訊!”


    “德裏克!!”他詛咒著這個名字的主人,“原來是你!你竟然沒死!!”


    李明翰突然爆發出來的瘋狂讓克裏斯丁一時有些茫然,她不知自己此刻是該接過羅夏手中的爆彈手槍給李明翰腦袋上來一發好,還是抱住對方顫抖的身軀輕聲安慰他好。


    心中的鬥爭不到幾秒便有了接過,或者該說她早已經做了選擇,此時不過是堅定這曾經做出的選擇罷了。


    “沒事的。”她俯身抱住了幾近瘋狂的李明翰,輕聲在他耳邊安慰著,“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她同樣不擅長安慰人,隻能就這麽抱著李明翰,輕聲在他耳邊不斷重複著簡單的話語,期望對方能安靜下來,告訴她下一步他打算怎麽做。


    可是站在那裏的羅夏顯然沒有克裏斯丁此時的耐心,他從旁邊拖過一個很大的背包推進了‘門’口,“做,選擇,吧。”他把原本要遞給克裏斯丁的爆彈手槍放在了背包的最上麵,“你,和他。”


    留下這句話後羅夏轉身離開了,緩緩關閉的自動‘門’如同格開了兩個世界,‘門’外是冷漠扭曲的現實,而‘門’內則是溫馨的夢境。


    克裏斯丁不知道她抱了李明翰多久,時鍾的指針仿佛都在此刻停止了移動,她發自內心的向陛下祈禱對方永遠不要離開她的懷抱,讓這一定會結束的擁抱永遠都不要結束,因為她更加恐懼擁抱結束後要麵對的未來。


    大修‘女’在命令末尾的簽字顯然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她明白要什麽樣的壓力‘逼’迫才會讓大修‘女’在那紙麵上簽字,同樣明白她如果不拿起槍對準李明翰,主星上的姐妹們又要麵臨什麽樣的境地。


    一時間克裏斯丁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一邊是讓她無法割舍的姐妹和大修‘女’,另一邊則是同樣重要的李明翰。


    她真的不知自己該怎麽辦,隻能徒勞地祈禱著,來自奧菲利亞聖典的經文被她唱誦著,以往能起到寧靜心神的歌詠在此時卻如同一把割裂著她心髒的鋼刀。


    神聖的經文不但沒有‘蕩’滌她心中的猶豫,反而打開了她的記憶之‘門’,往日在修‘女’團留下個各種或美好或難以忘懷的記憶牽絆著她的腳步;與李明翰一起經過的點點滴滴卻讓她更是難以抉擇。


    她想起了在那絕望的河邊,那時候李明翰同樣是苦笑著,伸直的臂膀指向那唯一的逃生之路,嘴中卻說著決絕的話語,因為他要為姑娘們的撤離爭取足夠的時間。


    正是時間這個詞掀起了克裏斯丁的遐想,嘴中‘吟’唱的聖歌早已停止,因為克裏斯丁忍不住的在想,要是當時憤怒團沒有出現會如何?


    ‘我會跑嗎?’她如此問著自己。


    ‘他還會擋在我麵前嗎?’她如此問著自己。


    ‘我……會願意和他死在一起嗎?’她同樣如此問著自己。


    輕輕捧起李明翰的麵頰,看著對方緊閉著的雙眼,克裏斯丁心中的柔情讓她在李明翰額前輕輕印下一‘吻’,“我早便該想通了。”她把李明翰重新抱進懷中,緊緊的抱著,她在恐懼李明翰下一刻便會跑開。


    略帶沙啞的‘女’聲在這小小的房間裏震動著空氣,把像是誓言一般的話語傳進彼此的耳中,“當時我便該明白,可笑的是我現在還在懷疑我自己的心。”她輕輕拍打著李明翰的脊背,“我早該明白,我們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陛下憐憫我們,讓我們孤單殘缺的靈魂聚在一起,我們就如同行走在冰冷荒原的旅人,除了身上的衣袍外便一無所有,是陛下的指引讓我們彼此相遇,是他讓我們學會了相擁取暖。”


    “是陛下賜予了我這一切。”麵對抉擇已經顯得絕望的克裏斯丁抬手摘掉了右手的金屬手套,用纖細的手指理好了自己額頭的‘亂’發,輕輕拿過放在一邊的爆彈手槍。


    她仔細看了看那牛皮製成的槍套,上麵那金黃‘色’的徽記證明它是來自大修‘女’的腰間,“母親,我沒想到……”克裏斯丁的話並沒有說完,她都不知道自己沒想到什麽,是沒想到大修‘女’會如此的決絕?還是沒想到竟然是來自母親的手槍送了她最後一程?


    最後的聲音被金屬和皮革摩擦的細微響聲掩蓋在了空氣中,她看著手中閃爍著金屬光芒的武器,抬手拆下彈匣確認裏麵有子彈後又把它‘插’回了槍上,接著熟練的檢查了一下武器的完好‘性’後把一顆子彈頂進了槍膛。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敲打著她碎成無數瓣的心,一邊是無法割舍的愛戀,一邊是同樣隻能以死亡來作為終結的責任。


    克裏斯丁拿起那槍口對準了李明翰的額側,“放心吧,我會很快來陪你的。”她把自己的鼻子埋進了李明翰頭頂的‘亂’發中,絕望的語句為她的選擇加了一個血淋淋的注釋。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本以為失去意識的李明翰突然說話了,因為被克裏斯丁的懷抱抱的太緊了,他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悶,“我接受。”


    克裏斯丁愣了一下,隨即死死咬著嘴‘唇’用拇指撥開了握把側麵的保險,她緩慢收緊著食指上的肌‘肉’。此刻安靜無比的房間裏,隻有她漸漸粗重起來的呼吸聲,和那彈簧被***時發出的細不可聞的摩擦聲。


    標準爆彈手槍的扳機行程隻有一點七厘米,而扣動扳機所需要的壓力是零點七,也就是說克裏斯丁隻需要付出捅破三張紙的力量便可以把扳機扣到底,然後讓槍口‘射’出一顆致命的爆彈,穿破李明翰顱側的脆弱骨頭,直接在他大腦裏引爆。


    可是這短短的距離卻被她猶豫的心無限延長,她手指顫抖著,仿佛此時扣動的並不是那細小的扳機,而是吊著沉重的宇宙戰艦。


    顫抖得手指***著扳機行過了一半的距離,突然增大的阻力讓她明白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隻要她再讓扳機向後一動一毫米的距離,李明翰的腦漿便會噴在她的臉上。


    可是這一毫米卻仿佛從宇宙到地麵的距離那麽遙不可及,她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手指顫抖著痙攣著卻怎麽都無法越過那短短的一毫米!


    嘴‘唇’上傳來的劇痛和舌尖突然品嚐到的鹹腥味讓克裏斯丁明白她此時品嚐著的是她自己的血液,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可是她卻依舊沒有放鬆那潔白的牙齒,她需要這個動作來為自己鼓氣,需要這無可避免的痛楚來‘蒙’蔽那顫抖的心。


    “來吧!”李明翰的聲音顫抖著,他死死咬著牙齒,從牙齦裏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慘白的嘴‘唇’,“你還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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